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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3章 雪與沙之巔

    烈日當(dāng)空,疾風(fēng)勁草。…≦烈馬飛掣如電,黃沙舞于虛空。
    這是大漠之北,最為常見的景象。
    一座大山,前坡平緩后崖陡峭直下。它如同一個直角三角板,傲立在半沙半雪之中。
    這樣的山,在哪里都不多見。曾有一個古老的草原傳說,說這座山是一位戰(zhàn)神所化。他戰(zhàn)斗一生從未敗跡從不倒下,化神之時他昂首而立變成一座山。山崖便是他的脊背,立如刀削剛直筆挺。
    這位戰(zhàn)神名叫軋犖。他化成的這座山,就叫軋犖山。
    與前坡的沙石滿地相比,軋犖山的后崖正對著西伯利亞來的寒風(fēng),半山腰以上,一年有過半的時間被冰雪覆蓋,飛鳥不渡猿猴難攀。
    可是今天,偏有一個不信邪的人非要爬上這座奇險之山,并且她只能選擇在半夜攀爬。因為前坡有兵馬駐守,白天爬山又有亂箭射殺的風(fēng)險。
    半夜爬雪山,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和找死沒有兩樣。
    玄云子也覺得,這還真是一件挺有挑戰(zhàn)性的事情。這個難度也就只比抓住某個男人的心,稍稍的容易了那么一點點。
    清晨時分爬上山頂時,玄云子感覺體力已然完全虛脫,人也快要凍僵了。她撲倒在雪地里再也起不來身。人不能動但她心里很清楚,再這樣下去,自己很快就將變成一座冰雕,在這里孤獨的守望一千年也無人前來觀瞻。
    于是她艱難的爬了起來,舉目朝下方看去。
    寒風(fēng)凜凜漫山冰雪,草木不生鳥獸絕蹤,這根本不像是能夠活人的地方。但是目力所及,她看到了一棟頗具中原風(fēng)情的宅屋,坐落在冰天雪地之中。宅屋外面有一圈奇特的籬笆,占地很廣立得很高,就像是軍隊立營之時扎起的外圍柵欄,把這一方宅屋牢牢圈起,像是一個堅實的軍事堡壘。
    籬笆外,是一片沒有人煙的冰天雪地;籬笆內(nèi),積雪被鏟得很是干凈,留出了一片黑土地來。
    玄云子快要凍僵的臉上,艱難的露出一抹笑容,“終于,找到你了!”
    次日。
    玄云子悠悠的睜開眼睛,視野里一片模糊,好像有光。她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說的好像是突厥語。
    雖然已經(jīng)在漠北晃蕩了大半年,但玄云子能聽懂的突厥語并不多。她感覺很無力眼睛很刺疼,只好又閉上了眼睛,吃力的搖了搖頭。
    “漢人?”那個女聲又說起了漢語,“你是怎么上山的?”
    “爬。”玄云子說出了一個字,感覺喉頭像是有一塊木片卡著,想要發(fā)聲是如此艱難。
    “別說話,喝點熱水。”女子將她扶起,一股溫?zé)釒е闾鹞兜赖臒崃鳎樦谱拥暮韲稻従彾隆?br/>     這感覺無比美妙,仿佛剛剛脫離了軀殼的靈魂,正在一絲一絲的回歸體內(nèi)。
    “謝謝……”
    “躺下吧,別說話了。”女子將玄云子放下,然后將一個非常暖和的羊皮水袋塞進(jìn)了羊毛被子里,說道,“我們再晚半個時辰發(fā)現(xiàn)你,你就要被凍死在柵欄外面了。我在這里住了好幾年,你是頭一個擅自來訪的客人。”
    玄云子閉著眼睛想要笑一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好像都有點不受控制了。
    這時,耳邊傳來一個稚嫩的孩童聲音,“娘親,這是誰呀?從哪里來的?”
    玄云子斗然睜開了眼睛,昂起頭,看著那個孩童。
    看起來像是六七歲的一個小男孩兒,玄云子幾乎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是誰。因為,他和他爹長得實在太像了!
    “你……”女子的聲音里透出幾分警惕。顯然,玄云子突然現(xiàn)出的這副表情,讓她感覺到了驚訝。她后退了幾步,將孩子抱在了懷里。房間里另有四名女子也都上了前來,擋在了女子和玄云子中間。
    玄云子看得出來,這四名女子應(yīng)該是這家主人的女奴。其中有兩個年輕的漢人女子,生得眉清目秀。另有兩名稍稍年長的草原女奴,身強體壯腰上還挎著刀,定然是懂點武藝的。
    “我沒有惡意……”玄云子又躺了下去。剛剛這一睜眼一抬頭,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
    “送小主人回房間去。”女子發(fā)了令,然后再度坐到玄云子的床塌邊。
    待四人和小童走后,女子才小聲道:“你沖著我的孩子來的?”
    玄云子輕聲道:“不全是。”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女子將一把匕首,放在了玄云子的喉間。
    玄云子稍稍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境遇是她早在預(yù)料之中的事情。因為,每個母親都會拼命的保護(hù)自己的孩子不受傷害,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單身母親。
    “艾顏公主。”玄云子說道,“你還記得當(dāng)年罵你小母狼的那個,大胸脯的丑八怪嗎?”
    艾顏的表情驟然一變,慢慢的收回了刀,“你認(rèn)識月奴?!”
    “非但是認(rèn)識。”玄云子再次睜開了眼睛,吃力的微微一笑,“我還知道,你們所有的事情。”
    匕首再一次的抵在了玄云子的喉間。這次,艾顏的臉上當(dāng)真有了殺氣,“你不該來的!”
    “你是有很多理由殺我。因為你兒子的身世,不能讓任何外人知情。”玄云子淡淡的微笑道,“但我不遠(yuǎn)千里夜半登山而來,可不是為了送死。”
    “馬上說明你的來意,否則我只能殺掉你。”艾顏將匕首抵得緊了一些,“不管你是誰,我冒不起這個險!”
    玄云子往后仰了仰頭,“你的孩子,肯定很想見他的父親。”
    “草原上有一半的人從出生到老死,只識其母不知其父!”艾顏冷面寒霜,聲音低沉。
    “他不能。”玄云子的表情很固執(zhí),也沒再逃讓喉間的匕首,說道,“因為他,現(xiàn)在迫切需要他父親的保護(hù)!”
    “你什么意思?”艾顏表情一沉。
    “因為,此前保護(hù)你們的人,很有可能已經(jīng)死了。”玄云子說道,“至少,也是失蹤了。”
    “什么?”艾顏的表情微微一變,馬上否決,“不可能!”
    “你有多久沒有見過他了?”玄云子問道。
    艾顏雙眉一擰,“這不關(guān)你事!”
    “我的消息,遠(yuǎn)比你的靈通。”玄云子微笑。
    “我是隱居世外,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艾顏說道,“他的戶奴,前兩天還上山來過。給我們送食物,給我們清掃積雪。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
    “那你知道,諾真水之戰(zhàn)嗎?”玄云子仍是微笑。
    艾顏愕然。
    “在這里,沒人會告訴你諾真水之戰(zhàn)的事情。”玄云子說道,“因為那一戰(zhàn)元珍被薛紹打得大敗,五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元珍本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那一戰(zhàn)后骨咄祿可汗就撤了兵,并且舍棄南牙率領(lǐng)所有的草原部族,逃往了漠北。你想想,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了元珍這一位核心智囊與至高統(tǒng)帥,骨咄祿會倉皇至此嗎?”
    艾顏咬了咬牙沉默了片刻,“我為什么要相信你?”
    “因為,謊言很容易就能被揭穿。”玄云子說道,“我千辛萬苦來找你,難道就是為了對你行騙,然后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你究竟是誰?!”艾顏的聲音提高了許多,“你怎會知道這么多的事情?!”
    玄云子笑了,“你終于問起,你最該問的問題了。”
    “別跟我兜圈子!”艾顏很惱火,“我最討厭拐彎抹角的人!”
    “沒錯,這是你的性格。月奴說過的,你就像一只暴躁又兇惡的小母狼。但是,你的心底其實很溫柔,也很善良。”玄云子呵呵一笑,說道,“你隱居世外,知道中原的事情嗎?”
    “你是指什么?”
    “當(dāng)然是他的事情。”
    艾顏總算又慢慢的收起了刀,說道:“元珍偶爾會跟我說一些。”
    “我知道,有一件事情他是一定會告訴你的。”玄云子微笑著,“那件事情,一定會讓你印象深刻。”
    艾顏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說道:“他將再次大婚,迎娶一個武家的女子。那個女子,好像還是個女冠道人。”
    玄云子微笑的看著她,“你看我,像嗎?”
    艾顏盯著玄云子看,表情凝滯了半晌,方才喃喃的道:“我已經(jīng)看過你的包袱了。你的道號,叫玄云子。”
    玄云子微笑道:“諾真水一戰(zhàn)時,我在場。”
    “你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身在洛陽,享受即將成為新娘的幸福與風(fēng)光嗎?”艾顏說道,“你來這里干什么?這里沒有你要的東西!”
    “有。”
    “如果你是想要奪走我的孩子,我告訴你,你會死得相當(dāng)難看!”艾顏站起了身來,沉聲道,“沒人能奪走我的孩子!哪怕是他親自來了,也不能!”
    玄云子當(dāng)然知道,艾顏口中的“他”是指誰。
    此時,艾顏積壓在胸中多年的苦悶和怨氣,仿佛全在這一刻爆發(fā)了。她揮舞著手中的匕首,厲聲道:“我現(xiàn)在不殺你,是因為我要讓你回去親口告訴他,時至今日,我不后悔當(dāng)年所做的一切。但是,艾顏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愚昧無知滿心幻想的草原小母狼。她的孩子,擁有至高無上的阿史那史氏王族血統(tǒng)。終有一日,他將成為草原上真正的王者,他的鐵蹄將會踏遍整個天下。就算是戰(zhàn)勝了元珍的那個男人,也將在他的怒吼中戰(zhàn)栗!”<!-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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