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教官出了教室,學員們開始放松交談,各種量子獸也出現在教室里。</br> 顏布布桌邊立即圍上來三四名學員,對著他問長問短。</br> “顏布布,你是叫顏布布吧?”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孩問道。</br> “嗯,我叫顏布布。”</br> 女孩和氣地微笑:“你剛分化成向導的嗎?”</br> 顏布布搖頭:“我小時候就是向導了。”</br> “小時候?多小?”趙翠在旁邊問。</br> 顏布布說:“七歲。”</br> “哇,那確實小啊。”周圍的人都開始感嘆,“大部分哨兵向導都是二十歲左右分化的,年紀太小和太大的都不太常見。”</br> 趙翠在旁邊道:“我就屬于年紀大的,四十七歲了,三個月前才分化。那次發了幾天高燒,退燒后正準備從醫療點回去,結果直接就被西聯軍送到這兒來了。”她說到這兒,神情又有點得意,“不過我比樓上哨兵班那個老哨兵強多了,他五十三歲才分化。”</br> 趙翠在挽線團,毛線就撐在椅背上,顏布布便將那把線取下來套在手腕上,熟練地轉動胳膊幫她撐著。</br> “哎哎哎,王晨笛,劉思遠,你倆的量子獸又在打架了。”</br> 教室前面兩只量子獸在打架,袋鼠正對著海獺掄拳頭,那海獺撲上去,兩只就在講臺上滾成一團。</br> “這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競爭可太激烈了,不光是每次考試你追我趕,就連量子獸也隨時在打架。”幾名學員感嘆道。</br> 顏布布聞言有點緊張:“想考好名次,量子獸也要打架的嗎?”</br> 他不擔心比努努打不過,只擔心比努努手下不知輕重,會把其他量子獸打出個好歹。</br> “沒,就他倆的愛打,特別是考完試后,見縫插針地打。”</br> 那名女孩道:“早上我去向導事務室的時候,聽到兩名教官在說我們班要來新學員,還是海云城來的。我很小的時候去海云城玩過,那里很不錯,不過聽說整個城都空了,結果還有人啊。”</br> 顏布布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右前方的陳文朝倏地轉過頭,死死盯住了他的臉。</br> 顏布布心里一跳。</br> 封琛叮囑過他,不要讓人知道他被喪尸咬過。雖然他不介意和小胖子相認,但小胖子是知道他被喪尸咬過的,所以便硬著頭皮含混道:“……應該還有些人吧。”</br> “我們班上的王穗子和陳文朝都是海云城來的,他們說海云城的人在九年前就全來中心城了。”女孩轉頭朝第一排大聲喊,“哎,王穗子,王穗子。”</br> 顏布布聽到王穗子這個名字,心頭又是一跳。</br> 王穗子也是他同學,還一起去抓過堪澤蜥蛋,一起受過表彰。剛才念考試成績的時候,他只琢磨陳文朝去了,沒注意王穗子也在這班上。</br> 前方一名齊頸短發的清秀女生轉過頭,問道:“陳姐,怎么了?”</br> 女孩指了指顏布布:“這是你老鄉,海云城來的。”</br> “……海云城來的。”這下除了一直看著顏布布的陳文朝,王穗子也死死地盯住了他。</br> “我,我去個廁所。”顏布布將手腕上的毛線取下來,連忙起身往外走。因為緊張,他的背崩得緊緊的,手腳也有些不知道該怎么放。</br> 顏布布出了教室,飛快地往通道盡頭走,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后傳來王穗子的聲音:“樊仁晶!”</br> 顏布布假裝那不是叫的自己,繼續埋頭往前,卻聽到后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胳膊就被人一把拉住。</br> “別躲了,我知道是你,樊仁晶。”</br> 顏布布有些心虛地轉過頭,對上王穗子那雙滿是驚喜的眼睛,那句我不是樊仁晶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br> 陳文朝這時也出現在教室門口,慢慢朝著這邊走來,停在了兩人身旁。他也不做聲,只滿臉不耐煩地靠在墻上,眼睛卻不時瞟一下顏布布。</br> 王穗子一直握著顏布布的手臂:“樊仁晶,你肯定是樊仁晶,你都沒怎么變樣。你是不是不記得我們了?海云城,蜂巢船,小班……我是王穗子,他是陳文朝,我們下課后經常一起玩的,你和陳文朝還打過幾次——”</br> “他裝的。”陳文朝打斷他,“你看他那心虛的樣兒。”</br> “我……”顏布布看看陳文朝又看看王穗子,終于承認道:“好吧,我確實是裝的,我其實記得你們。王穗子,我們還一起找到過堪澤蜥蛋。”</br> “我就知道是你。”王穗子高興地叫起來:“我和陳文朝上次還提起了你,說不知道你現在怎么樣了,但是沒想到,沒想到……”</br> “沒想到我還好好的。”顏布布道。</br> “對,真的沒想到。你當初被喪——”</br> “哎哎哎,別說。”陳文朝打斷王穗子的話,謹慎地左右看了看,對著通道盡頭擺了下頭,“去那邊,那邊沒人。”</br> 顏布布和陳文朝兩人去了通道盡頭說話,而封琛這時已經出了學院,正坐在一輛卡車上。</br> 十幾輛卡車駛向去往一層的卡口,每輛車上都坐滿了身著迷彩作戰服的哨兵。</br> 封琛也穿著作戰服,懷抱槍支,聽著肩頭上對講機里總教官的聲音。</br> “……喂喂,喂喂,能聽到嗎?沒打開對講機的現在打開。種植園遭到沙丘蟲變異種的攻擊,因為數量太多,軍隊的哨兵向導人手不夠,現在需要學院的哨兵學員們去清理南邊一帶的沙丘蟲……”</br> 卡車里的哨兵都面對面坐在車身兩側的長凳上,各自的量子獸就蹲在身前。</br> 只有封琛面前蹲了兩只量子獸,薩薩卡和比努努。</br> 他剛在哨兵教官那里報道,還沒來得及填寫資料,教官就接到了讓所有哨兵學員前去清理種植園的緊急命令。于是他也就這樣被帶上了車,兩只量子獸也都跟了來。</br> “新學員有兩只量子獸。”封琛聽到旁邊的哨兵在小聲交談。</br> “不可能吧,可能有一只是別人的?”</br> “你的量子獸能跟著別人走?”</br> “……不能。”</br> “對啊,他為什么會有兩只量子獸?”</br> “可能是量子獸的附生獸?其實和那獅子是一只。”</br> “我特么還是第一次聽說附生獸,你剛自創出來的?”</br> ……</br> 封琛瞥了眼又將臉埋在黑獅鬃毛里的比努努,也沒有出聲解釋。</br> 卡車經過一群被燈光照亮的建筑,可以看到草坪上有些小孩兒在玩耍。大的十歲出頭,小的還在蹣跚學步。</br> 那些小孩兒在看見車隊時,都奔到鐵柵欄前大聲喊:“哥哥,姐姐,你們是去一層嗎?可以帶我們去找媽媽嗎?”</br> “我想要媽媽,我想回一層。”</br> “我不想在福利院,可以把我帶走嗎?”</br> “嗚嗚,帶我走,我要找爸爸。”</br> “媽媽,媽媽……嗚嗚……”</br> 越來越多的小孩兒都撲到柵欄上,哭聲和喊聲響起一片。樓內的阿姨保姆都奔了出來,抱起小的安慰大的,對卡車打著手勢,示意司機開快點。</br> 車內的哨兵們都停下了交談,封琛也看著那排鐵欄,直到卡車駛離了福利院。</br> 車隊從一層到了西門關口,駛過鐵橋,翻越山頭,從山另一邊的車道蜿蜒向下。</br> 山這邊是一望無際的曠野,近處被高壓鈉燈照得通明,那是栽種了大豆和玉米的種植園。而遠處被探照燈掃過的地方卻是一片漫漫黃沙,那里不斷傳來槍聲,黑暗中也不時炸開一大團火焰。</br> “前方便是戰場,沙丘蟲正在沖擊種植園,全體哨兵進入戰斗準備狀態!”對講機里傳出來總教官的命令,“倒數兩分鐘準備時間,現在開始計時。”</br> 哨兵們開始給槍支上膛,陸續咔噠聲響起。量子獸們也訓練有素地從趴伏狀態站起身,擺出警戒的姿態。</br> 只有黑獅依舊趴著,比努努也依舊將臉埋在它背頸里,小爪有些焦躁地一下下抓握著它的鬃毛。</br> 這輛車的哨兵教官一直坐在最外面,現在弓身走到封琛面前低聲問:“封琛,你有過戰斗經驗嗎?如果沒有的話就留在車內吧。”</br> 封琛只點了下頭,也不知道是有戰斗經驗的意思還是答應留在車內,但他卻開始給槍膛裝填子彈,動作非常熟練。</br> 教官一看就知道不必繼續問了,便拍拍他的肩:“放心戰斗,我會注意著你,前線有很多軍人向導,會梳理你的精神域。”</br> “是。”封琛簡短地回道。</br> “倒計時一分鐘!”在總指揮的指令聲中,卡車越來越接近種植園,所有士兵都站起了身,在卡車里排好隊準備下車。</br> 槍聲密集,炮火在種植園前方的黃沙地炸開,對講機里不斷傳來各種命令。</br> “全體哨兵學員下車!進入戰斗!”</br> 伴著總指揮的一聲大喝,封琛跟在其他隊員的身后跳下了車。黑獅迅速跟上,比努努也一掃萎靡狀態,騰起身撲向了前方。</br> 種植園面積廣闊,哨兵們在齊人高的玉米地里快速前進,玉米葉擦過人身,發出簌簌的聲音。</br> “注意不要踩著玉米,從壑里走。”封琛這一隊的隊長便是教官,從對講機里對著他們命令。</br> “是。”</br> “明白。”</br> 所有人都知道這片玉米地是多么珍貴,包括量子獸在奔跑時也會注意。封琛側頭看了眼和他隔著一排玉米的黑獅和比努努,看到它們動作間也都很小心,雖然前進迅速,卻沒有傷著玉米桿。</br> 高壓鈉燈將這片玉米地照得雪亮,封琛跑上了約莫十分鐘后,看見前方玉米田突然出現一只龐然大物。</br> 那是一條巨大的蠕蟲,探起的上半身足足有兩層樓高,身體上有著一圈圈的環。它正飛快地往玉米地里竄行,所經之處的泥土都被翻起來,玉米桿也大片地折斷。</br> 蠕蟲附近的士兵都在開槍,密集的子彈擊打在它頭部,飛濺起一團團火光。蠕蟲頭部中了數彈,身體劇烈顫抖,終于搖晃著撲倒在地上。</br> “開始戰斗!”隊長一聲喝令,“所有人開槍射擊近處目標,精神力自由攻擊!”</br> “是!”</br> 三百多名哨兵學員奔跑向前,越過前面那些普通人士兵,沖出了玉米地。</br> 種植園外便是大片沙地,那里正在進行激烈的戰斗。哨兵軍人頂在最前面,身后則站著為他們梳理精神域,同時還要對沙丘蟲進行控制的向導軍人。</br> 沙地里數條沙丘蟲昂起身軀往前沖,嘴里吐出粘稠的絲狀物。大片沙地也像是海浪般在起伏翻涌,那是一些沙丘蟲潛在沙土里往前鉆行。</br> 哨兵向導們一邊開槍,一邊避開那些絲狀物,同時還要發出精神力,擊殺那些在沙地里潛行的沙丘蟲。</br> 沙丘蟲的蟲身雖然龐大,頂端的蟲頭卻也只得籃球大小,但它會將頭縮回身體里,只吐絲的時候才探出來。于是每只蟲身上都攀附著幾只量子獸,等著蟲頭探出來后便抓撓。</br> 這些哨兵和向導戰士擋住了大部分的沙丘蟲,成為這片種植園的第一道防線。偶爾有漏掉的沙丘蟲闖入種植園,便由里面的普通士兵集火消滅。</br> “注意不要粘上它們的絲,粘上了的立即清洗。軍醫,注意為士兵們清洗!”有人在高聲嘶吼。</br> 沙丘蟲數量太多,有些哨兵向導難免粘上它們吐出的絲狀物。被粘住的部位立即冒出黑煙,像是被烈焰灼傷似的。</br> 好在這東西只要用水沖掉就行,軍醫便拿著酒精在戰場上奔跑,不斷為那些被絲纏上的哨兵向導清洗。但就算如此,他們的衣服也近乎襤褸,身上滿布著被灼燒成黑紅色的傷痕。</br> “快快快,正規軍哨兵人手不夠,學員哨兵快上去支援!”封琛的對講機里傳出總指揮的命令。</br> 學員們的量子獸已經沖了上去,哨兵學員們雖然還沒跑到,但精神力卻紛紛放出,無數條槍管內噴出火焰,子彈對著沙丘蟲呼嘯而去。</br> 封琛也舉起槍邊跑邊射擊,同時調動精神力,扎向那些正在起伏涌動的沙土。</br> 對講機里此時響起求援聲:“總指揮,戰斗難度超過預期,向導人手也不夠了。現在不光需要哨兵學員支援,也需要再增加向導。”</br> “收到。”</br> 此時哨向學院,教學樓二層通道盡頭的陽臺上。</br> 王穗子問:“所以你現在叫顏布布了?”</br> “嗯,其實我一直都叫顏布布,但是你要叫我樊仁晶也可以。”</br> 王穗子說:“那我也叫你顏布布。”</br> 顏布布道:“你變了一些,但是我能把你認出來。”</br> 王穗子點了下頭:“你也變了,但頭發還是卷卷的,也和小時候一樣好看。”</br> 兩人就對視著開始傻笑。</br> “真受不了,好傻。”陳文朝在旁邊嘲笑,嘴里說著受不了,卻一直站在旁邊沒有離開。</br> 顏布布朝他齜了下牙:“看看你的牙,長好了沒?你那時候明明牙掉得比我多,還好意思說我是豁牙。”</br> “別說了啊,以前的事不準提了啊。”陳文朝道。</br> 顏布布哈哈笑了兩聲,問道:“我們那些同學呢?余科和劉星辰他們呢?”</br> 王穗子臉上的笑意慢慢斂起,陳文朝也扭頭看向陽臺外。</br> 顏布布頓時便明白了,沒有繼續追問,神情露出幾分黯然。</br> 三人沉默片刻后,王穗子便換了個話題:“還記得計漪嗎?當時是中班的,最愛來我們班上玩。她現在是哨兵,就在我們樓上哨兵班。”</br> “計漪……我記得。她比我們要大上四歲,在中班,但是經常跑到我們班上來欺負小朋友,也和陳文朝打過架。”顏布布驚喜地道。</br> “啊,這個……”王穗子好奇地問陳文朝,“你怎么和每個人都打過架的?”</br> 陳文朝難得露出尷尬的神情,摸著鼻子道:“說了以前的事就別提了。”</br> 顏布布卻沒注意這么多,只為計漪成為了哨兵高興:“我哥哥你還記得嗎?封琛。”</br> 王穗子立即點頭:“記得記得,你哥哥在大班是長得最好看的那個。”</br> “嗯,他就是長得最好看的那個。”顏布布心里很受用,笑道:“他就在樓上哨兵班,我等會兒就要去找他。”</br> 陳文朝聽到兩人提到封琛時,神情一凜,頓時站直了身體。但馬上又反應過來,重新靠回墻壁,從鼻子里哼了一聲。</br> “啊,你哥哥也在啊,那太好了。”王穗子將頭伸出陽臺往上面瞧,“不過樓上挺安靜的,哨兵班的學員難道沒有下課?”</br> 顏布布現在就想去看封琛,正要提議去樓上轉轉,就聽到樓道里響起一陣刺耳尖銳的鈴聲。</br> “上課了?”他問王穗子。</br> 王穗子神情卻變得緊張起來:“不是,這不是上課鈴聲,是警鈴。這鈴聲表示哪里出了事,我們馬上就要出任務了。”</br> 她話音剛落,這層樓的擴音器里就響起一道嚴肅的聲音:“向導班的全體學員注意了,現在馬上出發去往種植園,協助我們的哨兵學員戰斗。各教官注意清點人數,所有向導學員馬上出發,五分鐘后在操場上集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