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祥在病房門口踱了好幾圈,額頭的皺紋堆起,像曬干了的榆樹皮,暗褐色的裂紋攢到一塊兒,夾了些棕色的斑點。佝傴著背,不知真是因為年歲大了,還是因為愁成這樣的,踱個一步就顛了幾顛。身上的穿著比起初來a城時倒是稱頭多了,像模像樣的豎條紋黑西服,蹬了雙圓頭牛皮鞋,頭發往后梳了用發膠水固定,黑油油的反光,斑白的雙鬢像是大冬天戴了對白毛耳罩子,兩手揣在西服上衣的大口袋里,與這身兒裝束極不協調。</br>
又顛了個圈兒,他定住步子,“篤篤篤”地敲了幾下門,無人來應,半晌才看到門框上裝了個門鈴,想也沒想便摁了下去。開門的是小余,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沒多問便引他進了內室。</br>
來如蕓見是他,驚訝得張了張嘴,爾后招呼了聲坐。</br>
小余去外間給他泡了杯茶,張宗祥接過來,從衣服里掏了一百塊錢塞到她手里,笑道:“噯!噯!小姑娘辛苦了,這錢拿去買點兒吃的!”</br>
小余像是撿了個燙手山芋,忙不迭地推回去,連連擺著雙手,以示自己不得空拿錢:“老先生太客氣了,這錢我可不能要!”</br>
張宗祥不高興地呶了呶嘴。“小姑娘嫌錢少是不?你看我昏了頭,來探病也沒買點兒東西,就當老人家請你幫個忙,下樓買點水果上來,好不?”</br>
有多年看護經驗的小余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是要支走她,詢問的眼光投向來如蕓,見來如蕓眨了眨眼睛,便收了錢,從衣架上拿了外衣跟張宗祥笑道:“我這就去買!”</br>
“身體還好不?痛不痛?”他問來如蕓。</br>
“痛就好了!”來如蕓白了他一眼。</br>
張宗祥喉嚨里哽了口水,嗆了幾聲道:“哎,看我這張嘴,真該有人來扇我個耳聒子。”</br>
來如蕓也不計較,有個新鮮人跟她說說話是求之不得的。“算了,當你是好心。怎么想起到這兒來了,小茴知道不?”</br>
張宗祥眼神閃爍了幾下,說道:“哦---她不知道吶。”</br>
“那你來找我啥事兒?”</br>
“是有關小茴的。”他回話的聲音細如蚊蠅,除他自己外無人能聽見。</br>
假期的早上,平日里忙碌的人可以睡到自然醒,若醒來便有豐富的早餐和香濃的咖啡,這樣的生活怕是很容易使人墮落。周于謙連續墮落了一個禮拜,并大有繼續墮落的傾向。來茴在水龍頭下沖完最后一個碗,無奈地看著倚在門口、眼睛半瞇起的周于謙,解下圍裙把他拉進電梯。</br>
“要不你再睡會兒?”她的建議略含了幾分譏笑的意味。</br>
“嗯?”周于謙睜開眼睛,使勁揉了幾下耳朵,才回道:“不睡了!”</br>
“你耳朵很癢嗎?”她踮起腳尖,拉著他的耳朵看了看。“真臟!”</br>
兩人進了二樓起居室,落地窗邊鋪了新西蘭灰白色長毛地毯,矮桌上有咖啡和幾樣茶點,四周散落了好幾個不同顏色的軟墊,觀景的落地窗是陡斜的,如同蔚藍色的海水傾瀉而下。透過藍玻璃窗看去,是南嶺的公共花園,a城氣候宜人,冬天的草地仍是綠茵茵的,紫紅的杜鵑花一簇比一簇艷麗。今天的陽光很好,淡淡的金黃色曬進室內來,來茴散了發背靠著窗戶,陽光在她頭頂落了個紅紅的光圈兒,周于謙側身躺著,頭枕在她腿上,閉著眼睛曬太陽,偶爾伸伸腿---</br>
“不是叫你別動嗎?”來茴縮手把棉簽扔到煙灰缸里,換了根新的,吹吹他的耳朵,再警告道:“不許再動了啊!”</br>
“嗯!”鼻子里嗡了個聲兒,他摸到個墊子擱手,便聽話地紋絲不動了。</br>
來茴把棉簽伸到他耳朵里,輕柔地搗了幾搗,扔掉臟棉簽換了新的,又伸進他耳朵里,一點兒也不厭煩地重復著。“我們住的這里不禁煙花爆竹的對吧?”</br>
“嗯!”</br>
“那下午我們去買些回來!”她沖他耳朵猛吹口氣。周于謙只覺得耳朵涼涼的,很舒服,手往上伸,摸到她的臉摩挲幾下,說道:“這種小事兒交給小李去辦不就行了?”</br>
“我要自己去買!可以選我自己想玩的!”</br>
“麻煩!”他垂下手,好半天耳朵都沒了動靜,才睜開眼睛,陽光刺目的很,他恍惚看到那白皙的臉蛋兒黑了幾分,閉眼妥協道:“依你行了吧!但不許買爆竹,那東西危險得很!”</br>
“知道了!”正待說下去,桌上的手機響了,她順手抄起,跟他道:“歐陽打來的!”見他點點頭,她滑開手機蓋貼到他耳邊。</br>
來茴聽他并不認真地談些員工放假或是上班的事情,無聊的用手梳著他的頭發,周于謙一邊和歐陽笑談,一邊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十足的愜意。聊了近兩分鐘,他突然握緊她的手,然后坐起身,眼睛也睜開了。</br>
“她什么時候去找那老頭的?……三天前?你現在才跟我說?還有,程蘭怎么會告訴她老頭在哪兒?……算了,歐陽,我現在沒空聽你解釋。”他看了一眼來茴,怒火滔天地對手機吼道:“事情沒你想得那么簡單,這次最好是沒事兒,有事的話你就等著餐廳關門,給我滾回東北去!對了,還有程蘭也一樣!”</br>
“砰!”地手機被丟到窗角,周于謙低頭深吸了口氣,才對來茴說道:“趕緊打電話給你爸,問李月琴跟他說了什么!”</br>
病房里,一樣的淡金色陽光照進室內,來如蕓又問了一遍:“你找我有啥事兒?”</br>
張宗祥耷下腦袋,過會兒又東張西望,干咳了幾聲,神情似是在掙扎,兩手緊張地揣進大口袋里,狠攥了幾下,想起那個漂亮女人的話---</br>
---雖然我離婚了,但我一樣可以告你女兒!她以前的行為是違法的。</br>
---你以為我老公會幫你們一家人?你知道他有多少情婦?如果我告你女兒,他一定會讓律師辯護說是你女兒先勾引他。</br>
---不信?你去跟酒樓的員工打聽,這家的老板多少情婦?我老公的財產是他的十倍不止,你想想看他有多少女人。</br>
---我會跟我老公復婚,你叫她趕緊離開。</br>
---她只聽她癱子媽的話?那你就叫她的癱子媽勸她離開,她要是現在離開了,我還肯給你一百萬安家費,如果不離開,反正我手上有證據,你就等著讓你女兒去坐牢。</br>
他的頭如同被錘子狠砸了一下,透過皺瞇了的眼縫望著來如蕓,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小茴犯法了!可這怎么是犯法呢?”</br>
“什么?”這次來如蕓倒是聽清楚了,但她一點兒也不愿相信自己所聽見的,大聲問道:“小茴怎么了?”</br>
“沒……沒什么!”張宗祥發覺自己說不出口,右手探進衣服里摸到那張一百萬的支票,不說的話支票就要退回去,而小茴也要坐牢,她怎么斗得過那些有錢人啊?</br>
“你說不說?”來如蕓見他直冒冷汗,心里有股很不好的預感,而且很強烈,強烈到她的心臟狠狠的收緊,她不自覺地拔高了音,厲聲威脅道:“你說不說?不說你就帶著你那家人滾出我的房子,以為我癱了不能把你們怎么樣是不?你忘了我還有兩個弟弟,二十多年前你們沒被打夠不?”</br>
張宗祥雖然臉皮厚,但二十多年前赤條條地被打一頓的事,想起來總是覺得受了羞辱,而口袋里的一百萬正好給他壯了膽,他也回罵道:“不住就不住,你當你自己多正經,女兒被你教得好哇,當了別人幾年情婦,人家的老婆都叫著要告她!”</br>
站在門口的小余忙把水果扔到沙發上,幾步跑到走廊,拿著手機撥出了電話。</br>
手機從耳邊滑到地毯上,來茴心頭一陣劇痛,俯低身子捂住了胸口,為了忍痛,她咬著牙揪緊了睡衣。周于謙連忙扶住她,一下下地撫著她胸口,好讓她順氣。他知道事態嚴重了,更有預感,這次的事情不可能善了,而她的懷里的女人---</br>
他突然抱緊了她,臉貼著她的臉,手臂死死地箍住那虛飄飄的身體,像要把她揉碎了填進胸口般,嘴里吐出一句脆弱得不可思議的話:“別離開我!”</br>
可惜,懷里的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中,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沒察覺到自己被抱住了,只一個勁兒地想蜷起身體,縮到地底里去,她自私得只想一死了之,那也好過去面對傷心欲絕的母親。</br>
但老天總是適時地還給她理智和勇氣,恐懼是短暫的,當心頭的痛平復了后,強烈的太陽光射進她的眸子,酸痛得直掉眼淚。</br>
會掉眼淚就昭示著她又該堅強了,抹掉了淚水,她撐起身體暈暈忽忽地跑進臥室,扯開睡袍換了件套頭毛衣,細細硬硬的毛刷過她的皮膚,是癢又痛,卻也管不了了,拎了件大衣便沖向電梯口。</br>
周于謙跟著換了衣服,追上去拉住她,說道:“我跟你一起去。”</br>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退開幾步沖他吼道:“你去干什么?去當證據嗎?向我媽證明我是情婦的證據嗎?”</br>
周于謙還想去拉她,卻給她躲開了,他空揚著一只手,哀求道:“不要恨我!”</br>
她掀唇苦澀地道:“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幾年來我一直怕有這天,紙包不住火的道理我懂,可為什么是這幾天?為什么?”她怔了一怔,突然覺悟到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候講廢話,于是,看也不看他,便進了電梯。</br>
周于謙還是跟著進去了,不顧她的推攘抱住她,低聲在她耳邊安撫道:“相信我!相信我一次!”</br>
---------------------------------------------------</br>
作者有話說貼不下,貼到這里來好了。</br>
咳咳……某無良人正式宣布---開虐了!~</br>
呃,有關婚姻法的東西,查了些資料,如下:</br>
婚姻法規定:第三條 禁止重婚。禁止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禁止家庭暴力。禁止家庭成員間的虐待和遺棄。</br>
新的《婚姻登記管理條例》(1994年1月1日國務院批準,1994年月1日民政部發布)發布施行后,有配偶的人與他人以夫妻名義同居生活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與之以夫妻名義同居生活的,仍應按重婚罪定罪處罰。</br>
但最后好像還是要有結婚證才算是犯了重婚,誰那么白癡婚外同居還領證的,而夫妻生活,鄰里間的很難證明,所以,包二奶,算不算犯罪,好像不算。</br>
但按理說是要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李月琴恐嚇一下張宗祥這種沒見識又沒腦子的人應該還是可以吧!~hoho~</br>
留言好多,偶美得冒泡啊,臉皮厚的蟲子再說老話:請大家繼續支持我!~嘻嘻~</br>
(全本小說網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