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年后的第一場大雪,虞子琛的軍隊從正城門而入,內(nèi)應(yīng)打開城門,幾乎沒有費一絲一毫之力。虞家軍進京師不饒百姓,不濫殺無辜,直搗皇宮,宮人四處潰散,很快便被控制了。
皇宮入口,虞子琛坐在駿馬之上,抬頭望去,心里百感交雜。
“那一年我發(fā)誓一定要做這皇宮的主人,不再讓一人立于我之上,肆意欺凌?!?br/>
“我們做到了?!狈绞拷芫驮谒韨?cè),他曾經(jīng)以為那是子琛的夢,但是他親眼見證了子琛是如何一步步的將這個夢變成現(xiàn)實的。每日只睡兩個時辰,練劍讀書,少年即奔赴疆場培養(yǎng)了第一批心腹,問鼎南湘,鐵礦私用,廣納賢才,直至今日。
“可為什么,我沒有痛快的感覺,反而還有點悵然若失……”秋自流的感覺他們都有,原以為的痛快淋漓卻是悵然若失,因為他們走到這里并不容易,已經(jīng)失去了很多。就像方士杰放棄正常人的生活,裝瘋賣傻十余載,就像秋自流疏離玄音,山中拜師,背負江湖幾十命案,他們原本都只是歆羨尋常人家的生活。
馬蹄噠噠而來,虞子琛看一身素衣的清讓提著劍騎著馬停在他面前。
“尚不安定,你怎么來了?”
“我?guī)е蟾绲膭?,想親眼看看華辛安的下場?!?br/>
“他如今被困在正殿,聽說底下的人讓他換下龍袍從側(cè)門溜走,他沒愿意,一直坐在正殿的皇位上。”方士杰說。
“我們走吧,是他該夢醒的時候了。”虞子琛領(lǐng)頭先行,清讓緊隨其后,秋自流只對方士杰說:“你們?nèi)グ?,我來守門?!彼松僖膊粫みM皇宮一步。
曾經(jīng)歌舞升平的皇宮大內(nèi)如今卻是一片慌亂,地上多的是宮人逃命時留下的殘衣,一場雪飄灑下來顯得格外的蕭條,士兵們站在通道兩側(cè),清讓沒有心思去憐惜,她只想著手刃華辛安為父親報仇,因為如今的端木府比這里更凄慘。
但此時的正殿里,玉珊已經(jīng)開始了她的復(fù)仇,她也是一身的喪衣,信步走向華辛安。
“朕還沒死,你穿著晦氣的東西做什么?”華辛安怒斥玉珊,玉珊卻不再是往日卑微的神色,她不害怕不退縮反挑眉望著他,“我為何要為你穿喪衣,這一身是為我冤死的爹爹穿的?!?br/>
“你什么意思?”華辛安盯著今日有些反常的玉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皇上,我已經(jīng)半年多夜夜不得安睡了,總是在夜半的時候夢到我爹在我面前口吐鮮血,我爹雖然特別寵愛二姐,可一向不分嫡庶,對我也是關(guān)愛有加,吃穿用度從不虧待,為我選夫婿也不讓我受絲毫委屈,可是皇上,我覺得是我害死了我爹,二姐說不說,你說是與不是?”
華辛安覺得身子一顫,她的眼睛里有著那么深的恨,他竟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你知道是我對你爹下毒的,我真是錯看了你!”
“皇上何止是看錯了我,你還聽錯了我,信錯了我,世人說得對,我便是個妖妃,蠱惑你,還殘害忠良,可你就是離不開我,愿意聽我的一面之詞,若是沒有我,你的江山或許還能苦撐幾年?!庇裆豪淅涞男χA辛安氣的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你個妖女!”
“世人皆可罵我,但你憑什么,你這個自戀自卑的可憐蟲,你比我更卑劣,娶我姐姐還殺我爹嫁禍我大哥奪我家財,害我家破人亡,所以就算你夜夜安睡在我身側(cè)我恨你入骨也都不殺你,因為我要你親眼看到你要的江山易主,我要看你受世人唾棄,入地獄萬劫不復(fù)!”玉珊的嘴角流著血,她一句句詛咒皆發(fā)自心肺。
華辛安看著雨珊,拔劍要殺她卻下不了手,他一向不喜女色,就算對發(fā)妻華淑也只是出于利用毫無夫妻之愛,可唯獨特別寵愛玉珊,因為他覺得她最能懂他,他們身世相似,有一樣的痛楚,可她的善解人意竟就是她復(fù)仇的工具,如今他真是敗得一無所有了。
玉珊站起來,徒手抓過他手里的劍,血沿著劍刃落下,他驚慌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她便狠狠的刺進腹部,那一口鮮血噴在華辛安的臉上,他沒有想到她竟如此決絕。
“我端木玉珊絕不會生下你的孩子,來生也絕不相見!”玉珊將劍狠狠的抽離自己的身子,她雙目狠狠的瞪著華辛安,華辛安愣在那里似死木一般,“你竟如此恨我……”
大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寒風肆意而入,“玉珊!”清讓快步奔向玉珊,看她倒在血波之中,只能一遍遍的喊著她的名字,“玉珊……”
“姐,我為爹報仇了……”
清讓的淚落得滿面皆是,玉珊在她的懷中終是露出了一絲笑容,雙目永久的合上了。
華辛安覺得特別的冷,那些走向他的人是勝者,他輸了,心卻萬分不甘,“為何嫡子生來尊貴,庶子便生來卑微,說我卑鄙,你虞子琛比我又干凈幾分?今日我輸了,我便將這江山給你,到要看你是否與我一樣,終是一無所有!”
華辛安一把抓過清讓,那把還沾著玉珊血液的長劍抵在清讓的脖子上,“我死,也要讓你心愛的女人陪葬!”
虞子琛眉頭一緊,青筋暴怒,恨不得將華辛安捏個粉碎。
清讓手一用力撞擊他的腹部,縮身逃出他的挾制,拾起地上的長劍,猛地刺進華辛安的身子里,“我端木家的女兒并非是你刀下的魚肉,這一劍是我替我父兄刺的!”沒有人知道,百花祭的最后一招就是出自一套劍法,那時娘說這劍法是她爹所創(chuàng),如今她想來娘說的應(yīng)該是她生父。
華辛安不知道對清讓說了什么,隨后一陣狂笑,吐著血自己加深了那一劍,他死了可雙目瞪得很大,似乎有太多的怨氣。
清讓的身子一軟,虞子琛及時扶住了她,“好了,都結(jié)束了?!彼p聲在他耳邊寬慰,她卻神情流離,下意識的推開了虞子琛。
真的,就這樣都結(jié)束了嗎?
那一日,清讓獨自走出了皇宮,白色素衣上沾著玉珊的血,也有華辛安的血,她的心里既有失去親人的痛,也有殺死仇人的快,可更多的竟然是一種空洞,那一種空洞是失去仇恨這層迷霧籠罩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的。
皇宮城墻下,她看見他一身玄衣,沒有盔甲戎裝,神情有些肅穆。
“七哥……”
華碩知道來人是清讓,他沒有回轉(zhuǎn)身子,手摸索著城墻,那一塊塊紅磚,“我曾經(jīng)很希望逃離這里,越遠越好,但卻從未想過要摧毀它?!边@是埋藏在他心里的一句話,他知道會讓清讓心生歉疚,卻也只能與她說。
“我知道,這里一直是你的家。”清讓沒有說對不起,因為她知道這不是允許被原諒的事情,“我如今后悔了,我以為我應(yīng)該報仇的,可是如今華辛安死了,爹不能起死回生,大哥也無法再恢復(fù)身份,玉珊死了,華淑的家也毀了,欠你的也再還不起了,而我竟也沒有覺得有多痛快。”
華碩看著清讓凍紅的臉蛋,將身上的大衣褪下披在她身上,“不要后悔,也不要內(nèi)疚,這一切本就是我們?nèi)A家欠你的?!?br/>
“你知道了?”
“你娘當年對我說,決不能帶你去京師,告訴我她與華家有血海深仇,我在京師查了三載,不過只是推測到你娘的身份,如果不是太子告訴我,我想不到你竟然是孟家的嫡女?!?br/>
“我也沒有想到,不過我并不打算讓別人知道此事,這一輩子,我都是端木家的女兒?!?br/>
“你若能這么想,我想舅舅一定會心懷寬慰?!比A碩伸手拂去那偶爾落在她鼻尖的雪花,“其實你對我真的不用愧疚,若不是如此,我想我此生都不能快活的做七王爺。”
“七哥,你……”華辛安死了,帝位不可懸空,虞子琛打著華碩的名號起義,自然華碩會是很多人認定的君主。
“明日我會寫告示公告天下,我無意帝位,禪讓賢者,虞子琛當之無愧?!边@是當初各自的默契,他只是依清讓做一個幌子,從未想過與虞子琛爭奪帝位,“清兒,你知道的,我向往的一直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帝位并非我愿?!?br/>
“我懂,”清讓抬頭望,宮墻看似磚瓦所著但實則剛硬如鐵,“我很是羨慕七哥,只可惜不能相伴恣意策馬江湖?!?br/>
“若我?guī)阕呖珊茫俊?br/>
華碩一問,清讓一怔。
“我與你說笑而已?!?br/>
華碩一語,清讓一笑。
馬蹄聲聲,攪了兩人清凈,來人是虞子琛派來尋清讓的,清讓上馬隨那人走了,頻頻回首時,華碩立于雪中,笑顏淡淡。
天照成帝在位僅數(shù)月,被其弟起義推之,七皇子生性淡泊明志,無心朝事禪讓王位于南湘候之嫡子虞子琛,虞子琛登基改國號問安,史稱安高祖,德閑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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