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鈴聲響起,軍人們陸續走入食堂,一臉灰暗的王穗子出現門口,身后跟著同樣面色不好的計漪和陳文朝。</br> “這里這里?!鳖伈疾紝λ麄儞]手。</br> 王穗子雙眼發直地坐下,愣愣盯著面前的飯盒。顏布布連忙幫她揭開飯盒蓋,又將筷子遞到她手里:“快吃,我搶的紅燒排骨。”</br> 王穗子慢慢轉頭看向顏布布:“我今天整理各營地的支出數據,填了整整一個上午的表格,現在眼前全是數字在晃?!?lt;/br> 計漪安慰道:“我們剛進軍隊,按照規矩也是要做上一段時間文職的,等到分去連隊就好了?!?lt;/br> 陳文朝往后靠在椅背上:“我想去種地,我想去種植園種土豆……”</br> “你們東聯軍呢?是不是一樣難受?”王穗子有氣無力地問。</br> 顏布布道:“一樣的,我哥哥整個上午都沒喝上幾口水。再堅持一下吧,就像計漪說的,等到分去連隊就好了。”</br> 正說著話,加入東聯軍的封琛蔡陶和丁宏升也進入了飯堂。</br> 大家吃著飯,都感嘆在學院時盼著快點入軍,真的入軍了,才發現還是學院好。只有封琛沒有插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br> “看我們東聯軍的軍裝好看嗎?”</br> “我覺得西聯軍的軍裝好看點,我喜歡這條鑲邊的顏色……啊,我才發現你們東聯軍的軍裝收了腰的,不像我們是個直筒啊?!?lt;/br> “對啊,不過只有向導的軍裝才收了一點腰?!?lt;/br> 顏布布和王穗子談完了新軍服,轉頭看見封琛,便也斂起臉上的笑,小聲問:“你怎么了?”</br>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封琛。</br> “我沒事?!狈忤》畔驴曜?拿手帕擦嘴,思忖幾秒后對著桌上幾人道:“昨天夜里又失蹤了一名向導?!?lt;/br> “怎么又失蹤了一個?是在哪兒失蹤的?”</br> “這都是第八個了,這半年來都已經失蹤了八名哨兵向導了?!?lt;/br> “是學員嗎?還是士兵?”</br> 封琛道:“是一名向導士兵,等會兒應該就會出通告。他昨晚去宿舍外上廁所,到天亮都沒有回來,舍友才發現他失蹤了?!?lt;/br> 丁宏升問:“為什么要半夜一個人去上廁所?軍部早就下了命令,哨兵向導不準獨自離開營地,也不允許單獨值崗,至少兩人在一起。如果是去宿舍外的公用廁所,那也必須兩人以上?!?lt;/br> 封琛說:“他室友說他有點拉肚子,已經陪他去過兩次廁所。估計半夜時又想去,但是不好意思再吵醒室友,就一個人去了?!?lt;/br> “嘶……今天上午我都還聽到士兵在議論,說營地里到處都在流傳,這地方被哨兵向導殺掉的變異種太多了,它們的魂成了精,專門去索那些哨兵向導的命?!辈烫諌旱土寺曇舻?。</br> 陳文朝將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沉著臉道:“少胡說八道一句會死?”</br> “不是,又不是我說的,是那些普通民眾的謠言,我只是復述給你們聽一下而已。”蔡陶連忙辯解。</br> 丁宏升道:“如果說最開始失蹤的哨兵向導是走丟了,不可能后面接二連三的走丟,我總覺得是有什么變異種之類的?!?lt;/br> 計漪道:“什么變異種能這么厲害?晚上是有巡邏站崗的士兵的,也是有量子獸在巡邏。就算變異種能找著機會襲擊人,可它襲擊的是哨兵向導啊。就算打不過,起碼也是能呼救的吧?”</br> 幾人都在低聲交談,猜測著什么變異種才能無聲無息地將哨兵向導放倒,封琛卻在這時突然開口:“梭紅蛛?!?lt;/br> “什么?”</br> 封琛抬頭看向幾人,平靜地道:“梭紅蛛生有毒腺,當它口器刺入人的皮膚時,所分泌的毒液可以在0.1秒內麻痹一頭大象。如果一只梭紅蛛隱匿在暗處,再對人突然發動攻擊,可以瞬間讓人失去知覺。而且它還可以用蛛絲將昏迷的人纏住,順利拖走?!?lt;/br> “梭紅蛛?”在場的人除了王穗子在顏布布那里聽說過梭紅蛛,其他人都是一頭霧水。</br> 封琛道:“不光是梭紅蛛,還是梭紅蛛量子獸。”</br> 丁宏升和蔡陶對視一眼,低聲問:“這是秘密嗎?”</br> 封琛搖搖頭:“不是,軍部也知道。但所有哨兵向導失蹤時都沒有目擊者,因此也沒有關于梭紅蛛量子獸的線索?!?lt;/br> 丁宏升遲疑了下:“既然沒有目擊者,那為什么說是梭紅蛛干的?不對,擁有梭紅蛛量子獸的人干的?”</br> “以前第二個哨兵失蹤的時候,我在山上看見過梭紅蛛量子獸。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它抓人,但是我哥哥說是它干的,那肯定就是它干的?!鳖伈疾颊裾裼性~道。</br> 封琛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這只是我的猜測。我覺得這個梭紅蛛不光和哨兵向導的失蹤有關,也牽涉到另一樁很重要的失蹤事件。所以你們要是發現了什么,一定要告訴我。”</br> 雖然丁宏升和蔡陶不明白另一樁很重要的失蹤事件是什么,但計漪和陳文朝已經猜到了幾分,立即應聲:“好的,我們一定會注意去找?!?lt;/br> 從正式加入軍隊后,幾人就開始忙了起來,但總會抽時間聚一聚,哪怕是一起吃頓午飯也行。</br> 原本東西聯軍互不來往,但這批畢業的哨兵向導卻沒分得那么清。他們都是一個學院或者一個班出來的,彼此間很是親近。所以經常會看見身著東聯軍制服的士兵摟著西聯軍士兵肩膀說笑,或是一群人混雜著相互打鬧。就連匹配上的哨兵向導所屬不同軍隊的也有好幾對。</br> 老兵們原先看到這場景,很有些冷眼相對的意思。但久了也就習慣了,看見了只轉開眼,就當沒看見。</br> 這天吃過晚飯,封琛將兩人換下來的臟衣服端出宿舍,在院子里用石板砌成的洗衣臺上搓洗。顏布布就站在旁邊,和他小聲說著話。</br> “今天陳文朝匹配器響了,他看都不看就準備關?!?lt;/br> 封琛頭也不抬地搓著衣服:“他不愿意和其他人匹配吧?!?lt;/br> “那他是想和蔡陶在一起嗎?可是他昨天又給我和王穗子說,他要是再理蔡陶那個王八蛋,他就不是人?!?lt;/br> 封琛淡淡地道:“你說了個又字,證明這句話他說過不止一次了。”</br> “也是哦,他過幾天就要說一次不會再理蔡陶那個王八蛋或是蠢狗。”顏布布想了下,哈哈笑起來,“他早已經不是人了,不在乎多這一次?!?lt;/br> “給我挽袖子,滑下來了?!狈忤√鹫礉M泡沫的手,伸到顏布布面前。</br> 他的衣袖微微下滑,只下端露出了一段線條流暢的小臂,上面也沾了些肥皂泡。顏布布給他挽起袖子后,迅速在那小臂上連接親了幾口。</br> “傻不傻???”封琛問。</br> “不傻。”</br> “不傻那你照照旁邊的鏡子?!狈忤≈噶讼滤苌戏?。</br> 不知是誰在水管后的墻壁上掛了面圓鏡,方便人剃剃胡子什么的。顏布布去照鏡子,看見自己嘴唇一圈沾了白色的泡沫。</br> “哎,別去舔!”封琛見他伸出舌頭要去舔泡沫,連忙斥道:“多大的人了?那是肥皂沫也去舔?”</br> “……總覺得那是沾的什么好吃的。”顏布布擰開水龍頭,用水將嘴洗干凈。</br> 洗好衣服后回屋,顏布布見封琛又在穿軍裝,連忙問道:“你現在穿衣服做什么?天都黑了?!?lt;/br> 封琛道:“今晚東西聯軍要開會,陳政首讓我也參加。”</br> 這大半年來,只要有什么重要會議,陳思澤都會將封琛帶上。顏布布雖然舍不得,卻也沒有再說什么,只眼巴巴地看著他。</br> 封琛穿好衣服,和顏布布對視幾秒后,便將他摟到懷里親了親,柔聲道:“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去找陳文朝和王穗子玩?我開完會就去接你?!?lt;/br> “王穗子和陳文朝去植物園那邊的大營地了,要明早才會回來。丁宏升蔡陶和計漪也出任務去了,我去看看福利院那幾個小孩吧?!鳖伈疾家缿俚貙⒛樀霸诜忤〖珙^上蹭了蹭,聽著那硬挺的布料發出沙沙的聲音。</br> 封琛道:“那你出門時要帶上薩薩卡和比努努。”</br> 現在還不算晚,營地里有很多人,顏布布就算一個人來去也不會出什么問題。但封琛還是不放心,要他將兩只量子獸都帶上,那樣他就算在開會,只要和黑獅保持著精神連接,顏布布就不會出什么事。</br> 顏布布點頭:“嗯,我知道的?!?lt;/br> 封琛放開他,去拉開了房門,卻又在跨出大門之前轉回身。</br> 顏布布正滿臉不舍地注視著他的背影,見到他轉身后,精神一振,眼睛也開始發亮。</br> 封琛和他對視片刻后張開了雙臂,他立即沖上前,一頭扎進封琛懷里。</br> 屋內響起讓人臉紅心跳的吮吻聲。兩只量子獸對這完全不再好奇,也沒有興致觀賞。比努努拿著把梳子,繼續給黑獅梳理著鬃毛。</br> 良久后,封琛輕聲道:“那我現在去開會了?!?lt;/br> “……不想你去?!鳖伈疾辑h著他的腰輕輕搖晃。</br> “剛才不是都好好的嗎?不吵不鬧的。”</br> 顏布布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我現在又不想讓你走了?!?lt;/br> 封琛抬眼看了腕表:“再不走不行了,會議已經要開始了?!?lt;/br> 顏布布不松手,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br> 封琛掰了兩下沒掰開,突然盯著前方一聲厲喝:“比努努!你在干什么?”</br> 顏布布一驚,立即扭頭去看,結果剛轉過頭,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突然掰開。再回頭時,封琛已經閃身出了屋,并砰一聲關上了房門。</br> 顏布布怔愣片刻,沖著房門大叫一聲:“封琛你這個騙子?!?lt;/br> 一柄梳子從后面砸在門上,當啷掉落在地,比努努也怒氣沖沖地盯著房門。</br> 今晚的會議人數不多,只有兩名政首和孔思胤,以及幾名高級軍官在。先是因為羞羞草的事如常爭論,接著又在商量應對哨兵向導失蹤事件的對策,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會議般,吵鬧一番后,也拿不出來什么有效的對策。</br> 中間有段時間陷入了沉默,陳思澤看了眼坐在墻邊的封?。骸胺馍傥?,我辦公室智腦里有一份關于暗物質的資料,你整理一下拿過來。”</br> “是?!狈忤∑鹕沓鑫?,去了東聯軍軍部。</br>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外面已經沒有什么人,只有些值崗的營地士兵還在巡邏。</br> 他看向哨向學院雙人宿舍的方向,估摸著顏布布現在也許正在洗漱。</br> “封琛,還沒休息?”兩名巡邏的哨兵和封琛打招呼。</br> 封琛認出來是自己哨兵班的同學:“還在開會。熊一瑞,林又臣,今晚是你們巡邏嗎?”</br> “對,巡邏到天亮?!毙芤蝗鸬馈?lt;/br> “辛苦了?!?lt;/br> “也還好?!?lt;/br> 陳思澤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因為經常進出,封琛也知道他辦公室的門鎖密碼,輸入幾個數字后便進了屋,打開了放在辦公桌上的智腦。</br> 智腦屏幕亮起,他很快便找到了那份關于暗物質的文件,連上復印機開始復印。</br> 復印機發出啟動的聲音,他在等待的過程里盯著智腦屏幕,幾秒后,抬手輕輕點開了屏幕上的一個軟件。</br> 這是東聯軍慣常使用的一個軟件,只是沒有人知道里面還隱藏著一個封在平自制的小程序,而登錄方式只有他和封琛兩人知道。</br> 封琛最后一次點開這個程序是在離開海云城那晚,當時他雖然清楚父母多半已經遭遇不測,卻也還是抱著一絲期望點開了那個程序。現在再次見到父親做的這個程序,心里只涌起了陣陣酸澀。</br> 他打開了那個小程序,輸入密碼后進入了對話界面,那條他十二歲時給父親的留言也出現在眼里。</br> 未讀</br> 【父親,我是封琛,我還在海云城,如果看見了這條信息,請盡快來接我。】</br> 封琛靜靜地注視著那條留言,耳邊是復印機運作的嗡嗡聲。他手指移動到關閉程序的地方,剛要點下就聽到嚓一聲,四周突然安靜,眼前也一片黑暗。</br> 營地里經常會停電,所以屋內會備著手電,封琛在黑暗中拉開書桌柜摸索,雖然沒有找著手電,卻找到了一盞額頂燈。</br> 他打開燈出了門,看見士兵們已經在走廊里點起了汽燈。</br> “只有軍部停電了嗎?”封琛問道。</br> 一名士兵回道:“整個營地,包括種植園那邊都停了?!?lt;/br> “有人去機房問情況嗎?大概什么時候才能恢復供電?”封琛問道。</br> 士兵回道:“好像還沒人去,不過這幾天老是停電,最多停個十來分鐘,你等等就好了?!?lt;/br> 封琛回到桌邊坐下,在黑暗里呆了約莫三四分鐘,屋內燈又唰地亮起,眼前熄滅的屏幕也緩緩點亮。</br> “哎,來電了,還好,這么快就來電了。”外面傳來士兵的聲音。</br> 封琛看向眼前的智腦屏幕。雖然斷電后智腦屏幕會黑暗,但只要不去關機,它便會用存積電量維持主機十分鐘的運作狀態,以保證某些關鍵性操作不會立即中斷,可以安全保存退出。</br> 復印機自動開始打印,不斷吐出帶著微溫的紙張,封琛將一摞文件檢查了遍,發現沒有什么遺漏,便伸手想要關閉主機。</br> 他的目光挪到智腦屏上,視線頓住,臉上的漫不經心慢慢消失。凝滯幾秒后,他那張總是不形于色的臉上,出現了類似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br> 已讀</br> 【父親,我是封琛,我還在海云城,如果看見了這條信息,請盡快來接我?!?lt;/br> 封琛死死盯著已讀兩個字,停頓在空中的手指緩緩伸向屏幕,像是想去觸碰,卻又止不住地顫抖。</br> 已讀……</br> 他腦中反復跳躍出這兩個字,已經塞滿腦內的所有空間,滿到他思維都變得遲鈍,甚至有些不明白現在發生了什么。</br> 已讀,已讀,已讀,已讀……</br> 封琛閉上眼睛再睜開,確定那兩個字并不是他的幻覺。而且不光從未讀變成了已讀,也從之前的深黑色字體變成了淡淡的墨藍色。</br> 這也是信息被閱讀后的提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