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是靠著淮水最近的城鎮,鄢陵太守早年受過虞子琛恩惠,屬于虞子琛一派,她的夫人領著城中的夫人來軍中犒勞將士,又聽聞清讓即將返回南湘,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送到了主帥帳篷。
“這位便是少姨娘吧,聽我家老爺說過,讓妾身多與少姨娘學習。我特意打聽了您愛吃的菜式,您看還是否和您胃口。”太守夫人一番熱情的話語卻換來一張冷冰冰的臉,她不知道哪里說錯了,正是糊涂的時候虞子琛上前開口解釋。
“這位是舍妹,并非賤內。”
這一聲舍妹,不僅讓太守夫人覺得有些尷尬,讓他身側的玄音更是一臉的錯愕,她很想問,真的只是舍妹嗎?
華碩為清讓掀起簾子,清讓走進來的那一刻覺得氣氛有些乖乖的,而此時太守夫人為了緩解氣氛,想找些話說,她是見過華碩的,看華碩對清讓的細膩對待,猜想或許七王妃也隨行來了,趕緊前來行禮,“參見七王爺,七王妃,妾身鄢陵……”
清讓愣了一下,不禁噗嗤一笑,看向身側的七哥,卻沒有注意對面虞子琛投來的不悅目光。
“夫人免禮,我想夫人認錯人了,這位是我義妹,虞少帥的少姨娘。”華碩卻并沒有不悅,他對太守夫人一笑,太守夫人頓時覺得該挖個坑把自己埋上,借了個理由匆匆就出了營帳。
“沒想到太守如此精明的人,夫人竟有些迷糊。”清讓掃了桌上的菜色,“呀,都是我愛吃的菜,這是哪來的好事?”
玄音攪著衣袖,她看著清讓笑得那么輕快,心里很不舒服,抬手想要將這一桌子菜都掀翻,虞子琛早一步按住她的手,抓得緊緊的,“你們先吃。”說完便拉著玄音往外走。
清讓聽得見玄音的聲音,那一句“有什么便在這里說,還怕她聽到嘛”讓有心的人聽了生了歧義。
“你最愛的姜絲豆腐,”華碩推了推面前的一盤菜,清讓卻早已經沒有了胃口,她回頭去看,不遠處的玄音與虞子琛在激烈的對話,“七哥,他們在吵什么?”
華碩一根根的將菜里的姜絲跳出來,她是個挑剔的人,喜歡吃姜絲豆腐卻不愿意看到一根姜絲夾在豆腐間,他反復看了一下,確定沒有了才對她說:“吃吧。”
清讓拿筷子撥了撥,一根嫩黃色的漏網之魚還是被發現了,“就算只有一根,你知道的,我都不愿意吃。”
華碩他懂她的偏執,他回頭去看那個放任一個女人又哭又鬧的男人,他希望他也能懂。
“少姨娘……”太守夫人提著一罐子酒走了進來,“方才我認錯了人鬧了笑話,我家老爺說拿這個來定能贖罪。”太守夫人將手里的酒壇子放到清讓面前,清讓鼻子嗅了嗅,華碩也嗅了嗅,兩人異口同聲:“梨花釀!”
“是的,特意從臨蘇運來的,聽說虞少帥一向喜歡喝梨花釀,定是因為少姨娘的緣故。”
清讓打開酒蓋頭,一股清香撲鼻,她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多謝太守費心了,我的確很喜歡梨花釀。”只是她不知道何時起虞子琛竟也常常喝這個。
“少姨娘喜歡便好,方才我將少帥的妹妹認作了您,又將您認作了王妃,要是傳出去定是被笑話了。”
“少帥的妹妹?”華碩問。
“就是方才這里另一位姑娘,我以為是少姨娘呢,少帥說是他妹妹。”
太守夫人還說了些什么,這屋里的兩個人就再沒能聽進去了,他們一起看向帳篷外,玄音已經不知哪里去了,虞子琛邁著步子正朝這里回來,華碩想他應該是做出了選擇,結果讓他有些意外。
清讓起身去迎他,“你妹妹呢?”
虞子琛一愣,再掃了一眼還在聒噪的太守夫人,心里大概明白了清讓這一聲嬌嗔的緣故,“吃飯!”
清讓隨他坐下,卻還一直盯著他看,虞子琛面色已經微微有些泛紅了,他夾起一塊姜絲豆腐放入她碗中,“不是說都是你愛吃的,還不趁熱!”
華碩想開口提醒那還未被挑出來的那根姜絲,可瞧著清讓竟沒有察覺一口口吃得津津有味,他不自覺苦笑一聲,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不是沒有姜絲的姜絲豆腐,而是專屬她的虞子琛。
玄音坐在淮水邊,秋自流在她的身后站了許久,他聽到了玄音對虞子琛的怒吼,那一聲“我不是你的妹妹”那樣的悲切,他看著虞子琛不眨一下的眼睛,知道他對她已經容忍到了極限。
“你該醒醒了,虞子琛已經做出了選擇,端木清讓是萬千寶藏也不能取代的,對于他。”
玄音像從前一樣讓他閉嘴,平靜得有些意外,秋自流坐到了她的身邊,撫摸著她的額頭,“傻丫頭,這世上不是除了虞子琛就沒有別人了。”
“小四哥,這世上為什么就沒有屬于我的家,沒有愛我的人呢?”她懂事開始就注定了漂泊流浪,她喜歡子琛,因為覺得待在子琛身邊很美好,就不會像一個孤女一樣。
“怎么會沒有?”秋自流嘆息一聲,“只是你,你不愿意去看,去接受而已。”
“不,就是沒有,”玄音倏地站起來,“我不會再執迷了,就算我再妥協再退讓,子琛都不會愛我的。”
“你若能這樣想便好,”秋自流突然覺得輕松了許多,卻忽視了玄音那一雙讓仇恨與報復染紅的眼睛,“我明日就要去一趟西北,我還擔心你會繼續做糊涂的事情,既然你想通了,我便放心了。”
“你去西北做什么?”
“虞子琛聯絡了西北的勢力,想要聯合,因為當初云澤的影響力還在,這次若是能聯合西北全部兵力,推翻華辛安便容易得多。”
“那如果聯合不成,子琛會怎么樣?”
“自然會很艱難,子琛雖謀劃多年,但實力畢竟不能與華辛安相比。”
玄音沉默了,眼眸里來來回回的翻轉,透著一股子陰謀的味道,而秋自流竟絲毫沒有察覺,在他離開后的第二日,一只信鴿從淮水之南飛出,落在了京師某一座府院,那個府院的主人曾經跟她做過一個交易,若是得不到虞子琛,他能幫她摧毀。
漆黑的夜里,孟玄音站在清讓與虞子琛的帳外,心里默默念著,“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這是命運欠我的,虞子琛,我會讓你來求我跟你在一起!”
當清讓會南湘的馬車離開淮水第三日,一只信鴿落在她的馬車上,她取下鴿子腳上的紙條,沖到了車隊最后玄音的馬車,掀開車簾,玄音瞪著她不言語。
“孟玄音,秋自流臨行前來找我,要我好好照顧你,可你竟是如此對他的嘛!”
“你說什么?”這是孟玄音這幾日對清讓說的第一句話,而清讓并沒有再像以往那樣對她百般禮讓,她甩下車簾,只對身邊的護衛說:“掉轉車隊,回軍營!”
清讓手里緊緊拽著那張紙條,那是京師來的,那只信鴿是華碩說故人送給清讓的,卻沒想到送來的第一個消息竟是有人泄露了西北之事,而上面寫著小心玄音。
等清讓的車隊趕回到虞子琛那里,虞子琛的桌上已經放了一份緊急密告,西北事變,秋自流生死未卜。
虞子琛看著密保愁眉緊鎖,看到折回的清讓更是疑惑不解,清讓將字條放到他面前,他只說了一句晚了一步。
“秋自流有幾分存活的可能?”
“只要沒見到尸體,他就不會死,我相信他。”秋自流與他都是混跡多年,不會因為幾個追兵就死于非命,他愁的是西北一旦失聯,他的處境堪憂。
清讓拿過一本空的密報,在上面寫上西北事變,秋自流死于萬箭。
“你這是要做什么?”
“我要給孟玄音上一課,我想她看看自己的心!”
虞子琛知道她想坐什么,沒有阻攔。
清讓帶著密保直接找到了孟玄音,她扔給玄音,“你與華辛安勾結,要的是虞子琛的命,還是秋自流的命?”
玄音看著密保上的字,眼睛掙得大大的,她不敢相信,“小四不會出事的,你騙我!”
“我騙你?你以為華辛安知道西北一部之事會放過秋自流嘛?不殺了他,難道讓他做子琛的使者?孟玄音,你是太天真還是根本就沒有心!”
“不會的!華辛安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小四,他只是想辦法攔住小四,不讓他與西北幾部碰面!”玄音緊緊的握著那份密保,她的心空空的,充滿了比恐懼更甚的東西。
“你與敵人做交易,你以為他會聽你的?最好的阻止是什么?難道不是死亡嗎?”
玄音跌倒在地上,“小四哥,真的死了嗎?”她對死這個字不陌生,一出生全家人都死了,后來護送他們的人也死了,好心收留他們的人也死了,但是她一直以為小四哥是唯一不會死的。
“孟玄音,如果我是你,拿十個虞子琛來,我也舍不得讓一個秋自流!”
孟玄音跌坐在那里,已經聽不懂清讓說什么,也看不到清讓轉身就走的背影,她只是在問:“小四哥,真的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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