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緩緩閉上眼睛,做人做事,必須量力而行,現在的她,還沒有背上這么一個大包袱的實力。
晨昏之際,楚喬緩緩的摸出房門。
雄雞破曉,天色漸明,荊家的孩子們準時起床,穿上仆役的衣服,開始為一天的工作做準備。楚喬目送著她們笑瞇瞇的離去,有些心酸。
拿出剛剛偷來的盤纏和吃食,楚喬深深的看了一眼仍舊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八,決絕的轉身而去。
盡管矯健的身手已經消失,但是清醒的頭腦仍在,楚喬雖不是如003般行動9處的超級特工,但是好歹也是受到過專業訓練的國家軍人,諸葛府占地雖大,人數雖眾,但對一個身材矮小不足八歲但卻有著超強的邏輯分析能力和空間感的人來說,仍舊像一個不設防的游樂場。
不出半個時辰,她就悄悄走出雜役內院,來到前苑,戒備相對森嚴了起來,帶刀的府中護院隨處可見。諸葛家不同于普通的世家大族,只看諸葛懷能同趙徹趙玨等皇家子弟稱兄道弟就可見一斑。楚喬挺直背脊,小小的身體像一株小樹,整頓衣衫,挺胸抬頭的就走上前去。
“站住!找死嗎?這是你能隨便亂走的地方?”
一名身材高大的護院突然上前,滿臉橫肉,身材肥胖。楚喬停下腳步,揚起頭來,一張小臉嫩白可愛,秋水雙瞳黑白分明,聲音甜美,奶聲奶氣的說道:“這位大哥,我是奉命去老太爺的外宅的,傳話的人說,一個時辰不到,就要我的腦袋。”
護院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小的楚喬,暗道老太爺什么時候改了喜好,開始偏愛這樣還沒長成的女童?疑惑道:“誰讓你去的?你知道老太爺的外宅在哪嗎?”
“我有地址,”孩子翻找著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一張白紙,白嫩的小手比劃著,喃喃的說道:“從府里出門,到第三個路口左轉,前面是浮香酒樓”
“好了,”護院不耐煩的喝道:“誰告訴你的,怎么沒人帶你去?”
孩子老實的回答道:“宋大娘來告訴我的,她本來要帶我去,可是剛剛經過石橋的時候她不小心從橋上掉下去了,砸碎了冰面,我看著她沉下去的,我猜她恐怕不能帶我去了。”
“什么?”護院頓時大叫一聲,男人大驚,一把抓住楚喬的肩膀,大聲叫道:“你說誰從石橋上掉下去了?”
“宋大娘,雜役后院的管事。”
啪的一聲,男人的巴掌頓時重重的揮在孩子的臉上,大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怎么不早說?來人啊!跟我去救人!”
楚喬被打倒在地,兩耳嗡嗡的叫,看著眾人一團亂的飛奔而去,孩子嘴角微微牽起,帶出一絲淡漠的冷笑。
這一巴掌,她會記住的。
迅速站起身來,抱起手中的包袱,頭也不回的就往大門走去。三人高的鑲金朱門,兩側盤踞著威武的石獅子,朱漆點眼,詭異中透著一絲撲面而來的煞氣,諸葛府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刻在門轅之上,金碧輝煌,觀之炫目。
楚喬邁著短小的步子,費力的跨過門檻,一腳門外一腳門內的站住,明晃晃的朝陽照在身上,似乎連空氣也清新了起來。從今往后,生命就會是另一個起點,受過的屈辱,流過的血淚,她會永遠記著。她會慢慢的尋找利于生存的甜土,然后靜靜的等待擁有反擊之力的那一天。
孩子抿緊嘴唇,深吸一口氣,抬起后腳,就要踏出這座腐爛的牢籠。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的刺耳慘叫突然響起,聲音凄厲,劃破長空。
楚喬渾身一震,頓時凌厲的回過頭去!
劇烈的慘叫聲不斷的從前苑右廂的天井處傳來,間中夾雜著女子驚恐的大哭,右廂前后三進院門大敞,板子拍打在血肉之軀之上的悶響聲傳遍整座諸葛大宅,經過的仆從無不側目,翹首觀望究竟是誰人得享如此殊榮。
人群漸漸聚攏,楚喬站在大宅門前,只一步就可以走出這座吃人的庭院,可是那些慘叫聲不斷的沖擊著她的耳鼓,孩子的眉頭越皺越緊,終于收回了小小的步子,轉過身迅速的向著右廂跑去。
命運在很多時候都會給人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一步之差,往往就會改變很多事情。
諸葛玥一身淡綠色的錦衣華服,衣襟上繡著一朵朵深綠色的青蓮,墨發披散在肩頭,臉孔白皙如玉,眼眸漆黑如墨,嘴唇有一絲有異常人的殷紅,雖然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可是看起來卻邪魅且放縱。他側躺在紫檀描金軟椅上,手肘支撐著后腦,兩旁相貌清秀的侍女捧著上好的熏香蹲在他的身側,不時為他撥開一顆從卞唐千里快馬運來的新鮮荔枝。
在他身前二十步處,身穿仆役衣裳的孩子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連叫聲都漸漸的微弱了下去。一名六七歲的小女奴跪在旁邊,不斷的磕頭求饒,前額已經破了皮,鮮血橫流,蔓延過孩子清澈帶淚的眼睛。
日頭漸漸升起,真煌城地處紅川高原,雖然已是隆冬,日頭卻仍舊猛烈。諸葛玥抬起頭來,眉頭輕蹙,微微瞇起眼睛,兩側的侍女見了頓時緊張的打起傘,遮在諸葛玥的頭上。諸葛玥煩悶的一把推開,坐直身子,對著兩側的侍從揮了揮手,就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兩名孔武有力的大漢頓時恭敬小心的上前,一前一后抬起諸葛玥的軟椅,就向右廂門外走去。
跪在地上磕頭的女孩子見了頓時大驚,驚慌失措的叫了一聲,幾步就跪著爬上前來,一把拉住諸葛玥的衣角,哭泣著說道:“四少爺,求求你放了臨惜吧,再打下去他會死的!”
諸葛玥眉梢一挑,眼神微微下瞟,就向女孩烏黑且沾著鮮血的小手望去。
孩子只感覺一股無法抑制的寒冷頓時襲上腦袋,只見諸葛玥那雙皓白的靴子上,赫然有五個血污的手指印,看起來別樣的醒目刺眼。
孩子大驚,張口結舌,好久才驚慌失措的用袖子使勁的擦在諸葛玥的靴子上,哭道:“對不起四少爺,小七馬上就給你擦干凈。”
嘭的一聲,諸葛玥一腳將孩子踢翻在地,兩旁的侍女頓時跪著上前,將那只臟了的靴子脫下來。諸葛玥厭惡的望了孩子一眼,聲音低沉,淡淡的說道:“把她那只手給我砍下來。”
孩子頓時忘記了哭泣,目瞪口呆的坐在地上,如狼似虎的侍衛迅速奔上前來,腰間長刀瞬間出鞘,只見一道血線霎時間沖天而起,一只白皙消瘦的小手,就被斬落在地!
刺耳的慘叫聲霎時間沖破了云霄,驚散滿天猙獰嚎叫的禿鷲。
楚喬愣愣的站在門口,像是一尊石鑄的雕像,狂奔的腳步生生頓住,她的雙眼大睜,緊緊的捂住了嘴,再也不能挪動分毫。
“四少爺,這小子沒氣了。”
諸葛玥云淡風輕的掃了一眼臨惜小小的尸體,伸出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淡淡說道:“扔到后山亭湖里去喂魚。”
“是。”
壯漢抬起諸葛玥的軟椅,緩緩前行,經過之處所有下人慌忙下跪,連頭都不敢抬。
“慢著,”經過右廂院門前的時候,諸葛玥突然輕聲說道,微微轉頭,向站在院門前雙眼緊盯著自己的楚喬望去,皺起眉頭沉聲說道:“你是哪個院子的奴隸,為何見我不跪?”
楚喬深深的吸氣,緊緊的咬住嘴唇,將滿腔的驚怒都咽下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目直直的看著青磚的地面,大大的睜著,以孩童的口吻驚慌失措的說道:“月兒是后院的雜役,請四少爺原諒月兒沒有見識,月兒第一次見到少爺,還以為自己見到了神仙。”
諸葛玥輕輕一笑,見這孩子雪玉可愛,年齡又小,說話間口齒還不太伶俐,笑道:“好個伶俐的小丫頭,你幾歲了,叫什么名字?”
“回四少爺,月兒今年七歲了,姓荊。”
“這樣,”諸葛玥說道“那你以后改個名字跟著我吧,就叫,就叫星兒。”
楚喬頓時叩首在地,大聲說道:“星兒謝四少爺提拔。”
諸葛玥淡淡一笑,下人就抬起椅子,轉過回廊,就再也看不到蹤影。
熱鬧散場,不過是死了個低等的奴隸,諸葛府的下人們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不消半晌就紛紛散開。幾個打掃的下人抬起孩子小小的尸體,用一條麻袋一裹,拖在地上,就向著后院亭湖的方向而去。
孩子還很小,渾身的血肉都已經被打爛,鮮血透過麻袋流出來,黏黏的粘在青磚的地面上,拉成一道長長的血痕。楚喬仍舊跪在地上,背脊一上一下的起伏,編貝的牙齒緊緊的咬住下唇,雙目發直,兩只小小的拳頭緊緊的握著,她看著那只麻袋從自己的眼前被緩緩拖走,刺目的鮮血蔓延一地,沾滿了骯臟的塵埃,一大滴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啪的一聲,落在她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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