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他。
不受控制的,我開始常常將夜晚的時間停留在他的墓碑旁。那原先空無一物的情緒好像也在一點點被填滿。我開始構造出一個美好的世界,如果勇敢能夠成為武器,如果可以絕對自由,那么我和他會是怎樣呢?會和現在的困境告別嗎?絞盡腦汁,卻沒有得到答案。
我們都是溺亡的瘋子。
昏沉的日子里,母親的祭日依舊是那根刺,時時刻刻無法從已經如一灘爛泥的大腦里消失。
母親的遺像擺在家里,起初是我的不舍與對父親再婚的反抗,如今,卻成了我逃避母親的借口。我用那些回憶里的拳腳阻止我再次進入那扇門,也失去了再去看看她的可能。
我讓她獨自一人,如今的我也只剩下自己,這應該是我應得的懲罰。
那些無法言說的痛苦糾結讓我背負一座山,窒息的縫隙里,我給繼母發了消息,在她的默許與幫助下,在母親祭日的傍晚,我站在了久違的家門口。
“咔噠——”鑰匙轉出的聲響,我邁了一步,腳落在地上,也是一聲輕響。身體里發出了某種開關的聲音,在看到母親的那刻,五臟六腑變成了一條小河,從我的雙眼緩緩涌出。
我拖著兩只無力的腿,蜷縮在了母親的遺像下,一抬頭,那承載她的全部的小小的盒子露出一角,她變小了,林天現在也變成可以被這樣小小的一盒包容的樣子了嗎?我什么時候也會躲進這樣的小小的盒子里呢?是今天還是明天呢?
將疲憊的肢體緊貼在冰涼的地上,我用沙啞不堪的聲音告白,“媽,我好疼啊。”微不可聞,卻像是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氣,我難以抑制哭聲,當林天的苦痛轉移到我的脊背上,那些新的舊的悔恨成為了決堤的河。
密密麻麻的疼,不如將我撕裂,擺脫現在的千瘡百孔。
在最后一絲光亮消失之前,我哽咽著,帶著滿臉的淚痕,踏出了家門。這次,將是永別。
我如同孤魂野鬼般走在路上,逃避不了路人的目光和指指點點。那些我們原來懼怕掩飾的東西,在一個絕望的人的面前,已經是微不足道了。
但我還是奔跑著逃回了那個屬于我們的領地,林天是不可以接受這些,也不必接受這些了。
燈亮的那一刻,我抬頭,他坐在沙發上,望向我。
平靜的,似乎夾雜著憐愛的聲音,他輕輕拉過我的手,“怎么哭了?”
“我可能太想念你了。”我緊抱住這冰冷的軀殼,閉上雙眼,試圖去嗅取獨屬于他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是真的恨你。”
像是哄騙孩子的舉動,他撫摸著我的頭發,應和著我說的一切,那些被我遺棄的溫柔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邊,在我未開口的道歉里,林天原諒了我,他會嗎?他就是這樣的。
我看不見的掙扎里,悲傷也要微笑的他,從來不曾被承認的他,毫無選擇的他,會擁抱我,在一邊沉默流淚的同時,對視而不見的我,以難以割舍的溫柔愛我。
但是,為什么是他需要去接受這一切呢?
我在黑夜里再次睜開雙眼,那片一無所有的白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林天面朝著我,他向我伸出了手。
在降生的那一聲啼哭里,命運讓我們去選擇這一切。
這是烙印在生命里的,無言的悲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