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2)
四爺輾轉(zhuǎn)反側(cè),如今是在慢慢的消化一些信息。
比如這賈珩, 紅樓中有這么個人嗎?
有!
但也僅僅是有, 出現(xiàn)了一兩次名字而已。然后就沒有了。只知道是賈府的遠(yuǎn)宗族親。
這個遠(yuǎn)宗, 四爺在心里根據(jù)記憶算了一遍。如果從賈演賈源算起,這實在算不得遠(yuǎn)。賈珩這一代的曾祖賈澤, 是這兩位的堂弟。嫡嫡親的堂弟。這兩人的父親早亡, 親叔父對其多有照佛。所以,發(fā)跡之后,帶著親叔叔一家進(jìn)了京城, 而一些像是庶叔,堂叔堂伯這些族親, 一個都沒帶, 全都留在了金陵老家。也就是追朔著從同一個老祖宗算起,到了賈澤和賈演賈源那,算是第三代, 三人是一個祖父。
這算是很親近的關(guān)系了。
可這賈演賈源賈澤一去世, 到了‘代’字輩, 就已經(jīng)算是第四代了。賈珩的祖父賈代禮, 比之賈代儒, 賈代修跟那府里的關(guān)系就遠(yuǎn)了一步。人家賈代儒和賈代修是寧國府賈演的庶子, 分出來是旁支, 這關(guān)系近的可不是一點。
再到了賈珩的父親賈數(shù)這里,那就已經(jīng)是第五代了。
所以按著這個算,賈珩已經(jīng)是第六代, 已經(jīng)是出了五服了。
說是族人,真的也只是族人。
賈珩都是只出現(xiàn)過一個名字的,那這賈珩的家人,書中根本就沒提。這賈珩家里,祖父母是早就不在了,父母倒是雙全,只是父親賈數(shù)是個藥罐子,常年吃藥,下不了床。母親更是個老實人,為人還稍微有些木訥,原本是小戶人家出身的,父親做了縣尉,勉強(qiáng)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因為生的粗壯好生養(yǎng),這才給藥罐子娶回來,為的就是留下子嗣的。不想這么多年,孩子生了三個了,這賈數(shù)也還活著。賈珩是家中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十一歲的弟弟賈瑛,九歲的妹妹幼娘。再就是幾個老仆,別無他人。這家里除了賈珩不得不出門交際之外,其他人都各種的不方便。
把這些關(guān)系理順之后,四爺就放心的睡了。到了賈珩這一代,跟那邊的關(guān)系都是第六代了,如今賈數(shù)還活著,這還算是在五服之內(nèi)。這要是賈數(shù)沒了,這就真的出了五服了。連同一個宗的都不算,只能說是同族。
要只是同族的話,那那邊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去,其實跟自家的關(guān)系不大。
身體的緣故,確實覺得累的很。睡著之前還想著,桐桐要是想找自己,肯定會弄出點動靜跟這賈家牽扯上一些關(guān)系。自己一旦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不管身份如何,打聽賈家,總是最容易的。
事實上不等林雨桐想著折騰點動靜吸引不知道在哪里的四爺,就有人不得已開始行動了。
林雨桐就聽余梁跟外面搭話,問道:“不知道那府里可好?老夫人身體可康健?”
這叫馬夫不由的和鏢師對視了一眼,一般人打聽大戶人家的事,總是問擔(dān)任什么官職,府里誰當(dāng)家一類的話。可這小子,開口卻只問老夫人身體若何?
這就叫人不敢大意了。
俗話怎么說的,那叫皇家還有幾門子窮親戚呢對吧?
難不成真是這樣的府邸出來的親眷?
想想也有可能。
這要真是如此,那這有些面子還得賣。
這鏢局一年有一半買賣,都是運恒商號的,而這運恒商號,是誰家的買賣?
那是薛家的!
誰不知道賈史王薛的名頭,這幾家,說到底,它就是一家。
馬夫就笑著問:“老太君想來肯定是吉祥平安。”說著,就扭臉笑道:“聽小哥兒這意思,跟這樣的貴人門第,還有些淵源……”
余梁反而是支吾起來:“……問問,就是隨意問問。”
說著,就放下簾子,再不說話了。
他好似是真的就是隨便的問問,但外面聽著的人,卻不能說就隨便的聽聽。
午間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鏢師就找鏢頭去了,把這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這鏢頭皺眉:“那小子是姓余?”
“是!”鏢師低聲道:“說是從高顯逃難出來的,可聽那口音,倒像是遼陽人。”
正說著話,運恒商號的管事過來了,要跟鏢頭商量行程的事情,意思是,這地方不是很太平,咱們加緊趕兩天的路,過了這一段再歇息。
鏢頭應(yīng)著,心里一動,就又打聽起來:“……您是舍人家的老人了,是不是親眷,想來沒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這管事皺眉:“姓余?”哪一家呢?才要說多半是招搖撞騙的,可是他猛的想起來了,還真有一家。他是在家聽家里的老婆說起的。老婆是跟著從王家陪嫁來的,夫人的親姐姐便是那府里掌家的二太太。說起這二太太,自家老婆就嘀咕,說比自家的太太精明。自家太太瞧著是精明,可這精明全在外頭,內(nèi)里糊涂著呢。說那位二太太,是真真的精明。進(jìn)了家里只按照婆婆的心思辦事。婆婆心里不高興如何,她就不如何。這次子媳婦倒是管起了家事。又說什么,不跟庶出的小姑子來往等等的話。
那時候他也才知道,賈家除了林家這一個姑爺之外,還有三個姑爺。
其中一家好像就是姓余,說是那位大姑奶奶嫁到了東北邊陲。
他一拍大腿,“原來是這一家。”
這么一說,鏢頭才恍然:“竟是國公府邸的外孫?”
八|九不離十了。
鏢頭連連拱手:“這可如何是好?這一路上,可是差點就出事了。”
這管事心里就笑,不過是個庶出的姑奶奶,要真那么要緊,那府里何至于嫁出去就跟斷親了一般。但這話他卻不會對別人如實說,他沉吟片刻,皺著眉嘆氣,道:“雖說那是庶出的姑奶奶所出的外孫,可再是庶出的,人家背地里能說,咱們是不能這么說。不光是不能說,連想都不能那么去想。后宅的陰司是一碼事,但是明面上,那國公府敢說不認(rèn)這外孫?”說著,他就指了指臉:“臉皮還是得要的。你說,這一路上的事,叫這小子當(dāng)眾給嚷出來,那邊管是不管?為了面子,也都是要管的。你說你這……也不說問清楚……”
鏢頭對這管事的話也不真信,但他也有他的思量。就跟對方說的,面上肯定會管的,但這許是就只嘴上說說,不會為這樣的外孫真心撐腰。但只要主子開了口了,那些下面的管事可都如狼似虎,真借著這個由頭敲上一筆,這損失可要比想象的大的多。這以后的買賣還得往京城跑,你說這平白得罪了人,實在是不上算啊。
他就越發(fā)的恭謙:“還得拜托您,多多美言。放心,以后的差事,您跑不跑都是一樣的,保準(zhǔn)給您辦的妥妥的。”
這管事為東家辦事,可也帶著自己的私貨。如今鏢頭給他承諾,這私貨夾在里面運走,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絕對不叫出問題。
兩人就算是達(dá)成了一致。
這管事說的那么嚴(yán)重,可不就是為了要這一句承諾的?
如今得到想要的了,當(dāng)著鏢頭的面就叫了小廝過來:“去拿一份表禮來,快!”
把小廝打發(fā)過去取東西,這才懊惱的跟想探聽的人說,遇上姻親了,竟是一直不得相識,失禮了之類的話。
一路說著,就到了馬車跟前。
林雨桐看的出來,余梁緊張的很,能不能行,只看這一回了。
等馬夫殷勤的給里面送熱茶點心,他就知道成了。渾身都像是松了一般。
果然,不大工夫,外面的腳步聲就嘈雜了起來,傳來運恒商號掌柜的的聲音:“敢問,可是遼陽余府的少爺?”
余梁撩起簾子,露出幾分驚訝來:“小子只說是高顯人,掌柜的如何知道是遼陽人?”他跳下馬車,將簾子放下,把里面的人遮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
這掌柜的忙道:“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小的薛三見過余家少爺。”
余梁露出幾分恍然之色:“原來是薛家。”他拱手還禮:“聽家母提起過。”其實是老嬤嬤說的,他都一一記住了。這會子又問:“姨媽可好?姨丈可好?余家遠(yuǎn)在邊陲,少有消息往來,家母去世,我們兄妹又一直在守孝,沒給長輩問安,實在是失禮。”
薛三就一愣,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跟著賈家那邊家自家太太姨媽,叫自家老爺姨丈原也沒錯。當(dāng)成是客氣話也行,當(dāng)成是逢迎也可。他倒是一時之間拿不準(zhǔn)這余家的老底了。說一路上窘迫吧,但也未必。一個少年帶倆女子出來,要是不低調(diào)些,在路上得被人生吞活剝了。父親能是做官的,家里肯定也是有些底子的。至于為什么不帶著仆從,那這兵荒馬亂的,啥情況都可能有。
但這都不是自己要關(guān)注,只確認(rèn)過這就是賈家的姻親余家的孩子之后,就行了。如今把表禮送上一份,回去跟太太說的時候,也知道自家在外面沒有叫薛家失禮,那得來的好處便不是一星半天。
所以,客氣的很,堅持要給表禮。
余梁呢,也就坦然受了:“如今也不方便,等到了京城,打發(fā)人去給姨媽問安。”
兩人又站在外面說了一會子話,這薛三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說他們的商號跟鏢局的關(guān)系。
然后余梁順著臺階下來,雙方相談甚歡,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鏢局絕口不提要剩下的銀子的事,倒是把之前的銀子叫送回來了,但是余梁也沒接,這要接了可就跌份了,不是大家子的做派。不過這一路上的食宿,那邊給安排了,既然安排了,就就坦然受了。邵華路上的時候小心的打開表禮看了,里面是茶葉一罐,蜜餞一匣,點心一封,再有十兩的金元寶一個。
邵華將這表禮叫林雨桐看:“是不是給的重了?”
這對于薛家而言,只是中規(guī)中矩的表禮罷了。
“不多。”林雨桐就說:“等安頓下來了,想辦法還回去便是了。”
剩下的這一路上,走的就舒坦多了。路過一些繁華的地方,姑嫂兩人還能下來轉(zhuǎn)轉(zhuǎn),余梁更是能夠出去走走看看。回來也常是點心之類的小東西往回買。夾了幾身料子在里面,也不會叫人顯得突兀。
三個人什么都沒帶,換洗的衣裳也沒有。這買了料子,姑嫂倆在路上趕著縫制,到了地方,一人好歹有一身體面的衣裳穿。這到哪里不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
這些料子,都是多少有些瑕疵的上等的好料子,做的時候費點心思,把瑕疵遮住了,穿出去誰也不敢說不好。
一到登州,余梁就跟人家告辭,這說是要去拜訪父親的故友,不敢耽擱。
人家假意客氣幾句,幫著叫了車,就把人給送走了。
可登州哪里有什么余鑒的故交?
上了車,余梁報了一個酒樓的字號,酒樓自然是登州一等一的酒樓,這還是他聽那些來往的行商說的。第一次來,就報了這個字號,車夫就有數(shù)了,覺得人家莫不是就約好的或者是去吃飯打尖的。
車夫是薛三給叫的,自然是薛家的人。這么回去一稟報,那邊聽聽也就罷了。
可三人上了頂好的酒樓,余梁和邵華就心疼的抽抽。這里面的東西也不便宜。進(jìn)來好進(jìn)來,可不點菜就這么走了,到底不好。
茶點是免費的,送上來一盤子。林雨桐撿了吃了,然后皺眉,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咽下去:“哥哥叫我來的這是什么地方?油面的果子油都浸透了,膩的很。”捧起茶來抿了一口,又皺眉:“不是明前的茶?”
哎呦!就差了那么幾天。
小伙計陪著笑:“您多擔(dān)待。”
別看穿的不起眼,但這實打?qū)嵉男屑摇?br/>
林雨桐直接起身:“算了,還是回去吃吧。”
余梁一臉的無奈,給小伙計扔了一兩的銀子,拉著邵華就出去了。
小伙計笑的殷勤:“小的給您叫車。”
上了馬車,余梁就道:“城外流云寺。”
路上的時候,余梁不停的打量林雨桐,因著外面有車夫,他也不好問妹妹如何會品茶的。
林雨桐知道他想問什么,只說是猜的:“哥哥不是說過,今年的明前茶價兒漲了一番。”
余梁恍然,對的!價高了,免費的茶點當(dāng)然不是明前茶。至于是什么,林雨桐只攤手:“我怎么知道?肯定不是明前茶就對了。”
余梁釋然,跟著就笑:“知道了,靠著歇會兒。”
林雨桐真閉眼歇著去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余梁會選擇流云寺,不過這段日子,觀察下來,覺得他不是那沒譜的人,因此她也不問。
這等到了地方林雨桐才知道,山下的集市也繁華,也有些小客棧。這地方暫時落腳的話,生活成本不高。
她看了看一直被邵華帶在身上的余賈氏的牌位,就道:“順便寄放母親的牌位。”
如此,名正言順的在這里呆著,而且呆上多久都行。
時間緊三五七天,是個心意。住上一年,都能說是給去世的人祈福。
沒有依靠的少年,帶著妻子妹妹,算計來算計去的,其實還是怕被人小看了去。以后要在京城立足,要給妹妹說親事,就不能叫人覺得他們是上門打秋風(fēng)的破落戶。
余梁對著妹妹笑笑:“小妹也懂事了。”
到了地方,找了客棧,明顯便宜多了。二兩銀子,可以包個小跨院在里面住一個月。客棧還專門給個粗使的婆子使喚。
姑嫂兩人燒熱水,做飯,準(zhǔn)備安置下來。
余梁呢,去外面買家常用的東西。可等東西一回來,邵華就白了臉。
這也太多了。
從看起來不怎么樣的馬車,到鋪蓋被褥,到家常的衣裳每人四五身,再到洗漱用的東西,從澡豆到銅盆,大面上是什么都有的。
有那婆子在,邵華沒問。直到吃完飯了,她才忍不住:“這么多東西,只怕銀子花的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了。
余梁將銀子都掏出來:“不足二十兩了。”
這可怎么辦?
余梁就道:“我出去打聽了,原來想著,手里那點錢,在鄉(xiāng)下找個地方,買上幾十畝地,帶著個小院子,暫時安頓下來再說。可這一打聽才知道,別說登州了,就是從登州往更遠(yuǎn)的地方走一天,也別想買到地。除了祖?zhèn)飨聛淼牡兀O碌亩际谴髴羧思业摹!?br/>
這樣的身份,想在小村子里安置都不容易。哪怕去山林里貓著,也得看著山林有主沒。
余梁苦笑:“我心說,要不買個宅子,先住下來,以后再慢慢想辦法。可哪怕是這山下的破院子,還不是青磚瓦房,就沒有下兩百兩的。住到鄉(xiāng)下村里倒是也行,可我要出來做生意或是找差事,只你們姑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怎么辦?或是去京城,賃上一個院子住?也找牙行問了,人家至少一年交一次,租金交了之后,剩下的銀子……”
三個人什么都沒帶,什么都得置辦,這些下來,飯錢怕都要沒了。
那這條路就是行不通。
林雨桐就明白了,左行不通,右行不通,那么既然用了賈家的招牌了,他還再想用用。
余梁臉上露出幾分難堪來:“不想彎下脊梁,可這……跟活著比起來,彎彎腰怕什么?”
說著就看兩人,臉上帶著幾分忐忑。
邵華趕緊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說了算。咱跟人家不一樣,咱就是為了換個地方能活下去。”
余梁又看林雨桐,等著她說話。
林雨桐就把散碎銀子分成了三份,一份推給邵華:“這是咱們這幾天的伙食費,嫂嫂算計著花用。”然后把三分之一推給余梁:“哥哥出去打聽消息,少不了花用,這個哥哥拿著。”剩下的三分之一她自己拿著,“這個我拿著,今兒聽說有從北邊來的人牙子,明兒我叫那婆子跑一趟,想辦法看不能不能買兩個人回來。”
既然要充大家子,身邊沒個伺候的也不成。
商議妥當(dāng)了,然后分頭行事。
余梁去酒館茶館,打聽事情去了。
邵華叫了小廝出去采買,林雨桐則叫了粗使的婆子,去客棧的后頭。往京城拉人的人牙子連同帶著的人都住客棧里,只是住在最后頭的院子里罷了。
要買人,直接過去就成。
到了地方,那人牙子笑的諂媚的很:“姑娘想找個什么樣的?”
這些人綁成了一串,早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林雨桐朝屋檐下的墻角看去,那里躺著個女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下身還流著血。而被綁著的女人堆里,有兩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對著那個方向抽噎。
她就指了指那女人:“怎么回事?”
“啊呸!不吉利!”人牙子狠狠的:“誰知道買了一個帶了崽子的,這不,掉了胎了,半死不活的。”
林雨桐還沒說話,那兩個小姑娘里明顯大的那個就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姑娘,救救我娘……”
這張臟兮兮的小臉抬起來,林雨桐看清了,這姑娘的額頭上有一片雞蛋大小的紅色胎記。
而個小的哭的打嗝:“……救救……救救……救救……我娘……”
林雨桐就嘆氣:“瞧著怪可憐的。”她就跟著粗使的婆子道:“就這娘三個吧。”
這粗使的婆子搖頭,低聲道:“都不能當(dāng)個人用的。”
林雨桐只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碰上了就是緣分。”
這婆子收了林雨桐給的一百個錢,跟這人牙子殺起價來毫不手軟:“你這一個好死不活的,一個還長了那么個模樣,長的稍微齊整些的,年紀(jì)小就不說了,偏還是個結(jié)巴。不說別的,那個躺著的要是死了,掌柜的光是要的去晦錢都不會是小錢。你就是把人拉去扔到荒山上喂狼,這也得有人給你搬尸,這又是開銷。一來一去的,你算算劃算不?如今能換點錢沒叫你賠了就差不多了。三兩銀子,成不成?”
那肯定不成啊!
你來我去的扯了半天,最后再搭上一個還在拉肚子的男仆,一共給了五兩銀子。
其實人家也沒虧,這邊人牙子急著趕路呢。北邊今年遭災(zāi)了,賣兒賣女賣自身的多了去了。這人一多價兒就上不去。好貨還能抻一抻,像是這樣的,多養(yǎng)一天,得一天的糧食。這還不算病的七死八活的,再給砸在手里。
行行行!夠本就行,打發(fā)利索了,就省心了。
于是,林雨桐就帶回去四個人。
這女人只是小產(chǎn)了,養(yǎng)傷幾天應(yīng)該就無礙了。那腹瀉的男人年紀(jì)不算大,三十出頭。林雨桐說請大夫,那粗使婆子說不用,又不是金貴人請什么大夫,茶葉和蒜末煮了煮灌下去兩碗,然后好了。
邵華放了心:“還好還好!”
“家里灶上這一套,先叫姚嫂子管著。”那個女人叫姚桂芝,男人剛死,婆家就把母女三個賣了換糧食了,結(jié)果肚子里的孩子也沒保住,暫時用著,行不行的以后再說。林雨桐又叫了倆姑娘上前,大的這個額頭上有些胎記,劉海梳下來也能擋住,叫她跟了邵華。邵華給改了名字叫碧云。小的歸林雨桐使喚,干脆叫碧草算了。這孩子也不是結(jié)巴,就是被嚇的不敢說話。這會子吃了飽飯,呆著暖和的屋子里,知道娘也死不了,瞧著就活泛多了。
等余梁回來,問了買回來的男仆,才知道這叫杜有財,是被主家買了的。他本是那家夫人從娘家陪嫁來的,還是莊子上的管事。可這夫人一死,新夫人娶進(jìn)門,他們這樣的老人就礙眼了。
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暫時還不知道。只是說,先看看,瞧瞧能不能用再說。他暫時跟著余梁,以后有條件買了男仆了,再說怎么安排吧。
反正瞧著,如今很有幾分模樣了。
在這小客棧里住了七天,姚嫂子能下地了,也剛好是個吉日。而這個吉日又比較特殊,余梁打聽到,流云寺里有貴人要來。
因此,這一天起的早早的,帶上干糧,三個人帶了三個仆從,只把姚嫂子留在院子里照看。他們一行往山上去。
流云寺,以前林雨桐聽過,但到底是距離京城太遠(yuǎn),從來沒來過。
寺廟修在半山腰上,這山有些特點,陽面是緩坡,陰面是峭壁。這寺廟一半都是搭在空里的。因著這個原因,路過的都愿意過來看看,香火很是鼎盛。
貴人們自然是要趕在吉時才到的,但是提前,這里必然是有十分可靠的下人來打點的。
到了寺廟門口,林雨桐看見有好幾個仆婦打扮的女人進(jìn)進(jìn)出出。
這是誰家的下人?
貴人又是誰?
去放馬車的杜有財回來,低聲跟余梁道:“大爺,是南安王府的老太妃……”
這應(yīng)該是從馬房打探來的消息。
林雨桐就道:“那麻煩杜管事再跑一趟,去馬車上把我的手爐拿來,有些冷呢。叫碧草跟著去。”
杜有財愣了愣,然后看余梁,余梁微微點頭,他這才帶著碧草去了。
碧草還小,不明白事,但是杜有財是人精子,一路走一路低聲訓(xùn)斥碧草:“跟著姑娘出門,不可淘氣。好好的跟著姑娘……若是把人丟在外面,這不光是咱們余家沒了臉,連帶的那兩個國公府里也沒了臉面……”
絮絮叨叨的,聲音壓的低,但有些話,斷斷續(xù)續(xù)的還是傳了出去。
本來是不許外人進(jìn)的,這邊一聽還連著國公府的。兩個國公府連在一起的,這除了賈家也沒別人家了。四王八公是個什么關(guān)系?下面的人清楚的很。見面都有三分香火情。
馬夫聽見了就報了上去,拿事的是內(nèi)宅的女管事。
余家很容易的就進(jìn)了門,他們只當(dāng)不知道為什么的,直接問寺里的知客僧,供奉牌位的事。
牌位上是余賈氏,得!老關(guān)系了,家里的那點事總能聽到風(fēng)聲。
這邊三個人只管跪經(jīng)祈福,等到了下半晌了,那邊果然來請了。
邵華沒見過這陣仗,余梁也是趕著鴨子上架。再是聽過那富貴鄉(xiāng)里的故事,但那也只是故事。
林雨桐以前是見過南安老太妃的,若是這個時間點的話,只怕是那位南安王的正妃身體不好了。這位老太妃是來祈福的。
進(jìn)去見了禮,這老太妃一臉的慈和:“可憐見的,竟是不知道你們進(jìn)京了。”又叫人給賜坐,又叫人給上茶拿果子的。好像一直都記著有他們這些人一般。
余梁就道:“小時候常聽母親說起太妃娘娘,總說您是觀音的面相。后來母親去了,嬤嬤又總說不能回京城,給您磕個頭。您最是憐老惜貧,施恩又不圖報。可這受了恩惠的人,又哪里敢忘?嬤嬤的兒子那一年病了,差了湯藥錢,她在園子里跟別人訴苦,您身邊的人聽見了,回頭賞了嬤嬤十兩銀子……”
南安太妃哪里記得住這些事?不過跟賈家常來常往的,這個也說不準(zhǔn)。
倒是太妃后面的一個嬤嬤就笑:“還真是……當(dāng)年老奴還是個小媳婦,第一次跟娘娘出門就臟了裙子,倒是有個姐姐好心幫著帶路……這姐姐在外頭跟人說話,老奴聽見了,跟娘娘嘆息了一聲,娘娘叫老奴賞了銀子。這樣的事,您一年不做一千,也做八百,哪里記得住……”
林雨桐心里就笑。原主的記憶里,聽過這事。不過這銀子不是給自家的嬤嬤的,而是她瞧見南安太妃的人賞給賴嬤嬤的。
余梁如今將人物一改,誰也沒當(dāng)真。這不,奉承的人馬上就接上話茬了。
南安王妃就高興,又問余梁別的話。
家里如今如何了?怎么來的?
對外當(dāng)然不能說余鑒的不好,只說戍邊,自己兄妹在老家。
戍邊的將領(lǐng)妻子兒女是得在老家,縣衙得看著,若是無緣無故失蹤了,馬上得稟報。
南安王妃就連連道可憐,又問起了以后的打算。
余梁就說了,先是逃難出來的,把母親的靈位安頓好,在客棧暫住著,已經(jīng)給父親送了信了云云。說到賈家,只說等把宅子收拾好,進(jìn)了京城,就給外祖母舅舅舅母問安。
南安王妃當(dāng)時什么也沒說,叫人給了表禮,都是金銀錠子。
回去之后,余梁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邵華卻道:“不管能不能成,有了這些銀子,咱們就算是在京城里租賃個院子,也能過活了。”
余梁沒說話,但這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邵華就低聲道:“其實,沒有那些高門貴戚也挺好的。”
林雨桐嘆氣:“哥哥哪里只是為了攀上這門貴親?”其實,余梁主要防著的是余鑒。說起來,還是為了原身他的妹妹的。
姑娘家大了,這婚事就頂頂要緊了。賈家不是好去處沒錯,可他們對余家姑娘的婚事是不能替余家直接做決定。好與歹的,都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可是這余鑒則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把親閨女扔下不管,就能再把親閨女賣一遍。可只要認(rèn)下這個外家,他一個小小的戍邊的參將,敢一點也不顧忌賈家擅自決定嗎?不光是不敢,還得巴著這邊些。
所以,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心里存的事一點也不少。
邵華看看林雨桐,看看余梁,馬上就明白了。當(dāng)著小姑娘的面,是不好說這些婚嫁的事,不過這小姑子好歹通透,她嘆了一聲:“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成是肯定成的。
南安太妃當(dāng)日回去,就打發(fā)了人過去只說是請安。然后閑談的時候,不免提了幾句:“可憐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府里的……”
賈母只沉吟了一瞬,眼淚就下來了:“……當(dāng)日我就說不能跟那粗漢子做親,老國公是非不愿意了,看看……當(dāng)日嫁出去的是嬌滴滴的姑娘,如今呢……又叫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說著就道,“叫璉兒……趕緊的,把他余家的兄弟妹子趕緊的接來……”
邊上的王熙鳳跟著擦了眼淚:“是!這就去。您老千萬得放寬心,莫要傷了身子。這余家的兄弟跟妹子,來了還得指靠著您呢。”
家母佯怒:“有客在,你也不怕人笑話。嫡親的表弟表妹來了,你不說多照管,反倒還要指靠我這老婆子,趕明兒我這老厭物不在了,我那可憐的外孫外孫女,還不得被你們給欺負(fù)了……”
“所以我的我祖宗噯,您得償命百歲,護(hù)著您的心肝寶貝們不是。”說著,又笑起來。
那邊南安王府的嬤嬤跟著笑了笑,王熙鳳就退了出去。
“要叫二爺回來嗎?”平兒問。
“叫什么二爺,橫豎打發(fā)兩個婆子一輛車過去,把人接過來就完了。”王熙鳳嘆了一聲,“你說這叫什么事,那位大姑奶奶都沒了多少年了,這會子了冒出來倆孩子來。要是等閑了,連話都遞不進(jìn)來,可誰知道怎么還搭上了老太妃了。罷了,給的是老太妃的臉……只是這平白的,又多了開銷。”
平兒低聲道:“許是得了老太妃的眼緣了?”
王熙鳳搖頭:“哪里是什么眼緣,不過是知道了,就過來說一聲。要不然,真叫兩個孤兒滿京城撞去,咱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這出了事,老王妃怕咱們見怪呢。不過既然開口了,左不過是一月幾兩銀子的事,就這么著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府里就出了一輛馬車,一個車夫兩個嬤嬤。
從寧榮街過去,有那相熟的就問車上的婆子:“這是去哪啊?”
這婆子隨著馬車邊走邊喊:“別提了,去接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爺表小姐……”
“大姑奶奶?”好些人都不記得還有這么一號人。有的還問:“林家的表小姐不是在府里嗎?”
“不是林家,是余家!”有那知情的就說。
他們只顧說熱鬧的,而一邊路過的少年聽了,心里先是疑惑,紅樓上有余家嗎?
沒聽過啊!
緊跟著,他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是桐桐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