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剛走到越柳湖,鸞車突然一滯,就停了下來。
楚喬的心頓時突的一跳,幾乎就在同時,一陣古樸悠長的鐘聲突然自圣金宮的方向傳來,十四聲蒼涼而莊嚴的鐘聲裊裊的回蕩在寬闊的長街上,五長九短,不同于曾經聽到過的九長五短的帝王之音,此刻的聲音聽起來肅穆蕭條,好似有蒼蒼的風聲,呼嘯見卷過了這片豪華錦繡的土地。
所有行走的、站立的、遙望的、忙碌的聲音同時靜止,天地間寂靜無聲,就連天上的鳥,似乎也停止了飛翔。不知道是誰最先反應過來,緊隨其后,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著圣金宮的方向拜服。
巨大的哭嚎聲登時沖天而起,從紫薇廣場的方向傳了過來。
楚喬扯下喜帕,撩開車簾,微風吹在她的鬢發上,輕輕的搖動。
直到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夏皇,駕崩了
大夏的禮官們齊齊伏地而哭,卞唐的隨行禮官則是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樣的突發事件。
諸葛懷由后策馬而來,神色肅穆的指揮隊伍原路返回。
微風吹過車簾,楚喬遠遠望著橫跨在碧波湖面上的孔雀橋,心底的雜亂如同一湖潮水,一波一波的翻卷而來。車隊漸遠,孔雀橋依稀間變作一座攏煙的石墩,被層層花紅柳綠遮住,再也看不分明。
楚喬突然間就心慌起來,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好似又回到了千丈湖的那個冬日,兩人漸行漸遠,終究被皚皚大雪覆蓋,蒼茫無垠。
她一把撩起裙擺,推開鸞車的車門。
“殿下!”
一雙清瘦的手突然緊握住她,于筱禾震驚的望著要跳車的楚喬,驚慌的叫道:“殿下要干什么去?”
就在這時,前方一人轉過頭來,修長雙眼如冷寂的深潭,和諸葛玥有三分相似,正是諸葛玥的兄長諸葛懷。
楚喬的動作漸漸凝固下來,面對著上千甲兵,她緩緩的關上車門。然后靠坐在椅背上,靜默不語。
楚喬被帶回了卞唐驛館,整整一天,她都坐在房間里半步也沒踏出去。傍晚時分,平安來報,說城外兵馬調動頻繁,圣金宮內至今還沒公布皇帝的死因,百姓都躲在家中,城中人心惶惶。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后,卞唐驛館已經被人完全包圍了起來,就連平安和多吉也無法出去探聽消息。
月上枝頭,驛館外突然響起一片嘈雜的腳步聲,好似有大批人馬將驛館層層包圍。多吉跑出去交涉,卻只迎進來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
諸葛懷站在門口,仍舊謙和淡笑,只是態度卻已大不如前。
“城中紛亂,還請秀麗王殿下在此稍侯,不要隨便走動。”
楚喬點了點頭,很是溫和的回答:“我明白,大哥放心。”
諸葛懷淡淡一笑,并不做聲,轉身就走了出去。
午夜時分,圣金宮方向突然響起一陣沖天的廝殺聲,弓弩聲,慘叫聲,掩人耳目卻更顯雜亂的鑼鼓聲,交相糅雜在一起。
平安焦急的跑進來,大聲叫道:“姐姐,我們被人包圍了!”
楚喬仍舊是一身嫁衣,坐在主位上,手握著一只茶盞,聞言一動不動,只有眉頭微微皺著,證明她聽到了孩子所說的話。
“姐姐!我們護著你殺出去!”
菁菁穿上了武士服,背著小弓箭,幾名年邁的卞唐禮官驚慌的站在一旁,嚇得面色蒼白。
楚喬搖了搖頭,她的目光望著門外,半握著拳,一身大紅吉服在燭火下妖艷的好似染了血一樣。
“小姐,那個諸葛懷不是好人,他這是在軟禁我們。”
梅香也上前說。
二更,外面喊殺聲漸漸止歇,諸葛懷再次上門,此次已然不再做絲毫掩飾,坦然說道:“請隨我走一趟。”
“榮兒怎樣了?”
“你放心,我和李策無冤無仇,只要你肯合作,我擔保那小子沒事。”
楚喬站起身來,很爽快的說:“我跟你走。”
諸葛懷欣賞了看了她一眼,贊許道:“老四的眼光還算不錯。”
“你背叛家族,不怕遭報應嗎?”
諸葛懷哈哈一笑,多年的隱忍,想必到了今日才得以宣泄,淡笑道:“背叛家族?你怎知不是家族拋棄了他?”
楚喬的眼鋒頓時一斂,默想片刻,終于點頭道:“我明白了。”
“果然是聰明人,一點即通。”
楚喬問道:“趙飏能給諸葛閥什么好處,值得你們冒這么大的風險?”
“沒什么好處。”諸葛懷淡淡道:“只是趙飏若是上位,大夏還是大夏,門閥還是門閥,若是趙徹上位,大夏就會變成青海,變成東胡,門閥會走往何方,我可不敢確定。”
果然。
楚喬點頭,不再答話。
“老四已經被包圍在紫薇廣場,手下只有隨身的那三千兵勇,其他士兵都在城外,京畿軍、驍騎營、綠營軍都是我們的人,如今趙徹的東胡軍已經出城向東逃竄了,他已然沒有了回天之術,再撐下去也是死路一條,若是你能勸說他投降,我還可以保他一條性命。”
楚喬揚眉,定定的望著他,問道:“你所言當真?”
諸葛懷一笑:“絕無虛假。”
“好,成王敗寇,無話可說,前方帶路吧。”
諸葛懷道:“那還要委屈你一下。”
楚喬伸出手來,說道:“來吧。”
兩名佩刀侍衛走上前來,手拿繩索,就要將楚喬綁住。
房間燈火通明,外面喊殺已歇,楚喬一身吉服,神色自如。兩名彪形大漢站在她的身旁,一人一首按住了她的手臂,諸葛懷站在她的對面,身后還跟著四名貼身護衛。
燭火噼啪,風聲赫赫,冥冥中,似乎穿過了皚皚時光,聽到了昔日教官的諄諄教誨。
出手要快,認位要準,心態要穩,力道要狠
就在繩索打結的一剎那,楚喬身影一閃,整個人蹲低,一下錯開了侍衛的手,出手極快,雙手雷霆般拔出了兩名大漢的佩刀,用力向內側一橫,血腥迸濺,紅光乍現!
兩聲慘叫還沒穿透耳膜,兩柄鋼刀就已拔出飛擲,一下穿透了兩名沖上前來的護衛的心口。楚喬順勢而上,伸手拿腕,一把勒住一名男子的脖頸,過肩摔,扣腕,狠錯,咔嚓聲頓響,那人的身體就已一個詭異的姿勢倒在地上。
眼見諸葛懷在僅剩的一名侍衛的護衛之下轉身欲跑,楚喬拔下一只朱釵,揮手而去。身手利落的原地起跳,揪住那名護衛的頭發,一個拖手,扯下大片帶血的頭皮,圈住男子的脖頸,用力一擰,那人雙腿掙扎兩下,頓時翻了白眼。
一切都發生在一剎那間,楚喬搞定最后一名護衛,緩緩走到脖間插著一支朱釵的諸葛懷身邊,從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表情沉靜的說道:“成王敗寇,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諸葛懷雙目大睜,拼命掙扎,楚喬刀鋒猛然揮下,一道血線頓時撩起。
大門被轟然打開,夜晚的風平地刮起,呼號著卷起黃沙落葉。
滿院子的士兵同時仰起頭來,只見一身大紅吉服的女子冷冷的站在門前,手拎著諸葛懷的人頭,目光清冷,隨手一拋,就將那顆頭顱扔在地上
驛館外馬聲嗒嗒,大片的火把聚攏而來,護衛們驚慌回首,但見一面白底紅云旗于漫天火把中獵獵翻飛,上書秀麗二字,賀蕭策馬進門,懷里抱著一名一歲多的孩子,朗聲說道:“大人,幸不辱命!”
楚喬毫無所懼的走進人群,一名身穿高級軍官服侍的將領這時才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兄弟們!為懷少爺報仇!殺了這”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只利箭嗖的一聲射了過來,精準的穿透了他的喉管,在暗黑的夜色之中帶起一片妖異的殷紅。
賀蕭面無表情,身后跟著數不清的黑甲軍士,人人手握弩箭,像是一群不會說話的石頭,冷冷的看著場中眾人。
低沉的氣氛飄蕩在場中,楚喬一身紅色吉服,上繡一品王妃金鸞圖紋,她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柄戰刀,翻身跳上賀蕭帶來的戰馬,目光掃過場中眾人,所到之處,氣壓低沉,好似一層冰冷的海水。
“大人,我們去哪?”
楚喬勒住馬韁,緩緩轉過身去,淡淡說道:“去沖驍騎營把守的北城門。”
賀蕭微微一愣,詫異的問道:“不去紫薇廣場救四少爺嗎?”
楚喬一笑,自信的說:“放心,他會來與我們會和的。”
說罷,當先策馬出了驛館。
北城門處,驍騎營守軍足足有四萬多人,人人鎧甲齊備,這只曾經由趙徹統領的軍隊如今已經徹徹底底的成了趙飏的親兵,跟隨趙飏南征北討,忠心程度不下于楚喬的秀麗軍。
此時此刻,他們正輕蔑的看著對面不足一千人的隊伍,守將何謙站在城樓上,冷笑一聲,隨即對部下命令道:“將他們干掉。”
城墻高且厚,兼且有大量的防守工具,一般來說,攻打大夏都城這類城門,沒有三五倍于敵的兵力根本無法辦到。然而楚喬目前只帶了不足一千人,正膽敢攻打坐擁雄關的萬人大軍,無異于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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