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著第二十六步:又是一年秋來到,帶著兒子們?nèi)デ镉伟蓗
“你相信轉(zhuǎn)世嗎?”這句話本來是康熙給順治設下的語言陷阱,卻不成想被順治輕松四兩撥千斤,反而成了康熙怎么都擺脫不了的夢魘。
“曾經(jīng)我相信過,但后來有段時間就不信了,現(xiàn)在又重新開始相信。”
怎么重新開始相信的?當然是因為胤祚出現(xiàn)了。
本來康熙都已經(jīng)決定不再糾結于胤祚到底是不是天祚轉(zhuǎn)世的這件事情上了,他安慰自己說“胤祚是不是天祚其實不重要”,無論那句安慰是否是真的,最起碼他努力讓自己這么覺得了。哪成想,順治的這一句話,成功又讓康熙的心理健康一覺回到解放前。
“你呢?”順治簡單的兩個字讓康熙真?zhèn)€人都不好了。
多年偽裝一朝破功,康熙就不得不直面他的內(nèi)心了——這很重要,他真的很在意,他……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明明是很喜歡胤祚的,心中卻總還是有一處怎么都不能滿足,空牢牢的亟待解決。
順治說對了,康熙根本不會把他真正的脆弱擺在明面上,他從未說過的,才是他真正所求的。
康熙再一次開始接連夢到天祚的死,他就站在那個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隱蔽角落,被他生母佟佳氏死死的禁錮在懷中,一遍又一遍的看著天祚痛苦的倒在明黃色的小榻上,不斷的咳血,那些預示著不詳?shù)姆汉谘捍笃笃某霈F(xiàn),越積越多,直至將整個世界充斥。
然后,在一片血色中,年幼的天祚用口型艱難的沖著他所在的方向說:“救我,三哥。”
他看見他了,是的,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見他了!這才是困擾了康熙二十余年真正的癥結所在,他覺得在他四弟死前的最后一刻四弟一定是看見他了的,看見他了的見死不救,看見了他的無能為力。
他的四弟從小就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嬉笑怒罵都很漂亮。而就是那雙眼睛告訴他,他的四弟信任著他,依賴著他,覺得他無所不能,會像神明一樣強大。他不知道四弟的這份篤定是從哪里來的,但曾經(jīng)在四弟這樣的注視下,他其實也稍稍有過一些自傲自滿,好像自己真的就是四弟眼中那種全知全能的強大存在。
然后,現(xiàn)實用極其殘酷的方式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他一點也不厲害,也不強大,四弟錯信了他,他無法保護他,救不了他,甚至連替他報仇不行。
他怎么就這么無能!
痛恨自己的無能,往往正是一個人努力變得強大起來的開始。終于,在這一次的夢里,康熙沖破了生母孝佟佳氏的束縛,他感覺自己長大了,比他的生母還要高大,還要強壯有力,他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進了西暖閣后室西面的小室內(nèi),抱起了渾身都在顫抖的四弟天祚,那個孩子流了那么多血,他怎么會流這么多血呢,他不應該感受到這么大痛苦的,他不想他痛苦。
康熙想要扳開天祚的嘴,讓天祚把那些害人之物吐出來,他的手上已經(jīng)都是天祚的血了,但天祚卻還是不見好轉(zhuǎn),看著懷中人的眼神越來越渙散,康熙徹底急了,他大聲的喊著:“醒醒,醒醒,天祚,振作一點,求你……不要恨我。”
——這才是康熙多年的夢中一直無法真正靠近天祚的原因,他怕有天夢中的天祚對他說,他恨他,他恨他只能生生的看著他死在他面前,卻對救他的這件事情無能為力,明明他是那么信任著他,敬若神明。
“我怎么會恨你,”懷中渾似一個血人的孩子終于艱難的再次睜開了眼睛,即便明明已經(jīng)看上去很痛苦了,他卻依舊在安慰著他,“我不疼,你別難過,真的,一點都不疼,皇阿瑪。”
皇阿瑪?!
這一句話之后,康熙的夢就醒了,他猛然從龍床上坐起,大汗淋漓,里衣都已經(jīng)緊緊黏在了自己的身上,腦子里一遍遍的重放著那恐怖的一幕,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都是鮮血,都是胤祚的血!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您可不要嚇奴才啊。”負責守夜的小太監(jiān)嚇壞了,聲音里明顯帶著哭腔。
“胤祚呢?”
小太監(jiān)一愣,有點沒跟上康熙沒頭沒尾的這么一句。
幸好,得到消息就住在隔壁的梁九功即時趕了過來,替自己的小徒弟回答了康熙的問題:“回皇上的話,六爺還在他屋里睡著呢。”
“派人去看,快去!”不得到準確的消息,康熙始終無法安心。
“奴才這就親自去看。”梁九功康熙身邊第一人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他很明白怎么做才能讓康熙滿意,沒一會兒,梁九功就又匆匆趕了回來,“回皇上的話,六爺一切安好,睡的很是香甜呢,氣息均勻綿長,奴才沒敢打擾他休息。”
重點很顯然是那一句“氣息均勻漫長”,換個意思就是,六爺還活著呢,您不用瞎擔心。
康熙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中的忐忑,開口說:“是嗎,那就好,睡著吧,睡的香甜就好,叫人注意不要擾了他,去給朕打點熱水來,朕想洗手。”
“嗻。”梁九功應聲退了出去。
一直在一邊噤聲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小太監(jiān)也跟著梁九功一起退了出去,替梁九功開口吩咐人去給康熙準備洗漱用品,然后在等待的過程里,小太監(jiān)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皇上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來要半夜洗手了,會不會是夢到了什么不好……”
沒等小太監(jiān)的話說話,梁九功的巴掌已經(jīng)招呼了上來:“呸呸呸,皇上好著呢,皇上只能一直好著,千秋萬代的好著,你再在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小太監(jiān)徹底沒話了。
梁九功長嘆一聲,想著這個小徒弟恐怕也是廢了,本來看他挺機靈的,有意提拔,沒想到他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這宮里死的最快的一種人就是好奇心太大,夢這種預示性很強的東西,特別還是來自皇上的夢,那是能隨隨便便說的,一個不好流出去,就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端莊秀麗的宮女們端著洗漱用品魚貫進入康熙的寢殿,這一次梁九功沒再假借他人之手,親自伺候在康熙身邊。
康熙不斷的用香皂洗著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明明已經(jīng)很干凈了,他卻總覺得他怎么都洗不干凈手上的鮮血。就像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忘不掉的過去,陰霾如影隨形。
“梁九功,朕的眼皮一直在跳,你說這預示著什么?”康熙狀似無意的問。
“皇上您是左眼跳,還是右眼跳?”梁九功已經(jīng)打定主意,無論康熙說哪只眼睛跳,他肯定會說另外一只眼睛跳才是代表著跳災。
“兩只眼。”
“……”皇上,您這是在故意為難奴才嗎?“呃,破財免災?”
結果,還真就讓梁九功給說對了,康熙二十年發(fā)生了一件讓康熙不得不破財免災的事情——以薩克素兵臨雅克薩,大清和沙俄正式宣戰(zhàn)了。
戰(zhàn)爭是最消耗錢財?shù)氖虑椋瑳]有之一,而康熙要的,從來都是勝利,還必須是大勝,那就肯定是要花大價錢的,不過,康熙覺得這些都是值得的,無論是他對武器科研的投入,還是不計代價的把這些新式武器都放在了對沙俄的戰(zhàn)場上,他要讓他從順治年間就開始漸漸不安分的鄰居明白,誰才是這片大6上的老大!
一場戰(zhàn)場往往其實并不是一下子就能爆發(fā)的,他需要摩擦頻繁的歷史原因,需要利益驅(qū)動的主因,更需要一個雙方擴軍備戰(zhàn)的準備階段,最后才是一個導火索,點燃戰(zhàn)局。
和沙俄的這一戰(zhàn),康熙其實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事實上,從順治三年開始,沙俄就已經(jīng)有了要征服黑龍江的揚言,順治六年、九年、十五年、十七年兩方都有過短兵相接,順治末年至康熙初年,沙俄利用大清忙于國內(nèi)戰(zhàn)爭一口氣侵占了尼布楚和雅克薩等地,并以此為據(jù)點,不斷對黑龍江中下游地區(qū)進行騷擾和掠奪。這些就是這一次沙俄和大清對戰(zhàn)的歷史原因。
康熙十八年,三藩之亂剛平,康熙遠赴關東東巡,了解情況,并就準備驅(qū)逐沙俄軍隊在頒布了幾項措施,九月派副都統(tǒng)郎坦、彭春和薩布素,率兵百余以獵鹿為名北上,去雅克薩偵察敵情。這是雙方在擴軍備戰(zhàn)的階段。
康熙十九年,清軍對沙俄下了最后通牒,沙俄不予理會,反而率兵竄至愛琿劫掠。
今年二月,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在當?shù)厣贁?shù)民族的配合下,將沙俄君擊敗,使雅克薩成為孤城。這就是雙方正式開戰(zhàn)的導火索。
康熙對這場準備多年的戰(zhàn)爭是勝券在握的,他甚至有心情調(diào)侃梁九功:“朕是不是該把你調(diào)去欽天監(jiān),以前怎么沒看出你還有掐指一算的奇能?”破財免災什么的。
“奴才可不敢居功,這都是皇上神機妙算,指揮有當啊!”梁九功立刻開始狂拍康熙的龍屁,當康熙身邊的第一機要特助可是需要很多技巧的,好比什么時候拍馬屁,即便康熙知道你在拍他馬屁,他也不會生氣,反而很受用,這都是學問!
果然,聽完之后康熙心情大好,揮散了不少因為夢見胤祚倒在血泊的糟糕情緒。
康熙對這次戰(zhàn)爭的結果是真的很看好,最起碼比他打三藩時要輕松許多,最好的證明就是明明東北那邊還打著仗呢,康熙這邊還有精力琢磨南巡的事情,并且在九月二十八的時候,真就去南巡了。
這是康熙人生中的第一次南巡,皇長子胤褆、皇太子胤礽、皇三子胤祉以及皇四子胤禛均有隨行……胤祚卻倒霉催的再一次被剩下了。
“qaq怎么能這樣。”胤祚在二十八日清晨醒來的時候,看著人去殿空的乾清宮和毓慶宮發(fā)出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皇阿瑪、太子哥哥以及四哥什么的最討厭了!每次都來偷跑的這一套,人!干!事?!”
馬車里,康熙、胤礽以及胤禛齊齊的打了一個噴嚏,然后無奈對望,默契開口:“胤祚這個時候想必是起了。”
康熙這次不帶胤祚的理由倒是是真的因為胤祚太小了,他才五歲,南巡又是康熙的第一次,南面歷來是前明余孽鬧騰最兇的地方,康熙很害怕路上有個什么萬一會傷害到胤祚,就像他夢里夢到的那樣,他真的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于是只能無奈偷跑,當皇帝當?shù)剿@個份兒,咳,大概也是獨一份。
這次去是必須帶胤礽的,因為康熙要去南面那些才子面前得瑟兒子,順便利用胤礽這個太子宣揚大清的統(tǒng)治江山永固,胤礽作為必不可少的道具肯定不能缺席。
至于胤褆,本來康熙是沒想帶著他的,結果去年從五臺山回來之后,康熙奉太皇太后出古北口避暑的時候,胤褆在塞外遛馬不幸墜落,摔傷了肩膀,康熙當時為了安慰他,就答應他在這次南巡名單里加上了他的名字。
老大一向是個有什么好事都不瞞自己兄弟的豪爽性格,老三作為老大身邊的小弟自然也早早的知道了這個事兒,于是,在經(jīng)過長達一年的努力之后,康熙終于還是把這個頗有文采的三兒子也給加塞帶上了。
老三也跟著走了,太子這邊就又杯具的變成了二比一,太子怎么想都覺得不舒服,于是……他就又去求他皇阿瑪把老四也給捎帶上了。
康熙默默的看著自己眼前四個半大的小子,心想著,你們真的知道你們勞資我是去辦正事嗎?!
——其實根本就是舉家秋游吧?!
康熙這個千古一帝其實本質(zhì)上大概是有一顆不那么安于室的心的,縱觀他的一生,他一年之內(nèi)基本只有一半的時間是安安生生的坐在皇城里的,剩下的一半時間嘛,春天禮佛,夏天避暑,秋天祭天,冬天行獵,全年無休的總能給自己找出一大堆出外活動來豐富業(yè)余文化生活。
這本是極好的……但前提是帶上我啊魂淡!每次把我剩下什么的,你確定我真的是你比較偏愛的兒子?糊弄鬼呢吧!胤祚欲哭無淚的抱膝坐在慈寧宮的長廊欄桿上,默默詛咒著康熙吃方便面只有料沒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