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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朗卻很體諒,笑道:“無妨。姐姐家的野菜,姐姐也愛吃,那日倒多吃了半碗飯。”
黛玉在一旁與紫鵑做針線,聞言抬頭,笑道:“廚房里做的菜太精致了,一道茄鲞竟用十來只雞來配,倒失了天然本色。那些野菜味兒雖淡,卻合我的脾胃。”
天然,崇尚天然者,果然只有雙玉。
琳瑯心底喟嘆,道:“從明兒起,一早我家里就送野菜和新鮮菜蔬來,姑娘多吃些!”
黛玉笑道:“我們竟是托了寶玉的福。”
紫鵑道:“姑娘這話不是,咱們不是托了寶玉的福,是托了琳兒姐姐的福!她是咱們屋里的,姑娘想吃什么就叫她送什么,豈不是比寶玉更便宜些?寶玉能像姑娘這樣隨意點菜?”
說得眾人都是一笑,眼神灼灼地看著琳瑯。
琳瑯素知他們吃慣了山珍海味,便只想著吃那不值錢的野菜,也是閨閣之中不知世事的緣故,便笑道:“用不著。我叫莊子里日日送時鮮的野菜蔬菜,都是頭一茬的尖兒,但凡有的都送一份子來,姑娘想吃什么就叫人去廚房里要什么,總有幾樣是姑娘愛吃的。”
紫鵑拉著她連連道謝,黛玉含笑看著。
一旁林朗放下手里的書,忽然問道:“姐姐家去,如今民生如何?收成如何?”
聞得此言,琳瑯一怔,黛玉肅容而坐,不再言語。
黛玉雖不管賬,卻對榮國府內囊景況洞若觀火,將自己房里的事情管得井井有條,人人各司其職,可見幼時得父母言傳身教,充作男兒身教養,并非對世故一無所知,林朗年幼讀書,天資聰穎,有此問,正合了讀書明理輔國治民之道,看來并非一味死讀書。
琳瑯忖度片刻,對林如海夫婦添了幾分敬佩,道:“這幾年風調雨順,我家收成還好,尋常百姓家里略有薄田的去了賦稅地稅,勉強能吃個飽飯,二十兩銀子就夠一家子豐衣足食了。倘若是家里無房無地的,少不得都要挨餓受凍,大多數窮苦人便是以挖野菜為食。別瞧那山上的野菜不值什么錢,咱們只當是個野趣兒,可于他們卻都是救命的東西!”
眾人眼里都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絲驚駭,黛玉蹙眉道:“二十兩銀子夠做什么?咱們平時宴樂,十來桌酒席還不止二十兩呢!”
林朗嘆道:“盛世太平未必全然如此。”說罷,又仔細問了一些民間疾苦,回屋寫文章去了。
黛玉看著琳瑯神色愕然,不禁莞爾道:“由著他去罷,前兒我父親來信了,給他出了題目寫文章,事關民生,這幾日不知道翻了多少書。”
琳瑯奇道:“大爺已經開始寫事關民生的文章了?寶玉至今還沒念完四書呢!”
黛玉掩口一笑,道:“我三歲就得父親啟蒙,五歲聘請了西席讀書,一年中也不過三兩日才上一回,終究還是父母教得多些。朗兒與我一般,三歲啟蒙,四書五經早就念熟了。原想著送他去家塾讀書,誰承想學風不好,便只跟我一處讀書,每隔十天半個月便將功課和不懂之處寄回家讓父親批閱,然后再講解些內容,如此循環反復,雖說繁瑣些,倒愈發進益了。”
琳瑯嘆道:“姑老爺教得好,讀書可明理,明理可輔國治民,曉民生方可造福一方百姓。”
黛玉聽了,眼里閃過一絲異色,二舅媽這個貼身丫頭確實非同凡響,別的丫頭猶在爭奪寶玉身邊的一席之地,或逢迎媚上,唯她所想所做卻全然與閨閣無關。
而且黛玉心里明白,王夫人對自己雖不失禮,也并不親熱,外祖母家上下婆媳妯娌姑侄之間看似其樂融融,底下實有暗潮洶涌,而作為夾縫間的琳瑯竟能妥帖周旋,既不會引起賈母不滿,又能對王夫人盡忠,也對自己姐弟一片赤誠,當真是處處細致,面面俱到。
琳瑯卻不知黛玉所思所想,她穿越至此,得到新生,為人處世,但求本心罷了。
不思害人,不求富貴,唯求平安,唯求問心無愧。
回到房里看著林朗伏案寫字,神色極是認真,琳瑯給他沏了一碗滾滾的茶,方拿出針線活兒繼續做。屋里的靜謐,讓來往的丫頭做事都輕手輕腳起來。
黛玉揭了簾子看了一回,輕輕一笑,方放下簾子回去。
到了晚間,剛剛在山里摸爬滾打一番的楊海洗完澡回到營房,忽然有人道:“楊把總,楊太孺人托人送了一封信來。”說著遞上一封火漆封固完好的信來。
因大營就在西山,距離黃葉村不過幾十里,托送輜重的人送信非常迅速,半日足夠。
楊海奇道:“奶奶好好的怎么想起來寫信了?她老人家可不識字。”說著接在手里。
有下屬士兵牛沖聽了笑道:“依俺說,肯定是太孺人想給咱們把總大人說媳婦兒了!”他們隨著楊海訓練,兄弟情分極重,平素楊海也并不以品級壓人,是以說話肆無忌憚。
另有士兵姜云嘆道:“誰肯給咱們這樣的人做媳婦?”
牛沖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垂頭道:“俺都二十四歲了還娶不上媳婦,俺娘愁得頭發都白了,說為了那一點子軍餉當兵,還不如回家種地。要是在家種地,或者給人當長工,媳婦只怕早就娶上了,兒子也抱上了。”
對此,楊海也是無可奈何。
沒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守活寡,也沒有誰愿意嫁給窮困潦倒行蹤不定生死難料的士兵。他家道殷實,身有品級尚且如此,何況手下那些兄弟?
懷著一腔黯然打開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楊海微黑的臉膛登時燒得通紅。
牛沖和姜云見狀,大奇,立刻嚷道:“太孺人說了什么,把總,你臉紅了!快說,是不是太孺人給你說媳婦了!”兩人撲了過去,想去搶奪書信來看。
楊海哪會讓他們搶到,身形一晃便避開了。
可牛沖的嗓門極大,一聲大吼,嚷得外面眾人都聽到了,呼喇吧喇都湊過來道:“真的?”
楊海咳嗽了兩聲,板著臉道:“假的!都出去罷!”
眾人撇撇嘴,不甘心地瞪了他手里緊攥著的書信一眼,不約而同地散了。
等人都走光了,楊海才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重新展開書信又看了一遍,看到信里的內容,笑容越來越大,他不禁想起那張雪地里晶瑩如玉的臉龐,雖然身處山村陋室,卻如明珠瑩光,行動間楚楚有致,最難得的是她明眸如水,秉性柔善,祖母的性子他最了解不過,但是如此行事卻沒見她露出半點不悅,可見她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
雖然自己回營前祖母那樣說過,可他不敢抱有一點幻想。
可是在自己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時候,祖母居然傳信說他們家愿意結親。
這個消息讓楊海感到震動,又驚又喜,雖然蔣玉菡是戲子出身,她也是公府丫頭脫籍從良,但是這般品貌無雙的人物,家資饒富,人脈極廣,明明可以嫁得更好,卻不嫌棄自己是個貧困粗魯的武夫、士兵!他還有什么不愿意?畢竟他自己也不是最好的。
楊海迅速抓起房中案上一桿毛筆,蘸足了墨汁,筆走龍蛇,幾欲劃破粗紙,道:“三六九等世人分,新婦拒進兵家門。今時巧得天緣至,何必嫌棄說風塵。”以火漆封之,楊海大聲道:“牛沖,牛沖,叫人把這封信明天一大早送給我奶奶,記住,一早就去!”
第40章 040章:
次日卻是二月十一,春光晴好。
琳瑯抱著花瓶,瓶里插著幾枝粉桃花兒,噴艷吐蕊,楚楚生姿,送至賈母房中,賈母正在梳洗,見狀道:“好俊桃花!都說桃花最是村俗,可我瞧著這收拾得怪雅致。”
鴛鴦忙接了過去,放在賈母家常坐臥的羅漢榻旁邊小幾上。
琳瑯笑道:“姑娘哥兒早起見桃花開得好,就折了兩枝收拾妥當叫我給老太太送來。”
喜得賈母扭頭端詳個不停,笑得慈眉善目,道:“我就說我這玉兒朗兒最孝順,偏昨兒個鳳丫頭還說嘴,說明兒玉兒生日我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給玉兒了,鴛鴦你瞧瞧,她什么時候像玉兒朗兒一樣連一瓶花兒都想到我!”
話音未落,就聽鳳姐在門外道:“我就一會子不在,老太太說我什么壞話呢?可冤死我了!”一面說,鳳姐一面帶著平兒豐兒笑著進來,豐兒抱著兩個包袱。
賈母道:“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寶玉還沒起呢!”
一聽寶玉沒起,琳瑯和鴛鴦相視一笑。
鳳姐接過琥珀給賈母梳頭的梳子,細細地給她梳頭,笑道:“明兒是林妹妹的生日,給林妹妹做的衣裳已經得了,我拿來給老太太瞧瞧,若好,就送過去,若不好,再叫人趕新的。”
豐兒忙送上前打開包袱,賈母只略看了兩眼,道:“什么好不好,玉兒跟我和寶玉一樣,從來都不穿外頭做的衣裳,不過是個意思罷了,過后還是賞給別人穿。索性多拿幾匹綢緞給紫鵑和琳瑯,叫她們每常閑了給玉兒朗兒做衣裳,豈不是比外頭的精致?”
琳瑯忙笑道:“明兒姑娘生日,我和紫鵑一人給姑娘做了一身衣裳,就等著晚上給姑娘。”
賈母點頭感嘆道:“你和紫鵑兩個倒好,事事都記著,想必早早就開始做了,難為你們了,玉兒和朗兒有你們服侍,我也放心好些。”隨手從妝奩里拿出兩根碧玉簪子往后遞給琳瑯,道:“開春了,你和紫鵑一人一根拿去戴!”
琳瑯謝賞接過。
回到西廂房,一說,紫鵑搶過來,笑道:“我先挑!”
但見這碧玉簪通體碧綠,晶瑩澄澈,發著淡淡的碧光,一支簪頭雕著鳳首,一個簪頭雕著梅花,印著紫鵑雪白的掌心,顯得著實精致可愛。
紫鵑端詳片刻,把碧玉鳳頭簪遞給琳瑯,笑道:“聽說姐姐大喜了,姐姐是快出去的人了,且戴這個罷,只在咱們這里竟是不能戴,畢竟是鳳頭呢!這雕了梅花的就給我了!”說著卸下頭上的金簪,換了這碧玉簪,攬鏡自照,十分得意。
黛玉奇道:“琳兒姐姐大喜了?你聽誰說的?”
雪雁春纖等人也俱停下手來,個個驚奇,眼睛看向琳瑯。
紫鵑不顧琳瑯紅了的臉,笑嘻嘻地道:“還有誰?鴛鴦唄!這可是太太在老太太跟前說的,那還有假?家具都開始打了,嫁妝怕也預備起來了,怪道她這兩日老回家,原來忙終身大事去了!老太太還說等琳兒姐姐出去,賞她幾件好東西添妝呢!”
黛玉走過來,拉著琳瑯笑道:“恭喜姐姐,什么時候定了說一聲。我們也給姐姐添妝。”
雪雁春纖并青鶴洗硯吹墨等人都上來道:“琳兒姐姐大喜!”
琳瑯自己也不能確定親事是否能定,如今再聽她們取笑,越發面紅耳赤,頓足道:“姑娘也跟著紫鵑那小蹄子取笑!怪道從前叫鸚哥呢,單這份學嘴學舍就叫人恨得不得了!”
紫鵑笑道:“你怎么不怪鴛鴦多嘴多舌?有本事,去給她兩下子!”說著跑了出去,留下琳瑯恨得不行,羞得掀了簾子自回屋中,留下一屋笑聲。
才坐下做了一會子針線,心頭思緒起伏,琳瑯輕輕一嘆,忽見鴛鴦挑著簾子進來,琳瑯不覺想起紫鵑的話,便嗔道:“好好兒的,誰叫你跟紫鵑那促狹鬼說的?鬧得人人都知道了,我才服侍朗哥兒兩個月,倒越發沒意思了!”
鴛鴦坐過來,笑道:“這有什么不能說的?姐姐有福,太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