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良臣這個消息顯然灌了水，而且灌的還不少。</br>
廬州到海城千里之遙，哪怕累死人、跑死馬、把消息傳過來也得十幾二十個小時。</br>
但這卻是劉良臣的高明之處。</br>
或者說，是劉家兩兄弟的高明之處。</br>
兩兄弟達成一致后，看似劉良佐一直處在被動狀態，是劉良臣在不斷出主意，可仔細想，何嘗不是劉良佐在牽著劉良臣的鼻子走，又能讓劉良臣在其中感覺到自己的分量？</br>
老兵油子便是老兵油子！</br>
不管在任何時代，但凡是能混到實職高位的，絕沒有酒囊飯袋！</br>
劉家兩兄弟都很明白，‘吃飯要趁熱’的道理，燒冷灶儼然黃花菜都涼了。</br>
此時大清國最缺的是什么？</br>
無怪乎是提神的戰績！</br>
所以哥倆就算是廬州城內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干凈，卻是提前把消息放出來。</br>
如果站在民族的角度，這哥倆絕對是華夏民族不可饒恕的罪人。</br>
但，若是站在時代的角度，他們無疑都是角逐浪頭的精明之輩……</br>
……</br>
廬州易幟的消息無疑讓大清國吃了一劑極為關鍵的強心劑。</br>
尤其是淮安府也被阿巴泰率精銳包圍。</br>
大明在江北的四大戰力，已經被他們桎梏住了兩個，最強大的海城此時也處在大清國主力的包圍中。</br>
至于龜縮在曹縣老巢的劉澤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br>
只是清軍各部暫時沒時間而已，一旦有時間，分分鐘就能滅了劉澤清。</br>
這一來，雖是登萊方面阿濟格還沒有傳來好消息，但大清國在海城獲得‘大勝’，南方又如此順利，大清國的戰略目標已經得以成型了。</br>
多爾袞在隨后也迅速展開了軍議，在此時這般形勢下，大清國要如何自處？</br>
沒多久，大家便達成了一致，繼續往南方增兵，確保南方戰事的順利，從而來鞏固全局。</br>
畢竟，模范軍就算再剛猛，至多也就出城幾里，若是要到十幾里外，儼然有難度，以他們大清國的機動力，只要保持差不多的營帳規模，便足可以應對模范軍了。</br>
……</br>
多爾袞本來想的是，晚間的時候，主力再南下，避免被模范軍的哨探發現蹤跡，影響全局。</br>
可多鐸的猴急，傍晚時便展開了行動，很快便是被模范軍游弋在天空中的熱氣球觀察員發現了動向，第一時間匯報給了徐長青。</br>
徐長青難得利用今天的閑暇時間補了個午覺，得到消息第一時間便過來查看。</br>
果然。</br>
遙遠處，清軍各部看似故作規整，可仔細看，并不用太難就能看到他們調兵的跡象。</br>
此時正在值守的是徐長青的心腹張龍，他剛開始還沒在意，此時儼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眉頭緊緊皺起，低低道：“大帥，難不成，南方有新變故了？韃子要對濟寧和曲阜動手？”</br>
徐長青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br>
張龍這話雖是有點危言聳聽，卻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br>
模范軍在此時的情報體系和傳輸渠道雖已經很完善，可究竟沒有在陸地上的掌控權，在這方面還是要遜色清軍的。</br>
尤其是昨天的戰報雖已經發送到南京，但要傳到至少要等到明天午后，南京再把戰報發出來，又需要很久。</br>
這個時間差在尋常時候或許還沒什么，但在此時，極有可能是致命的。</br>
不過徐長青很快便冷靜下來。</br>
清軍對濟寧和曲阜下</br>
死手的可能性不大，起碼在目前這個階段。</br>
這個并不難猜。</br>
換位思考，很容易便能尋到蛛絲馬跡。</br>
清軍連綿失利，此時最需要提升的就是士氣和聲望。</br>
濟寧和曲阜雖也是提升士氣和聲望的好手段，但相比兩淮地區的城池，儼然還是差了。</br>
更何況，濟寧和曲阜都被徐長青經營過，要破城就算是清軍主力去了，也得好好廢上一番手腳。</br>
相形之下，選哪個，只要是正常人就不難做出決斷了。</br>
“慌個球子的？天塌了嗎？”</br>
徐長青沒好氣的踢了張龍的屁股一腳。</br>
“額……”</br>
張龍也回過神來，撓著頭道：“大帥，任由韃子在南方這么亂搞也不是辦法。咱們必須得做些什么。要不，咱們偷偷增兵登萊，懟著阿濟格狠狠.干上一票？”</br>
這些年的磨礪，張龍的成長也很迅速，很快便是找到了解決辦法。</br>
目前的事態，清軍再主動進攻海城可能性已經不大，增兵登萊的確是個好辦法。</br>
不過想了一會兒，徐長青還是搖了搖頭：“不著急，先做好咱們的分內事。大龍，嚴密監視好清軍的各種動向，一旦有異，必須要第一時間匯報與我！”</br>
“是！”</br>
張龍一時雖是跟不上徐長青的思路，但執行命令早已經刻入他的骨髓，忙是筆挺的一個立正。</br>
讓張龍去值守，徐長青瞇著眼睛看向遙遠處的清軍戰陣，用力的揉起了鼻子。</br>
大清國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啊，這么搞，竟然還不能沖破他們的鋒銳！</br>
但徐長青很明白！</br>
現在絕不是做決斷的時候，因為信息遠不夠對稱！</br>
后世有玩笑話說：‘成年人不需要做選擇。’</br>
如果有余地，徐長青當然也不想做選擇，但在此時‘半斤八兩’的狀態下，貪多顯然是有點嚼不爛的。</br>
十鳥在林，遠不如一鳥在手！</br>
既然不需要著急做決定，那就不要做決定！</br>
哪怕濟寧、曲阜被破了，以后耐心重建便是，只要人過不了海城這條線，徐長青便不算輸，反而是清軍替徐長青解決了不少麻煩！</br>
……</br>
“殺！”</br>
“哈哈，沖上去，滅了這幫狗尼堪！”</br>
“勇士們，隨我沖啊，只要破了城，財物女人隨便玩……”</br>
如血的暮色中，淮安城四面正在遭受地獄一般的考驗。</br>
在深深淺淺的推進節奏中，隨著暮色降臨，阿巴泰終于圖窮匕見，露出了他真正的鋒芒。</br>
五六十個各旗牛錄精銳，協同各式奴才，足有三四萬人，從四面對淮安城發起了總攻。</br>
這種節奏的變換饒是守城的黃得功部早已經有所預料，可真正發生了，他們還是很不適應，一片狼藉的崩盤之勢。</br>
淮南南門，黃得功的臨時中軍所在，已經焦頭爛額的黃得功不斷的收到一條條緊急戰報，不是北面快要頂不住了，就是西面、東面又有哪里出了問題。</br>
黃得功在大明各部中已經算是難得的有實力之人，可此時，還是有些撐不住了，腦袋一個有十個大，只能下意識的急急調集預備隊和民夫頂上去。</br>
其實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br>
即便提前收到了徐長青的預警，清軍南下了，可淮安并不是黃德功的老巢，真要算起來，廬州才是黃德功的老巢，他在那邊經營多年，各方面都有很深的底子。</br>
但事情就是這樣。</br>
其中的種</br>
種紛雜很難用言語說明白。</br>
京師覆滅后，南方各部一片混亂，軍隊到處流離，跟流寇也差不了多少。</br>
南京朝廷逐漸穩定后，內閣的大佬們已經吃夠了軍頭的虧，也動了不少心思，讓黃得功和劉良佐在不動聲色間互換了位置。</br>
本來內閣也要動劉澤清的，不過劉澤清很雞賊，第一時間便對徐長青鞍前馬后，徐長青也不動聲色的提點過他。</br>
這就導致劉澤清并沒費多大力氣，便是守住了曹縣老家，可黃得功、劉良佐這邊，卻是換了新的根基。</br>
“哈哈，沖上去，滅了這些狗尼堪！”</br>
紛亂中，已經有鑲黃旗的驍勇白甲沖上了南城頭，就到了黃得功的眼皮子底下，興奮的哇哇大叫。</br>
此時處在阿巴泰的領導下，雖是充當了沖城的‘炮灰’，可此時這些鑲黃旗的真滿洲們卻并沒有幾分怨言，甚至都有點感激阿巴泰了。</br>
他們都有著與模范軍作戰的經驗，其中苦澀簡直罄竹難書，剛攻城的時候，一個個都在問候阿巴泰的祖宗十八代，可隨著等上城頭，這種問候，早已經消失無蹤。</br>
這才是他們意識中的明軍嘛。</br>
火器就跟燒火棍差不多，只要大清的天兵沖進來，他們就是一團亂麻，豬狗般隨意宰殺。</br>
“帥爺，不好，韃子上來了，您先退一步吧……”</br>
黃得功的親兵們也急了眼，急急就要掩護他撤退。</br>
但黃得功究竟是老軍頭，骨子里還是有股狠勁和血性的，一把推開幾個親兵，猙獰的冷笑道：“退個屁！老子還能往哪里退！來人，給老子頂上去，把他們全都趕下城去！”</br>
綿羊帶領一群雄獅，雄獅也要變成綿羊。</br>
可雄獅帶領一群綿羊，綿羊也有可能變成雄獅。</br>
黃得功究竟是有著底子的，眼見他不想退，手下諸多將領、家丁們也紅了眼，拼了命的沖殺上去。</br>
“嘶。”</br>
“貝勒爺，這黃得功倒是有幾分本事，這個程度竟然還能挺下來。”</br>
鑲藍旗中軍此時就設在淮安南門外，拜音圖見眼看著就要沖破淮安城的防御、即將破城了，竟然又被黃得功的人生生殺開來，不僅倒抽了一口冷氣，滿臉陰翳。</br>
主帥阿巴泰卻是平淡如水，沒有絲毫波動，詢問身邊奴才道：“譚拜北門那邊如何了？”</br>
正巧有奴才急急過來匯報戰況，忙將北門的形勢匯報一遍。</br>
跟南門這邊差不多，北門也是眼見著就要被攻破了，竟然又被他們殺回來，進展并不大。</br>
西門的鰲拜那邊也差不多情況。</br>
黃得功部的韌勁很足。</br>
拜音圖止不住啐道：“貝勒爺，奴才帶人上吧。奴才保證，一個時辰內，必定克城！”</br>
阿巴泰卻忽然一笑：“不著急，鳴金吧。勇士們也累了，爺我自有辦法破城。”</br>
“額……”</br>
拜音圖剛想說些什么，親隨奴才已經急急去傳令，很快，刺耳的金聲便激烈的響了起來。</br>
“怎么回事？這才到哪兒，怎么就收兵了？”</br>
“不知道啊，這是中軍的金聲，應該沒錯的……”</br>
“這些狗尼堪，先撤一步……”</br>
諸多真滿洲此時正殺到興頭上，卻是突然被要求退兵，都非常的不爽，可他們也不敢反抗主子的意志，只能迅速先退兵。</br>
看著兇猛如野獸的韃子潮水一般退卻，城頭眾人都忍不住喜極而泣，黃得功更是嘶啞著嗓子大吼：“守住了，咱們守住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