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比努努和黑獅都回了五樓。</br> 顏布布不知道其他人的量子獸是不是這樣,但他家的兩只完全就成了獨立的個體。他和比努努一直沒有精神聯系,所以黑獅也跟著不回精神域,那層樓已經歸了它倆。</br> 顏布布在廚房里洗碗,小器在屋內滑來滑去地拖地。封琛靠在躺椅上看書,不時和顏布布對上一兩句話。</br> 封琛:“那個沒吃完的兔肉放進冰柜吧,下頓熱熱就能吃。”</br> 顏布布:“我直接放在廚房窗外的臺子上就行了。”</br> 封琛阻止道:“別開窗,太冷。”</br> “沒事的,就開兩三秒。”</br> 封琛:“隨便你,想開就開吧,反正耳朵長凍瘡的又不是我,癢得抓心撓肺的也不是我,我更不會嫌那凍瘡膏難聞。”</br> “……那我放在冰柜里吧。”</br> 窗外風雪呼嘯,天氣陰沉,屋內卻溫暖而安寧。</br> 顏布布洗完碗后來到大廳,拖過一條小凳,像只小狗似的坐在封琛身旁,將下巴擱到他腿上,仰頭看著他。</br> “上午已經出過門,剛才還看了一部電影,作業還沒做。”封琛往下翻了一頁,目光落在書頁上,嘴里淡然道。</br> “哥哥,你怎么會這樣想我呢?不,我不是來要求出門玩的,我只是想來伺候你。”顏布布抬起封琛的一條長腿擱在自己膝蓋上,開始給他捏腿。</br> 封琛繼續看書,端起小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br> 顏布布捏完封琛一條腿,又換了一條腿接著捏,嘴里殷勤地問:“少爺,我伺候得好不好呀?”</br> 封琛放下水杯躺下去,半闔眼看著顏布布:“力太小了。”</br> 顏布布加重力道,額頭上的卷發都在跟著晃動:“這樣呢?”</br> “湊合。”</br> 封琛拿起遙控器按下開關,大廳內便響起悠揚的小提琴聲。他將書放在胸口,閉上了眼。</br> 顏布布一邊捏腿,一邊盯著封琛瞧。</br> 片刻后,見他低垂的長睫沒有顫動,像是睡著了,便輕輕松手。</br> “嗯?”封琛從鼻腔里嗯了聲。</br> 顏布布一驚,立即又接著按。</br> 如此又按了十來分鐘,他見封琛呼吸平緩,便試探地慢慢松手,躡手躡腳地起身離開。</br> 靜躺著的封琛半睜開眼,瞧著他慢動作的背影,翻了個身繼續睡,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br> 顏布布下到五樓,去沙發上挨著比努努坐下,湊到它耳邊悄聲說:“哥哥睡著了,我們去看電影。”</br> 比努努雖然整個眼珠都是黑的,但顏布布知道它正斜著眼睛看著自己。</br> “我帶你去看好電影,要偷偷看,不能讓薩薩卡去。”顏布布看了眼趴在沙發旁的黑獅,“它和哥哥有精神聯系,純粹就是個奸細。那電影不能讓它看,不然哥哥就知道了。”</br> 比努努沒有反應,但顏布布明顯看出了它的心動。</br> “是這種電影。”顏布布背著黑獅伸出兩個大拇指,互相對了對,又朝比努努擠了下眼睛。</br> 比努努全身都寫滿茫然。</br> “走吧,去看了你就知道了。”顏布布低聲慫恿,“你是我的量子獸,我們倆是一起的,有好東西我第一時間就會想著你。”</br> 顏布布站起身往六樓走,比努努跳下沙發,抓著屋中央的鐵桿往上爬。</br> 黑獅也想去六樓,比努努掛在鐵桿上低頭瞪著它,它便又趴了回去。</br> 封琛還在窗戶旁的躺椅上睡覺,顏布布對著比努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個放輕手腳進了小套房,悄悄關門。</br> 這套房和以前不太一樣,因為只有一間臥室,便打通了和隔壁房的墻壁,兩間房之間只隔著一道門。</br> 一邊是封琛的臥室,一邊是顏布布的臥室。</br> 顏布布和比努努進的是封琛的臥室,因為自從他半夜看電影被封琛發現后,他那邊的投影儀就被沒收了。</br> 屋內有一座寬大的單人沙發,兩個都坐在上面,顏布布用遙控器找著影片。</br> “你知道我經常去看以前那些人寫的東西,看著可有意思了。昨天我看到一個推薦,有人說有部電影非常好看。”斑駁光影中,顏布布轉頭看向比努努,眼珠在幽暗中灼灼發亮,“他說這個電影刺激得不要不要的,會讓你欲罷不能,心臟爆炸……”</br> 顏布布看了看房門,壓低聲音:“這部電影不滿十六歲的不準看,我已經十六了,我能看,但是你才九歲,所以我悄悄帶你來看。你說我對你好不好?”</br> 大土豆沒有反應,但看上去隱隱有些緊張。</br> 顏布布瞧它的神情,又補充道:“心臟爆炸只是形容詞,不是真的要爆炸。形容詞懂嗎?就是……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好像是個文盲。”</br> 比努努臉上顯出怒意,剛想跳下沙發掉頭就走,片頭曲就響起,便坐著沒有動了。</br> 顏布布扭頭看了眼房門,立即調低音量,屏幕上跟著出現片名,隱秘的愛戀。</br> “就是這個,隱秘的愛戀。”顏布布擱下遙控器。</br> 影片開始,一對年輕男女在草坪上嬉笑打鬧,互相深情對望,接著便開始親吻。</br> 這個鏡頭緩而長,繞著他們慢慢旋轉,從不同角度放大拍攝,伴隨著粘稠的唾液聲。</br> 屋內很安靜,比努努看了片刻后,沒有見到有什么劇情發展,便顯得有些不耐煩,眉頭蹙成了倒八字。顏布布卻看得分外投入,身體微微前傾,眼睛瞪得溜圓。</br> 咔。</br> 門口響起輕微的聲音,門把手轉動,門扇被啟開一條縫。</br> 顏布布被嚇得三魂六魄飛了一半,才發現探進半個頭的是黑獅。</br> “別進來,別進來,等會兒。”他一個箭步沖過去,將黑獅關在了門外。</br> 電影繼續,年輕男女回了屋,急不可耐地關門,互相熱烈地親吻。</br> 顏布布覺得臉開始發燒,心跳不知怎么的也開始加快。他眼睛看著屏幕,手卻下意識在旁邊摸索,想抱個墊子在懷中。</br> 他摸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便往懷里拖,直到挨了比努努的一擊,才摸了摸被敲痛的手背,繼續在沙發上摸墊子。</br> 影片里男女的動靜越來越大,一邊親吻一邊發出些曖昧不清的聲音。</br> 比努努明顯對這部電影不太感興趣,但它從來不會拒絕看電影,哪怕是最深奧晦澀的紀錄片也能堅持,所以便皺著眉繼續看。</br> 顏布布卻看得屏息凝神。</br> 他知道這兩個人在親吻,但對他們接下來將要做的事,隱隱明白又不太明白,似懂非懂中帶著緊張和期待。</br> 門卻在這時毫無征兆地被推開,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站在那里。</br> “啊!”顏布布嚇得差點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按遙控器。不料按到了音量鍵,那曖昧的聲音便響徹整個房間。</br> 顏布布一頓亂按,手指碰到了暫停,那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總算是沒了。</br> 他驚慌地看向封琛:“我沒有,我隨便看看,我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哎呀,是自己跳出來的吧……”</br> 封琛就那么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抄在褲兜里,目光淡淡地看著他。</br> “你在看什么電影?”封琛問。</br> 顏布布吭吭哧哧道:“就,就隨便——”</br> “如果你想撒謊就死定了。”</br> 顏布布垂頭喪氣地道:“我看到很多年前的一個推薦,說有部電影很好看,我就找出來看……”</br> 封琛收回扶在門框上的手,姿態閑散地走進來,垂眸看著顏布布:“怎么個好看法?”</br> 顏布布囁嚅著:“說讓人看了欲罷不能,心臟爆炸……刺激得不要不要的。”</br> “最后一句是什么?大聲一點。”封琛俯身湊近了些。</br> “……刺激得不要不要的。”</br> 封琛用很慢的語速重復念了遍:“刺激得……不要不要的。”</br> 念完后,他側著頭思索,又輕笑了一聲。</br> 他的聲音已經是成熟男人的聲音,低沉中帶著磁性。顏布布本來只有忐忑和驚慌,但聽到他用這樣的語速念出來時,突然覺得很羞恥。</br> 再聽到那聲低笑,他簡直只想鉆到地里去。</br> 封琛在他耳邊輕聲說:“好,那你現在去做點刺激得不要不要的事情。”</br> 他呢喃一般的聲音鉆入顏布布耳膜,溫熱的呼吸撲打在他耳廓上,顏布布腦子突然就亂了,心臟沒來由地開始狂跳,聲音都有些發緊:“什,什么?我做……做點什么事情?”</br> “做點什么事情……”封琛突然站直身體,那張俊美的臉上笑意頓失,語氣森冷地命令:“馬上去把樓上那塊玉米地翻了,如果沒把土翻透,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做刺激得不要不要的。”</br> “啊……”顏布布沒想到他說翻臉就翻臉,有些懵懵地回不過神。</br> “啊什么啊?”</br> “哦哦哦,好。”顏布布結結巴巴道:“我去翻地,我現在就去翻地。”</br> 顏布布倉皇地逃出屋,噔噔噔一路上了六樓,封琛這才將視線投向暫停中的屏幕。</br> 屏幕上的男女停止在一個親吻的畫面,封琛嘖嘖了兩聲,走到沙發旁拿起遙控器。</br> 他看了眼還坐在沙發上的比努努:“還在等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才九歲?”</br> 比努努跳下沙發,板著臉往外走,封琛又道:“我讓薩薩卡在樓下給你放那什么危機重重,你們兩個去看吧。”</br> 顏布布對翻地這個事情很在行,不到半個小時就做完了。他下到六樓,看見封琛坐在沙發上織毛衣,心頭不免還有些心虛。但見他神情平和,想來不會再揪著說剛才電影的事,便走過去想挨著他坐。</br> “那么臟別往我身上蹭,去洗個澡,換個衣服。”封琛動作不停,那看著有些粗糙的毛線,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下服帖地織在了一起。</br> “哦。”</br> 顏布布身上沾了土,便回到自己的那間臥室,打開了衣柜。</br> 他的衣服全是封琛疊放的,內衣襪子分門別類地擱在抽屜里,還掛著幾件手工編織的毛衣毛褲。</br> 顏布布取出干凈衣物,去兩人共用的衛生間沖了個澡,洗得臉蛋兒發紅地走了出來。</br> 他膩在封琛身旁,濕漉漉的腦袋就擱在他肩膀上:“哥哥你又在織什么啊?我毛衣毛褲都很多了。”</br> “你長個子了,毛褲短了,添一截。”封琛抽出一根多的棒針,熟練地插在腦后小揪揪上。</br> “哥哥你真厲害,什么都會做。”顏布布膩乎乎地說著,伸手在封琛胸膛上摸。</br> 封琛胸膛上有兩塊肌肉,不厚,但緊實,摸起來手感很好,顏布布只要挨著他坐著就愛動手摸兩下。</br> 封琛不客氣地用棒針在他手背上敲了下:“把你的爪子收回去。”</br> “凍瘡膏擦了嗎?”封琛又問。</br> 顏布布:“擦了,你聞聞,我身上好臭。”</br> “異香。”</br> “屁臭。”</br> “要么臭,要么癢,你自己選。”</br> 顏布布想了下:“那還是臭吧。”</br> 顏布布的頭發有些長了,不時在封琛頸子上擦過。封琛轉頭瞥了他一眼:“綿羊,你該剪毛了。”</br> “不!不!”顏布布一個哆嗦,不動聲色地往旁移了兩步離封琛遠些,“我不剪,不要你給我剪。”</br> 這么多年來,每次封琛給他剪頭發都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br> 這個噩夢要持續到頭發長長后才能告一段落。</br> “你不剪怎么辦?自己去照照鏡子,整個頭就剩張嘴還露在外面了。”封琛說。</br> 顏布布坐得離他遠了些:“那你為什么不讓我剪頭發?每次都是太長了后自己用剪刀剪半截,剩下的就扎起來。”</br> “那是我能扎啊,你能嗎?”封琛伸手捻起顏布布的一縷卷發,“你忘記你扎起來什么樣子了?就跟頭上頂了一團花菜似的。”</br> “不……你剪得太丑了。”顏布布發出一聲哀嚎,接著又問:“花菜是什么?”</br> 那些小時候吃過的東西,顏布布只記得蛋糕和巧克力。至于蔬菜,也只記得安置點經常吃的豆芽,還有封琛用物資點的幾樣種子種出來的菜,對其他蔬菜的印象都很模糊了。</br> 封琛遇到他提這樣的問題從來不會糊弄過去,立即打開投影,在沙發旁的電腦上操作,一棵花菜便出現在屏幕上。</br> “看吧,這就是花菜。”</br> 顏布布盯著那棵花菜瞧:“它看上去好奇怪哦。”</br> “對,如果你頭發扎起來就是這么奇怪。”</br> “那它好吃嗎?是什么味道的?”顏布布好奇地問。</br> 封琛搖頭:“不好吃,我最不喜歡吃花菜。”</br> “哦……那肯定不好吃。”</br> 最終顏布布還是沒有拗得過,被封琛按在洗手間的凳子上,圍了塊毛巾剪頭。</br> “別動,叫你別動。”封琛兩手將顏布布的頭固定好,“再亂動我就讓比努努來給你剪。”</br> 顏布布發出慘嚎:“那你別剪短了,別剪短了,我看見你這一剪刀剪了不少……慢點,慢點,啊!我說慢點啊!”</br> 封琛將梳子叼在嘴里,衣袖高高挽著,露出兩條修長有力的小臂。面前幾綹垂落的發絲便用小夾子夾在頭頂。</br> 顏布布眼珠子盯著那雪亮的剪刀,嘴里緊張地絮叨。</br> “我不想做聲,我只說一句,耳朵露一半就行了,不用全露……”</br> “我再說一句,只要眼睛在外面就夠了,不用剪到眉毛上去。”</br> “最后一句,左右要對稱啊,不要真的一半長一半短啊。”</br> ……</br> 半個小時后,封琛終于收好剪刀,站在顏布布面前打量。</br> “怎么樣?”顏布布有些緊張地問。</br> 封琛一手環胸,一手摸著下巴,露出個滿意的神情:“完美。”</br> “真的嗎?”顏布布驚喜交加。</br> “非常完美。”</br> 顏布布立即就起身,沖到鏡子前看。</br> 當他看清鏡子里的自己后,臉色陡然陰沉。</br> 砰!</br> 身后房門發出重重聲響,他倏地回頭,發現封琛已經消失無蹤。</br> 顏布布就那么圍著一張毛巾沖了出去,手里拿著一把剪刀。但大廳里沒有人,封琛不知道藏到哪兒去了。</br> “你出來!我也要剪掉你頭上那根屎橛子。封琛,你出來!”顏布布氣急敗壞地大叫。</br> 六樓沒有任何動靜,顏布布覺得他一定沒在這兒,便抓住大廳中間那根鐵棍,嗖地滑到了五樓。</br> 比努努躺在沙發上,黑獅趴在它身旁,比努努的一只小爪輕輕抓著黑獅的鬃毛,是難得的溫馨場景。</br> 顏布布從鐵桿上滑下去,氣勢洶洶地問:“我哥哥呢?看見他藏在哪兒了嗎?”</br> 比努努沒有反應,黑獅對著他搖頭。</br> “沒問你,薩薩卡你就是個奸細。”顏布布轉眼盯著比努努,“比努努,你看見他了嗎?”</br> 比努努翻了個身,背對著顏布布。</br> 這就是沒有看見的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