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慶寺上，即使是旭日當空的晌午，在這里也只有一片陰霾，潮濕陰冷的角落爬著各類鼠蟻小蟲，看守的重兵一般都在山腳，每天只有兩個倒霉蛋會被選上來看守寺門，至于其他人，沒有人會來這里，就算是走錯的都沒有。
    華碩一手背后一手提著長袍，他聽底下的人來報了，虞子琛回來了。
    斷崖邊上，那個倚著大巖石躺著的人，并不能看到他容顏神情，只能看到他的白色長袍在風中凌亂，夾雜著烏黑的發絲，華碩一步步走進，神色一點點更陰沉。
    “皇上讓你念誦佛經，你如何就這樣在這里躺著。”
    “那佛經能洗滌我心里的陰暗嘛？”虞子琛一躍而起，背手而立，“不能，就算是將那佛經讀透，我的心依舊還是黑色的，腦子里還是去不掉那些陰謀手段。”
    虞子琛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將才華點燃要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將兇殘坦露讓所有人也都看得到，就算不是太陽，他也是一顆星星，即使明暗到只有微弱的光都要掛在最高處。這樣的坦蕩是華碩缺的，因為他的一切都被埋得深深的，不能言語。
    “你是否一定要與太子為敵？”這是他來到的緣由，“我知道你手底下的人已經開始與大皇子交涉，我不希望你與大皇子為伍。”
    “如今不是我要與大皇子為伍，而是求他庇佑，畢竟我與南湘到了如今這副田地，怕是對太子沒有任何威懾了，為求將來安穩不得不投靠大皇子殿下，七王爺向來慈悲心腸怕不是連這點活路也不給我吧？”
    “虞子琛，南湘到底有沒有沒落，你虞家到底有沒有垮，你自己清楚，你這么做明明就是恨太子，這一次不惜以南湘的前途為代價，故意將弱點透露給太子的人，讓他告發你，只為了一個你將來能夠名正言順與他為敵的借口，你還是要報復他。”
    “我有些慶幸，你比太子晚生了幾年，不然若換做你是太子，那可就沒那么好對付了。”
    “我也后悔為什么我沒有比太子早生幾年，如果那樣你們當年……那些年的事，真的不能忘了嗎？”
    虞子琛側眼過來，眼角是凌厲的目光，“如何忘？你若能忘何必躲去臨蘇，我若能忘那所受的痛苦屈辱又還有誰能替我討回來？”
    華碩沉默不語，他懂虞子琛的恨與怨，那幾年怕是很多人一生中最陰暗的日子里，他能逃去臨蘇，從此不著華服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可那時候的虞子琛逃不了，那時候的方士杰逃不了。
    “王爺，回去吧，為了南湘我不會輕易與太子為敵，那些年都忍了，還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只要太子別太過分了。但也請不要為難我，我此生不會為太子效力。”
    “不求為友，但求不要為敵，我并不希望有一日你們兵刃相見。”
    “我也不愿有那一日。”
    華碩轉身欲走，卻又立住了身子，“秋自流是當年的小四嗎？”
    “小四已經死了，秋自流只是秋自流。就像王爺是王爺，玉七郎是玉七郎。”
    華碩聽出了他話里的威脅，卻也明白紅衣的秋自流便是小四。
    “我不會再去打擾小四，也不希望有人再傷害到清讓。”既然虞子琛已經挑破了他玉七郎的身份，他便直言不諱。
    “既然你可以為了她娘三言兩語便可放棄她，如今又來裝什么癡情的。”虞子琛玩弄著自己飛舞的衣服，感覺到了華碩那里的殺氣，也聽到了他腳下土地像要崩裂的聲音。
    “我的事，無須你多言評說！”
    那一抹玄色長衣從普慶寺消失了，虞子琛站在斷崖之巔，眉宇緊縮，“惑，我不喜歡他生氣，他越生氣就表示越在乎她，為什么我不喜歡他在乎她呢？還是，我不喜歡她知道他還這么在乎她呢？”
    惑一身黑衣現身，站在虞子琛身后，不發一語，并不是裝作深沉，只是不懂主人說的他都是那些人，他覺得還是守本分的好，“主人，買通殺手綁架八小姐想要誘殺的人查出來了。”
    “哦？是誰？”
    “十八姨娘。”惑追問了一句，“不知道是否與大少爺有關。”
    “不用查少晟，應該與他無關，不過是有人想趁我不在將榮華富貴都獻給他，女人都是些為了情愛犯蠢的動物。”虞子琛從來不會擔心大哥會對自己不利，因為那一年他親眼見過自己是如何承擔一個嫡子的責任成為質子的，回想起那些過往他總逼自己的心再陰暗一些。
    “主人，那如何處置十八姨娘？”
    “少姨娘知道了嘛？”
    “魅說少姨娘已經知道了。”
    “她都知道了，那她自然會處理。只是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你與魅明白嗎？”
    “屬下明白，讓孟小姐的事……”
    虞子琛皺起眉頭，他若不是去了牙山秋閣是絕對不會讓玄音來到京師的，“還是那句話，確保她的安全，我要在南湘看到她。”
    惑那一晚與魅接頭，兩人在黑暗中談論一個很專業的問題，他們忘了問主人，如果少姨娘和孟姑娘同時遇到危險他們該怎么辦，魅說他替少姨娘死，惑替孟姑娘死。惑說不行，他要替少姨娘，讓魅替孟姑娘。
    貓咪與喜鵲都聽不下去了，虞子琛卻做了一個好夢，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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