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這是孫府的地盤，只要不是出了人命案子，自然輪不到旁人插手，故徐渭和崔維遠(yuǎn)都只皺眉看了兩眼，爾后便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和幼桐她們說話。幼桐心里頭到底有些虛，一面心不在焉地跟湊著熱鬧，一面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隱隱約約地有什么“侯爺…被打了”“趕緊去請老爺”……
    看這架勢，怕是被打的那個紈绔還是個惹不起的人物，就連孫家老爺也驚動了，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院子里頓時有些亂。
    雖說幼桐偽裝得極好，但她的底細(xì)崔維遠(yuǎn)和徐渭卻是曉得的，又因方才有陣子沒瞧見她人，這會兒又鬧出打人的事來，二人都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兩眼，見她面上雖一派鎮(zhèn)定，眼神卻總不由自主地朝后院那邊瞟，頓時起了疑心。
    幼桐這還沒發(fā)覺，反倒文顏不解地問道：“你們倆盯著九姐姐看做什么？”
    幼桐聞言猛地抬頭，朝他二人各看了一眼，瞇起眼睛笑了笑，卻不說話。這副神情，分明是已經(jīng)承認(rèn)了。
    崔維遠(yuǎn)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徐渭則忍不住直笑，低聲道：“那吳家小侯爺行事素來放蕩不羈，想來又是怎么得罪了人，讓人給教訓(xùn)了一通。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倒是讓我們看了場熱鬧?！?br/>     “被打的是吳家小侯爺！早就聽說這京城四杰里頭就他最不著調(diào)，原來是真的。”文顏瞠目結(jié)舌，驚道：“徐大哥你如何曉得的？不是說那位侯爺本事不小么，怎么還能被人給打了，難不成這孫府里頭還進(jìn)了刺客？”
    徐渭笑道：“我們練武之人，耳朵總比旁人好使些。再說，能把孫家鬧出這樣的動靜來，除了他，也沒有旁人了。小侯爺雖說有些拳腳功夫，但方才我進(jìn)門的時候瞥見過他一眼，喝得有些高了，連路都走不穩(wěn)，哪里還能動手?！?br/>     幼桐方才曉得自己打的那個人竟是先前文顏口中京城四杰之一的吳小侯爺，就那男人的德行，難免讓她對這所謂的京城四杰的名聲有了些懷疑。徐渭倒也罷了，崔維遠(yuǎn)面上一派溫和，私底下卻是個不折手段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強(qiáng)行擄了她來代嫁，至于沈家大公子，她不僅未曾見過，就連名字也聽得少。
    因府里出了這樣的事，孫家難免顧不上這邊，一行人便主動告辭回府。孫夫人特特地將眾人送到門口，她身后還跟著個年輕俊朗的少年人，容貌與其肖似，只是神情略微靦腆，紅著臉不大好意思看人。幼桐估摸著此人便是與文顏有婚約的孫家少爺。
    臨上馬車，院子里又出來了一群人，幼桐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頭過去看，一旁的徐渭忽然身影一動，擋在她身前，低聲道：“別轉(zhuǎn)頭，快上馬車?！?br/>     幼桐心中微訝，但還是聽話地垂下腦袋，麻利地上了馬車。待上了車，她才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朝院門口偷瞄了一眼，余婉和那綠衫少女赫然就站在門口。
    難怪徐渭他——不對，幼桐忽然意識到關(guān)鍵所在，徐渭如何會認(rèn)得余婉？
    心念一動，不由得凝目朝徐渭看過去，他也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二人目光一接觸，幼桐便有些尷尬，想要挪開，卻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偏偏動不了。
    “路上小心。”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徐渭也不好多說什么，只低聲地叮囑了一句，眼中一片柔色。幼桐心跳得厲害，慌忙點了點頭，落下簾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文顏也很快上了馬車，二夫人則和孫夫人又說了會兒寒暄的話后方才上來。待她們的馬車緩緩駛離孫家大門，那邊的余婉方才壓低了聲音問道：“剛才那些人是哪家府上的？”
    綠衫少女白了她一眼，一臉不耐煩，“連崔家的馬車都不認(rèn)得，真是沒見過世面。方才不是還跟崔家五少爺見過么，那兩位小姐就是府里的九小姐和十小姐?！?br/>     “九小姐？就是那個跟沈家訂了親的九小姐？”余婉愈加地疑惑起來，雖說方才只是一瞥，可她卻看得分明，走在眾人最前邊一身華服的九小姐竟和早該魂飛湮滅的余幼桐十分相像。
    “崔家，難道是清河崔家？”她想起幼桐之母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似乎正是清河崔家的旁支。
    “什么清河崔家?！本G衫少女鄙夷道：“那可是隴西崔家！清河崔家這些年早已沒落了，哪里比得上隴西那一支?！?br/>     余婉沒再說話，面上忽明忽暗，卻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回崔府后，不斷地有關(guān)于那吳家小侯爺挨打的后續(xù)事件傳出來，說是連太醫(yī)都驚動了，卻不曉得到底傷了哪里。行兇之人卻是始終沒有線索，想來那小侯爺挨了打，又不好意思說連個女人都敵不過，只說一片漆黑沒看清，故大伙兒雖是眾說紛紜，有說是外頭來的盜賊，有說是府里沒規(guī)矩的家丁，卻是沒一個想到兇手居然是那天去賞花的千金小姐之一。
    因忙著準(zhǔn)備進(jìn)宮事宜，一連好幾日，幼桐都和文顏待在府里頭沒出去。沒想到白靈卻找了過來，在崔府外頭候了幾日始終見不著人，竟花錢托了人送信進(jìn)來，說是想與九小姐“聊一聊”。
    幼桐一甩手就將她送來的信扔了出去，心中莫名地一陣煩躁。這寫信的字還是當(dāng)初她教的呢，真真地諷刺。
    “真是不要臉！”慧巧也氣得臉色發(fā)白，怒道：“她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大刺刺地說要見小姐你。不過是個不要臉的外室，連妾都不如，有什么資格和小姐您說話……”
    慧英也應(yīng)和著跟著罵了一通，一臉忿忿然。
    幼桐卻是安靜下來，冷冷道：“她算個什么東西，值得我生氣。”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幼桐起身踱到窗前，沉聲吩咐道：“把那副沒繡完的喜鵲登枝的帕子拿過來，左右無事，我也好打發(fā)打發(fā)時間?！眳s是當(dāng)這事兒沒發(fā)生過一般。
    慧巧趕緊應(yīng)了，拉拉慧英的衣服，朝她使了個眼色，二人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二人方才回來了，一同過來的，還有崔維遠(yuǎn)。
    “今兒怎么得空過來了？”幼桐笑著起身，客氣道。自從崔維遠(yuǎn)進(jìn)宮做了侍衛(wèi)后，就變得格外忙碌，便是偶爾輪休，也不大往這邊走，仿佛有些故意要避開她的意思。
    崔維遠(yuǎn)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而馬上垂下眼簾不再看她，“聽說沈家那個外室來找你？”
    幼桐嗤笑了一聲，滿臉不屑?；塾⒑突矍上嗷タ戳艘谎?，放下繡帕，悄悄退下。
    “我跟父親商量過了，若是沈家果真來退婚的話，那此事便作罷了?！?br/>     幼桐眉一挑，抬頭看他，明亮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崔維遠(yuǎn)心中發(fā)苦，暗嘆一聲，又道：“先前是我不好，強(qiáng)行將你擄過來。你若是愿意的話，等此事一了解，我便送你回錢塘?！?br/>     “不必，”幼桐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一直灌進(jìn)胃里，爾后便是五臟六腑，“我在京城還有事未了結(jié)?！?br/>     “可是——”崔維遠(yuǎn)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那日在孫府大門口她與徐渭“依依不舍”的情境，無緣由地?zé)┰昶饋怼?br/>     “崔公子請放心，我斷不會頂著九小姐的名頭在外頭胡來，也不會連累崔家的名聲。待與沈家的婚事了結(jié)，我自出府就是?！庇淄┐驍嗨脑?，冷冷道。
    “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崔維遠(yuǎn)急道，想了想，竭力地將態(tài)度放得更陳懇些，“只要你愿意留在崔府，你就是永遠(yuǎn)的九小姐。我只是擔(dān)心你在京城待不慣，這里，畢竟不是隴西?！?br/>     他更怕的，卻是幼桐口中所說的未了結(jié)的事。雖說相處的時日不長，可他對幼桐的性子卻是了解得很，有人待她好，她便加倍地待人好，可若是有人惹怒了她，她必定要加倍地償還?？此巯逻@副神情，只怕又是誰開罪了她，而今正憋足了氣要報仇的?？删╃苤?，藏龍臥虎，她一個女兒家，若是沒有家族庇佑，自保都難，更何況還要去報仇，便是有武功又能如何。
    “沈家的那些人，你不必管，我自然會去應(yīng)付?！贝蘧S遠(yuǎn)見她一言不發(fā)，曉得自己那些話她并沒有聽進(jìn)去，不由得一陣失落，一時又胡亂猜測，若是徐渭來勸她，是不是結(jié)果會有所不同……
    越是這么想，腦子里就越是亂，心里頭似乎還憋著一股子火氣，偏偏無處發(fā)泄，難受得緊。說了幾句話后，見幼桐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臉，他也氣惱得很，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氣鼓鼓地走了。
    出了絳雪齋，遠(yuǎn)遠(yuǎn)地就見書童飛白快步走過來，瞧見崔維遠(yuǎn)，他趕緊迎上前，低聲道：“小的去查過了，是廚房李家的帶的信?！?br/>     崔維遠(yuǎn)眼一瞇，目中有厲色閃過，也不再多問，只說了一句，“趕出去?！?br/>     飛白見他臉色不對，猜測他是在絳雪齋受了氣，心里頭不由得暗自琢磨到底是九小姐還是十小姐惹怒了他，卻是不敢多嘴替人討?zhàn)?，只?yīng)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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