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坐在馬上,左顧右盼,看著這難得一見的古代夜景。
諸葛家是世家大族,所到之處,行人無不避讓。走過一家華麗的樓臺,只見臺上擺放著諸多色彩鮮明的彩燈,樣式奇特,有各種討喜的動物,也有神仙花草,十分新穎別致。
攤主見諸葛玥停了下來,頓時討好的拿著一只大金長龍的燈籠跑上前來,滿嘴討喜的吉祥話。諸葛玥恍若未聞,手指著高臺上一只燈籠,說道:“你把那個拿過來。”
攤主回頭一看,見這享譽盛名的諸葛家四公子所指的竟是一只雪白的兔子燈籠,不由得一呆。
拿了燈籠在手上,諸葛玥向來淡漠的臉上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轉手就將燈籠遞到楚喬的面前,說道:“給你。”
楚喬微微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接了過來,連道謝都忘了。諸葛玥面色平靜,轉頭打馬繼續前行,好似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周圍侍從的眼神怪異,從楚喬身上小心的掠過,暗自帶著揣測的意味。
楚喬哭笑不得,還真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只見那兔子燈籠做的十分精巧,通體潔白,一雙眼睛紅紅的,楚喬伸出手指輕輕的點在兔子的嘴上,一條粉色彩紙做的小舌頭突然伸出來,嚇了她一跳。
就在這時,一聲輕笑突然響起。楚喬轉過頭去,偏巧一隊彩燈隊剛剛走到她的面前,將視線擋住,金龍彩鳳玉蝶白狐仙女水神芳草蘭桂應有盡有,晃的眼睛都有些花,熙熙攘攘的人群來來往往,車水馬龍的行走在九崴主街之上,燈火輝煌,碧玉刺眼。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燈隊緩緩散去,只見長街的另一側,封凍的赤水湖畔積雪茫茫,楊柳低垂,雪裝樹掛,黑色的駿馬閑適的站在一旁,青衫的少年雙手抱胸,懶散的靠在樹干上,眼神明亮的向她望來,笑容淡淡,黑眸如玉。
嘭的一聲巨響響起,所有人頓時抬首望天,只見漫天火樹銀花,禮花綻放,好似天女水袖長舞,又好似錦繡晚霞醉染,璀璨炫目,觀之熏醉。
這時,不知是哪個頑皮的孩子突然扔了一只炮竹到楚喬的馬下,小紅馬第一次出門,頓時大驚,揚起蹄子也不分東南西北的飛奔了起來。
諸葛府的下人們驚呼一聲,可惜和楚喬中間隔了大量的人群,一時間竟沖不過來。
樹下的少年見了,嗖的一聲翻身上馬,揚鞭躍起,向著楚喬的方向急追而去。
馬兒急速的跑著,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漸漸的只能聽到馬蹄落地的聲響。小紅馬雖小,但品種優良,跑起來勢如閃電,去勢不可擋。楚喬一雙小手緊緊的抓著馬鬃,低身伏在馬背上,冷靜的查看著四周的地形,一顆小腦袋急速的運轉著。
荊月兒這幅還沒長成小身體尚不足以承受從這樣急速奔跑的馬背上掉下的疼痛,她必須尋找別的逃生出路。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迅速的追上楚喬,兩騎并駕齊驅的奔跑著。
“你求求我,我就救你!”
少年的聲音被冷風吹得支離破碎,但是還是斷斷續續的傳到了楚喬的耳里。孩子轉過白玉般的小臉,狠狠的瞪了幸災樂禍的少年一眼,眼神堅韌,并沒有半點驚慌。
“那你告訴我你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我就救你!”
夜風凄涼,冷月如刀,小馬在深極成年人膝蓋的雪地上奔跑,速度漸漸的慢了下來,但是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趨勢。機不可失,楚喬陡然松開了雙手,手掌在馬背上一撐,整個人向著身側的少年頓時跳了過來。
噗的一聲,孩子整個身體撲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驚呼一聲,急忙勒馬,可是為時已晚。兩人頓時像是滾地的葫蘆一樣從黑馬身上一頭栽下,落在松軟的雪地上,咕嚕嚕的滾了幾圈,黑馬毫無知覺,仍在拼命的追在小紅馬身后,迅速融進了夜色之中,不見了蹤影。
“疾風!”少年著急的大叫,雙眉豎起,來不及拍打身上的積雪,踉蹌的追了兩步,卻也只是徒勞。
“你這匹馬該拉回去砍了,被人家動了手腳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連主人掉下馬都懵懂不知,留之何用?”楚喬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上下打量了一番,沒有受傷,很好。
燕洵回過頭來,狠狠的瞪著楚喬,怒聲說道:“疾風是我父王剛從燕北之地獵來的寶馬,才跟著我不到半月,互相還不熟悉有什么奇怪?倒是你,大膽放走了我的馬,該當何罪?”
楚喬輕哼一聲,不屑的說道:“又不是我叫你跟著我的,你自己的馬自己看不住,與我何干?”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楚喬皺起眉頭,很是輕蔑的看了一眼這個年紀小小派頭卻極大的燕北世子,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就朝著真煌城的方向走去。
燕洵一愣,沒想到她就這樣走了,連忙追上前幾步,說道:“你去哪?”
楚喬眼梢微挑:“當然是回去,難道還在這里過夜不成?”
雪地很深,淺的地方都漫過楚喬的膝蓋,深的地方更是幾乎漫過了孩子的大腿。燕洵走在楚喬的身邊,見她步履艱難,原本因為丟了馬的氣悶心結頓時解開,笑瞇瞇的跟在一旁。誰知剛走了幾步,樂極生悲,腳下一松,還沒來得及驚呼一聲,整個身體突然下墜。
剛剛聽到碎裂的聲音,楚喬就察覺出事情不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孩子本能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燕洵的手臂,只可惜燕洵的體重怎是荊月兒這個小身體能夠承受的,只聽轟的一聲,兩人就一同陷進了一個大大的雪洞之中。
“嗯喂,你怎么樣?”燕洵從雪里冒出頭來,使勁的在雪堆里扒拉著,見到一只雪白的小手,頓時拔蘿卜般將楚喬挖出來,搖著她的腦袋大叫道:“你沒死吧?”
“放開。”孩子郁悶的皺著眉,腳下略略一動,好痛,眉頭頓時皺的越發的緊。
燕北世子有些著急:“你受傷了?”
“還死不了。”楚喬抬頭向上望了眼,見高度并不是很高,轉頭對燕洵說道:“你能爬上去嗎?”
燕洵目測了一下距離,隨即搖頭說道:“這里雪地松軟,若是在平地還可以跳上去,這里不行,只會越陷越深。”
“一個晚上會被凍死的。”楚喬喃喃低聲說道,站起身來:“你踩著我的肩膀先爬上去,再找人來救我。”
燕洵搖頭道:“還是我先將你送上去,你去找人來救我吧。”
楚喬一愣,上下看了燕洵一眼,隨即點頭,說道:“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當楚喬看到天空中的圓月的時候只覺得好似生死一場一般,她趴在雪窟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仍舊陷在洞里的燕洵,大聲叫道:“你等著,我去叫人。”
燕洵笑瞇瞇的擺手:“快去快去!”
腳踝很疼,似乎是剛剛掉下去的時候扭到了,楚喬忍痛走了幾步,突然一個念頭冒上來,孩子不自覺的就停下了腳步,眼睛微微瞇起,脊背一陣冰涼。
如果,她就這樣轉身而去,以這片曠野的偏僻,燕洵今晚必死無疑,那么,她算不算就報了仇了呢?想起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圍獵場上那些橫流的鮮血,尖銳的箭矢,幼小的身軀,楚喬的心越發快速的跳了起來。雖然當日那些殺人的利箭大多出自趙家的兩個兄弟,雖然燕世子的箭矢大多插在惡狼的身上,雖然事后他被諸葛家的兄弟們嘲笑婦人之仁,雖然,他是這樣的信任自己,笑瞇瞇的讓自己快去快回。
孩子站在蒼白一片的曠野上,眼神漆黑如墨,閃爍著激蕩的鋒芒。
嘭的一聲,一株一人多高的枯樹枝登時被扔進雪窟之中,險些砸到燕洵的腦袋。楚喬還沒露出頭來,就聽到燕洵怒聲的咆哮:“你想殺人啊!”
楚喬不耐的翻了個白眼:“若是想殺你就不必費這么大的勁了,趕緊上來。”
燕洵身手敏捷,騰騰的爬了上來,上下的打量了楚喬兩眼,嘴角一牽,笑道:“我還以為你能放下我這個惡人不管,轉身揚長而去呢。”
楚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怪自己不夠狠心。”
燕洵哈哈一笑,幾步跑到她的身前,微微哈著腰,說道:“來吧,作為你沒狠心丟下我不管的報酬,我背你回去。”
楚喬疑惑的上下打量他:“這么丟身份的事你也肯做?”
“本世子心情好。”
楚喬不再說話,就在燕洵以為她不愿意的時候,背上突然一沉,就多了一個軟軟小小的身體。
白地如霜,雪光反射,白晃晃的一片。燕洵生平第一次背人,動作有些別扭,不安分的扭了兩下,楚喬伸出白嫩的小手,對著他的脖子啪的拍了一下:“老實點,我要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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