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還是你最好</br> 衛嘉帶陳樨去了他的診所。那是巷子轉角處臨街的二層老樓房,位于通往金光市場的必經之路上,白天人流量想必不小。眼下已過了九點,樓里還亮著燈,隔著玻璃門陳樨已聞到了動物的腥臊和消毒水混雜的味道。</br> 房子從外面瞧著不大,里頭還算整潔開闊,空間規劃合理。一樓是前臺分診處和擺放著寵物用品的貨架,后頭似乎還有幾間治療室和寵物美容區域。四下無人,衛嘉沒有領著陳樨參觀的意思,直接上了樓。</br> 二樓熱鬧多了,除了手術室、x光室就是不同動物的留院觀察區域。分別關在小隔間里的貓貓狗狗聽到人的動靜,叫聲、抓撓聲四起。衛嘉把陳樨帶到了走道盡處不起眼的一扇門前,陳樨止步笑道:“你要把我關進籠子里?”</br> “如果是你的話,我得去找一條牢固的拴繩。”衛嘉不咸不淡地回應。</br> 其實陳樨的真實想法是衛嘉良心發現帶她打狂犬疫苗來了,所以她推門進去看到兩臺跑步機有些傻眼。這里似乎是個休息室,有一張折疊床,角落里擺放著簡易的健身器械,墻上掛滿了各種錦旗,其中一面寫著——“感謝醫生,救我屁股”。</br> 什么鬼!</br> 衛嘉解釋道:“有只金毛有肛門腺病變,主人剛接它出院。”</br> “等我度過難關也讓江海樹給你送面錦旗……說吧,你讓我來這兒干嘛?”</br> “讓你活動活動。”</br> 陳樨看到健身器械,渾身透出拒絕:“我昨天喝了酒,現在還渾身無力……改天,改天好不好!”</br> 她在家無事瞎撩撥時可謂精力十足。衛嘉沒好氣地說:“跑步機上快走半小時也好,整天憋在家里,不怕憋住病來?”</br> “我沒帶裝備,這鞋子跑不了。”</br> 衛嘉默默從收納柜里拿出了一套訓練服,還有一雙死亡玫紅色的女士跑鞋,顯然早有預謀:“鞋子是新買的,衣服穿我的就好。”</br> 鞋子顏色雖一言難盡,但尺碼陳樨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準確的。大晚上兩個成年人在貓狗環伺下跑步,這叫什么事!</br> 陳樨垂死掙扎:“你總不會有運動內衣吧,沒有運動內衣胸部會下垂的。打死我也不跑!”</br> “你還不至于。”衛嘉推著她去換衣服。</br>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看到拉拉扯扯的兩人愣了愣,隨即吹了聲口哨:“我說怎么今天跟我換了班,原來早有安排。”</br> 陳樨看清那人,他的樣貌很有記憶點,盡管頭發長了不少,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br> “是你呀,coco小姐的男人!”</br> “那我要叫你——雨夜女殺神。”</br> 對方身上還沒脫去白大褂,陳樨問衛嘉:“他就是你的合伙人?”</br> 衛嘉點了點頭:“崔霆——陳樨。你們見過的。”</br> 那一面可謂記憶深刻!</br> 崔霆給自己翻出一瓶水,邊喝邊說:“大明星,你回來導致我的工作量增加了,連著值了好幾個夜班。”</br> “你知道我什么時候回的金光巷?”</br> “你的事我不清楚,但衛嘉我是清楚得很……”</br> 衛嘉打斷了他們的“閑聊”,對崔霆說:“你不是說今晚會早點回家?”</br> “那只腎衰竭的藍貓狀況不妙。它的主人前天就聯系不上了,看來貓和治療費都懸!”說到這里,崔霆罵了一聲。</br> 衛嘉笑了笑:“你跟它主人那場架白吵了。被罵沒同情心的是你,往貓身上貼錢還加班的也是你。”</br> 崔霆臭著臉轉移了話題,他對陳樨道:“我們這兒不錯吧?</br> “湊合!”并非陳樨苛刻,豬場姐妹花搖身一變成了獸醫雙美,但這也只是一間開在菜市場附近還湊活的小診所。</br> “這一帶本來有兩家寵物診所,其中一家是連鎖門店,一家是開了十幾年的獸醫站。你是不知道我們店能存活下來還把它們都擠走了有多不容易。”</br> 陳樨相信崔霆說的“不容易”只會比她想象中更艱難,但她并不吃驚。衛嘉十七歲能維持偌大的一個馬場,成年后撐起一家小小的寵物診所也不在話下,再說,他的合伙人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燈。聰明人只會越活越通透,像水沉淀雜質。</br> “我都說到這兒了,你還不問問我們靠什么把診所經營得有聲有色?”崔霆雙手環抱胸前,那張不帶笑意的帥臉還挺唬人的,好像陳樨不問便是逆天而行。</br> 陳樨懶洋洋接道:“還用說嗎,當然是技術和美色。”</br> “答對了!”崔霆點頭,“我負責技術,衛嘉負責美色。”</br> 陳樨嗤笑,這一聽就是胡說八道。嘉嘉是師奶殺手她信,但在小姑娘面前,怎么說都是崔霆這小模樣更容易撩動春心——不過,話又說回來,金光巷附近的中老年女性確實遠多于小姑娘。</br> “看到這兩臺跑步機了嗎?衛嘉給附近健身房的老板娘家的狗看過牙,健身房停業,老板娘把最好的兩臺跑步機折價賣給了他。他在新開的健身房辦的卡也比別人便宜,但他不敢常去,爛桃花太多。”</br> “我不常去健身房難道不是因為你認出它的大股東是你爸以前的手下?”衛嘉受不了這聊天方向,示意崔霆道,“那只貓我給你看著,你先下班!”</br> 崔霆攬住衛嘉的肩膀:“每回都趕我,每回都那么心急。我替你說幾句話不好嗎?人留住了,今后哪里用得上爭分奪秒?</br> “你肯把這瞎扯淡的心思放在和顧客溝通上,我們診所的生意還能再上一層樓。”</br> “生意好不好的無所謂,我老婆比我有錢,她不介意養我。”崔霆一臉坦蕩,這話配上他那張臉偏又讓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說著他朝陳樨笑了起來:“現在的阿姨大姐們開明得很,能介紹的女人都介紹過了,你再不回來,她們要給衛嘉安排靠譜的小伙子了……上回讓一個斯斯文文的技術員和他互加聯系方式,小伙子對衛嘉很滿意,衛嘉非說自己配不上人家。”</br> 陳樨由衷道:“我看你們就很配。耽美劇聽說過吧,你們一個沉穩攻,一個傲嬌受,編劇能給你們寫一百集。”</br> “封瀾看的那個泰劇是不是也這么回事?”崔霆撞撞衛嘉的手,“她還跟你聊過劇情,說我長得像其中一個男主。”</br> “滾不滾?不滾看貓去。”</br> “你能跟我老婆聊,我不能跟陳樨聊?”</br> 陳樨恍然道:“你說的那部泰劇我知道。兩個男主我都見過本尊,你的輪廓確實和那個小受有點像!”</br> 崔霆義正辭嚴地說:“你看錯了——真男人不做受!”</br> “別聊了行嗎?”衛嘉嘆了口氣,“我能忍你們那么久,這里最受的人是我。”</br> 崔霆走后,陳樨嘴邊還掛著笑。</br> “這么有趣?”衛嘉問。</br> “對啊。你不覺得他和苗淼有一點相像?只是沒有苗淼那么愣頭青。哎,你很久沒見過苗淼了吧?我聽說那晚過后他還給你發過道謝的信息。想不到那小子還挺講義氣,前幾天主動問我需不需要錢,也不想想他自己的屁股還沒擦干凈!”</br> 衛嘉沒有說話,陳樨抿嘴笑:“他們都結婚了,在我心里還是你最好。”</br> “原來是這樣……”</br> “知道為什么你和崔霆能成為朋友,苗淼到現在還記得你的好嗎?他們啊,和我都是差不多的刺頭,這種人還得靠你收服。他們不但結婚了,還是男人,我比較適合你。”</br> 衛嘉說她油嘴滑舌,沒一句真話。他換上了跑步的裝備,陳樨還在拖延。</br> “我能不跑嗎?”</br> “活動一下對便秘有幫助。你總是霸占著廁所,江海樹向我抱怨過很多回了。”</br> “我……回去我就讓他在廁所里睡一整晚,誰也不許打擾他。”</br> 陳樨終究沒有逃過被趕上跑步機的命運。一小時后,她氣喘吁吁地躺在瑜伽墊上,衛嘉給她做跑后拉伸。他把她腰部以下扳曲出各種角度,人也不時撐在她的正上方——曖昧如斯的場景,陳樨卻無一絲邪念。她相信即使現在衛嘉光溜溜在她眼前,她也不會有力氣抬手戳一下。</br> 聽說有的家長為了熬干熊孩子的體力,會在白天驅趕他們瘋跑一通,晚上才能安然入睡。這么看來,衛嘉的目的已經達到。</br> “你跑死我得了,這樣我就再也不會折騰你。”她氣若游絲地說。</br> 衛嘉把她的膝蓋往胸口壓,用以放松臀部的肌肉。</br> 他說:“你承認你折騰人了?”</br> 陳樨笑:“不喜歡的話,你有一百種方式拒絕我。”</br> 衛嘉停下手里的動作,保持了那個姿勢俯視著陳樨,瞳孔幽深,嘴唇緊抿,說不清是出于不贊同還是別的情緒。有一滴汗從他半干的發梢垂落在陳樨胸口,打破了靜止。</br> 她說:“這是我經歷過的最累的一次體液交換。”</br> 陳樨的體能在女性里算是比較好的,從青少年時期起沒有停止過鍛煉,她參加明星競技類節目也總能取得不錯的成績。上大學那會兒,她偶爾陪衛嘉跑步,并不會像今天這樣完全跟不上節奏。六公里以后她已感到很吃力,說什么也堅持不下去了,而衛嘉以遠超她的配速輕松跑完十公里的預設目標,只是出了一身的汗,說話也沒有大喘氣,一看就知道是常跑的。</br> “你這個配速,是打算參加馬拉松?”</br> “參加過兩次半程的。平時沒事跑一跑,打發時間。”</br> 別人說打發時間也罷了,他這陀螺似的人也說這樣的話就顯得特別諷刺。</br> “還是單身太久了……嘶!”陳樨的總結發言來不及說完,她的腿部大腿筋健差點撕裂在衛嘉手里,“輕點!我不說了,給我留條命,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br> 衛嘉在她身邊躺了下來,兩人汗津津地,并肩看頂上天花板。這場景也很玄妙,但陳樨不敢再多嘴。她安靜下來聽他的呼吸,忽然發現從這個角度還能以看到窗外的夜景,對街的廣告燈牌閃爍變換,比天空熱鬧。</br> 這瑜伽墊的擺放位置也太巧妙了。</br> 陳樨忍不了,懷疑地問道:“你是不是跟別人在這里躺過?”</br> “崔霆和他老婆經常這么干,我上早班給他們收過墊子。”衛嘉說。</br> 陳樨默然——可憐的家伙!難怪被逼著跑馬拉松去了!</br> 衛嘉坐起來擰開一瓶水遞給陳樨:“你剛才說有重要的事沒做。什么事?”</br> 陳樨猛灌了幾口水,說:“聽好了——我要和你重新開始,今后讓崔霆給你收墊子!”</br> 衛嘉頭也沒抬,接過剩余的半瓶水,慢慢地喝。普普通通的礦泉水被他們喝出了烈酒的況味。</br> “不用了。”</br> “為什么?”</br> “因為我不想。”</br> 陳樨撐起上半身捕捉衛嘉的眼神:“三樓毛大姐給你介紹女朋友,你說了一大通廢話來拒絕她。拒絕我也得好好說清楚,否則我不接受!“</br> 衛嘉緩緩道:“其實我跟你在一起挺累的,高興的時候很高興,難受時特別難受,感覺自己變得很陌生。有些事我們反復嘗試過,求證過,最后的結果都不是我們想要的,它大概率就是錯的!可能還是怪我太狹隘,也自私,不想揪著心過日子。你沒回來這幾年,我過的湊活。我對組建家庭,繁衍后代這種事沒什么想法,只盼著做完自己必須做的事,活得輕松一點。你在我這里也受過委屈……我們都應該追求更輕松的活法,沒必要在錯誤的人身上浪費生命。”</br> “我在你身邊才是最輕松的,我愿意被你浪費怎么了!”陳樨被他斬釘截鐵的“不愿意”打擊得有點懵,原本打好的腹稿全忘了,只顧著像耍無賴的小孩說負氣的話,“別忘了你說過我任何時候都可以回來的。我現在回來了,你不能反悔!”</br> “你只是習慣在落魄的時候來找我。我可以收留你,沒問題!你放心待到想走的那天。但是,我們不要把關系弄得更復雜了可以嗎?不要再說那些沒有意義的話,做一些讓我很尷尬的事!”</br> “請問我們現在是哪一種簡單的關系呀?你這么大方收留了我,管我吃喝拉撒,陪笑陪睡,連江海樹也占了便宜。我們是你撿的流浪貓還是破落的遠房親戚?”</br> “你要這么說也行。”</br> 陳樨嘲弄道:“上回你收留的流浪貓搞大了陳圓圓的肚子,害得它難產死了。你最后一個親人走丟了到現在還沒找著!別騙自己玩了,明明愛我愛得要死還嘴硬!”</br> 衛嘉一言不發起身收墊子,陳樨坐著不肯動,他把墊子從她屁股下頭抽出。陳樨又被掀了個半仰,大怒地爬起來,追上在角落里收拾東西的衛嘉。</br> 他聽到腳步聲逼近,在他身后一步之外定住了,玫紅色跑鞋劃拉著地板。</br> “我知道你怕我走。我走過了,也嫁過人,嘗試過的事沒必要重復體驗。所以你不想結婚生孩子我都可以接受。在我心里,你已經對我承諾過了。我考慮得很清楚,不是想一出是一出,以后換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除非你不讓我回來了,否則后半輩子我都賴著你。我的環境適應力比較強,能進能退,更適合做等待被喊停的那一方。”</br> 衛嘉放下手里的東西回頭,陳樨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訥訥道:“雖然我說把決定權交給你,但你不要急著拒絕我,多考慮考慮。保證不讓你吃虧。”</br> “別廢話!”衛嘉把一塊浴巾拍在她胸口,說:“汗收了去沖個澡,把濕衣服換了。”</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