邵禮馬拉松運動會結束許久之后,才揣著一袋小浣熊方便面一邊吃的咔擦咔擦,一邊姍姍來遲回到終點。剛回來就看見了他那站在樹蔭下,臉色黑的讓包大人自愧不如的慈祥雙親。大姑當場就要發作,被大姑父眼疾手快按住。邵禮何等乖覺,他馬上爆出一張如同哈巴狗的討好笑容,上去又是揉肩又是遞水:“哎喲,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您別擔心我啦。”
大姑雙眼如同利劍一般直插過來,一把奪過邵立手中的礦泉水,一仰脖子灌了大半瓶:“等你下周末回來,有你好看的。”
不過估計就憑大姑的這個記性,下周末回來她到底還能不能記住有這擋事要發落,那就全看邵禮如何大顯神通了。
邵禮作為曾經用自己的美貌當選了班長的家伙,本身有沒有什么惡習,只要他想,他可以在須臾之間就獲得對方的好感或者懟的人七竅生煙。
他的戀情來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盜鈴,身邊的伙伴們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家伙就已經脫離了單身狗的行列,身邊站了一個大約是哈士奇和倉鼠雜交后成了精的姑娘。
“邵禮去哪玩?”
“邵禮吃什么?”
這是兩人個人見面之后從她嘴里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和第二句話。
在狐朋狗友們眼珠子碎鏡片掉滿地,還沒把因為驚訝而脫臼的下巴重新按回來,邵禮含著笑,伸手拉著女同學藏在肥大的校服袖子里有些纖細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他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把自己笑成一朵花的臉湊到她同樣傻嘻嘻的臉龐邊:“來來來,過來圍觀一下,這是最近渡劫成功剛化人形的哈士奇精,姓霍,叫她火鍋就行唔……”
禍禍表情不變,好像讓邵禮弓腰蹲下言語不能的那一下肘擊和自己毫無關系,依舊笑得一臉天真爛漫:“別聽他胡亂說的話,名字都叫邵別信,說的話能信嗎——我叫霍果。”
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爛漫,像是無意識的把自己的兩只手互相捏的啪啪的響:“我的名字好記吧?誰要是叫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啊。”
兩個人從霍果玩笑一般的“要不要和我談?”到正在系鞋帶的邵禮頭也不抬的“成啊。”,其間相隔都沒有十秒,兩個人就分別收獲了一只對象。
最近邵禮對霍果說自己有些窩火,原因是自己家里的小孩子可能進入了青春期,現在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洪荒之力想要摩拳擦掌,想要讓他盡快明白這個社會的冷酷與無情。
“所以?”霍果卡尺卡尺的吃著原味薯片,嘴邊沾著一點薯片碎屑和晶瑩的鹽粒:“別說人家,就說說你,現在你都還沒有邁過叛逆期呢哪里來的連說你弟弟啊——不說別的,你敢動手你媽媽第一個剝了你的皮。”
“你哪來的這種見解啊——怎么說我才是我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他非常不服氣,出手去搶奪霍果的薯片袋子,泄憤式的掏出一沓把薯片塞進嘴里咀嚼出聲:“而且就算你說的是事實,這么冷酷無情的事實,你就不能本著心疼我的心,不給他挑明了嗎!”
“哦哦。”霍果沒甚誠意的點點頭:“我要說‘你盡管去教訓熊孩子!根本就不會有什么后果發生’,這樣的話別說你了,我都不信。”
她吮了吮手指,突然一臉醍醐灌頂——要是和柯南一樣戴了眼鏡的話,估計鏡片也要反出一大片如同目盲一般的白光。她聲音突然高亢起來:“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跟人家開了什么過分的玩笑!”她細數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在邵禮的臉變得越來越黑暗的時候蓋棺定論:“肯定是你的錯。”
“有沒有搞錯啊!你到底是誰的女朋友啊!你見過我弟嗎話里話外就都是我的錯!我們兩個的友情愛情是不是已經走到盡頭了!還是就在這里畫上句號吧!”他雙手抱頭,一臉天崩地裂。
霍果淡定的多。她拿過邵禮放在腿上的薯片袋子:“我了解你們家里人也就只能從你這了,我覺得你弟學習又好,為人處世又妥當,比你這個混賬玩意好多了。”
她手伸進薯片袋子,摸了兩下眼睛開始睜大,最后簡直如同怒目金剛一樣暴起,和邵禮在一片桌椅板凳移位是發出的刺啦聲中奔襲而出。
整個走廊里都響徹著直沖云霄的女高音,那絕對是國家大劇院級別的。
“邵禮!!混賬玩意!!”
“以后不準到我們班來!”
霍果今年高三,是十六中文科班,無數苦逼背背背大軍中的默默無聞…刺刺不休的一員。
默默無聞?開什么玩笑,難道是全程默讀嗎你背書的時候都是要張嘴的吧!
她每天沉迷學習的同時還要劃撥出一段原打算朗讀背誦時間來給自己的小男朋友兼職知心姐姐,覺得自己每天都在承受著肉.體和靈魂的雙重考驗。要不是邵禮那張一張讓人覺得可以無限原諒他的臉,和每天不重樣的小零食,她覺得自己可能早就化身為手撕邵禮的狂戰士,把他撕成一堆只能用夸克來衡量的微物質了。
最近,邵禮內心煎熬妄圖從霍果這里得到一星半點的安慰與溫暖,只是他忘記了,相比起其他溫柔如水的好姑娘,他面前的這個姑娘,是一個溫柔如山洪爆發的好姑娘。
他抱著一大箱零食前往高三年級,看到與無數人別無二樣的捧著一本書,在走廊里以極緩的步速走著,口中念念有詞。人頭攢動中,她偶爾被淹沒,偶爾浮現,耳邊是各種誦讀聲混雜成的交響曲。
邵禮站在樓梯口,并沒有什么一簇陽光傾灑在她身上,突然覺得她自帶濾鏡或者與周圍互不相溶到可以一眼認出之類的感覺。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大堆零食,腦海中第一時間產生了這樣的一個疑問:
為什么她每天吃這么多高熱量的東西還不胖?
他像做賊一樣墊著腳溜進霍果的教室,輕車熟路的找到她的位置,把零食箱放在她的凳子上。剛走到教室門口,想了想有去而復返,撕下一張便利貼貼在箱子上。他看著自己的大作,這次舒服了,甩一甩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飄然而去。
霍果回來之后,看到自己座位上箱子,心中一暖。她在眾人也與調侃的起哄聲中淡定的打開零食箱,剛打開,一張便利貼就這么沒有一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的出現。
上書:
哈士奇倉鼠雜交精渡劫專用。
后面跟著一行小字:你沒有變成二百斤大胖子是不是有什么神功護體?
霍果:……
霍果心中的溫暖愈演愈烈,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勢,滿腔溫柔突然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她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晚自習上課還有十分鐘,她花了三秒鐘思考,對后座的同學說“我五分鐘后回來”,當下抬刀備馬,浩浩蕩蕩朝高二年級殺了過去。
她駕輕就熟的從背后一把揪住邵禮的校服,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你來我往交手三百回合。
霍果:“渡劫專用什么鬼!就算是妖怪我也是狐貍精或者熊貓精好嗎!”
邵禮:“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沒叫你火鍋精已經很給面子了!”
霍果:“你再說一遍!你叫了個禮字簡直糟蹋了這個字啊!”
邵禮:“我從來沒說過這是彬彬有禮的禮吧?這明明是禮崩樂壞的禮啊!”
兩個人從扭打成一團到分開,場地從走廊頭轉移到了走廊末,時間以秒計算大約過了134秒。在揮手告別,霍果重新回到自己班上坐下,時間正好過去300秒。
也許浸泡在戀愛之中后整個人的氣場確實會變得有些不同,周末邵禮哼著歌回家的時候,也碰上了同樣放學回家的陸熙鎧。他口中的曲調并沒有因此停止,依舊隨著節拍搖搖晃晃,伸出一只手音調奇怪的朝他打招呼:“哈嘍~少年這個禮拜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啊,又考試,復習復習難過死了。”陸熙鎧拍了拍自己的書包:“我就不明白了,七中到底哪里來的這么多幺蛾子——你上學的時候也這樣?”
“不,我上學時候不這樣。”邵禮嚴肅的搖頭:“我在七中上學的時候,他們每個周末要上課到周六晚自習,放大半天假,周天晚自習照常。”
他嬉皮笑臉的走上去推了陸熙鎧一巴掌:“所以你就知足吧小朋友——來,書包我給你拿。”
“得了吧老人家,我尊老愛幼,害怕閃著您水蛇般的水桶腰,還是自己來吧。”他不輕不重的打掉邵禮的手。
又這樣。
邵禮覺得自己沒來由的有點心累。
他說不上來陸熙鎧有哪里做的不好,甚至可以說完全挑不出任何錯處。他如同面對其他人一樣,對邵禮小心謹慎,對應如流。言語之間流露親密,行動之處透著隔閡。
他完全不覺得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這位爺,也想不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星期見一次面,到底是哪次被人家記在了心上。
他感覺陸熙鎧原來臉上貼著的面具自己隨便拿一根牙簽都能撬動,現在卻好似銅墻鐵壁,任你刀劈斧砍,我自紋絲不動。他隱隱覺得這種相比起原來,可以說是彬彬有禮的態度更多的是有針對性的,對象不言而喻。但由于實在想不出任何動機和理由,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鎧兒,那你覺得這次考試怎么樣?”他不去在意那些在他看來過于刻意的舉動,已經起了一個新的話題:“年級第幾?”
“不是很難,大概二十多吧——如果這個勢頭保持三年,不出意外我也能考上十六中。”
話說到一半,邵禮原本勾著他脖子的手臂放了下去,頸部突然一陣輕松。他飛快的一瞄,看到邵禮停在原地,他看著手機屏幕表情憤慨,片刻后手里按鍵飛快。
看著他眉飛色舞,陸熙鎧隱隱察覺出了另一頭的人的身份。他著他忙完,把手機重新揣回兜里,按捺著一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懷揣著忐忑不安與一絲不可為外人道的期待的心,擺出一副好整以暇,甚至略帶揶揄的神色。他拖著長聲:“誰啊?”
邵禮嘿嘿賊笑了兩聲,把手機掏出來翻到通訊錄一頁,停留在備注為【一只火鍋精】的聯系人上,語氣頗有點高深莫測:“你猜。”
一絲期望像是香煙之前搖搖欲墜的煙灰,最終掉下來摔得粉碎。陸熙鎧覺得自己用盡了畢生的毅力才把那句“我不想猜。”堵在了喉嚨里。
他低聲將備注念了一遍,用鄙夷的眼光看著邵禮:“你就這么叫人家,怎么還沒被打死?”
“嘿,你可不知道——我每天都游走在生死邊緣,以后你要珍惜每一次與我想見的機會,因為那可能就是咱們兩個最后一次見面。”他一臉認真,說的話題起了個頭之后像是又要展開延伸。
陸熙鎧作出不勝其煩的模樣,抬起一只手向下壓了壓:“好了好了,請善待你身邊的每一條單身狗,可以不愛,但別傷害,謝謝你。”說著,轉過身,像是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我要趕緊回去吃飯了,再不進食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因為饑餓而暴斃,你也趕緊回家去吧。”
他腳步依舊閑散平緩,背影依舊壁紙挺拔,卻無端給人一種狼狽的逃竄感。
邵禮皺著眉頭凝視著陸熙鎧的背影最終消失在了單元門中,煩躁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往自己家邁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