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連一個微小的表情變化也不能有,這個小屋子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著他。</br> 他趴在地上,身體很虛弱。跑了快一個月,再回來,又被幹安打,人幾乎是脫力,在地上躺著一動一動。</br> 雙眼似乎沒有任何波動地看著白墻上投屏的影像,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心里默默叫著她的名字,聽瀾,舒聽瀾,默默祈禱著她的平安。</br> 他不后悔再次回來,丁置說他的使命完成,可以走了,但是他知道沒有完成,遠沒有完成,幹安,格桑力仁,吉阿朋都還在。</br> 門哐當一聲被踢開,耀眼的陽光撲進來,易木旸微微瞇著眼睛,看到幹安逆著光進來,蹲在他的面前不說話,與他對視著,一言不發。</br> 之后又伸手來拍了拍易木旸的臉。</br> 易木旸扯著嘴笑:“打人不打臉,我全身上下就這張臉還能看。”</br> 幹安聽到他的話,竟然也笑了,這次朝他伸手:“能起來嗎?”</br> 他情緒變化莫測,時陰時晴,其實很可怕。</br> 易木旸有些吃力支起身體:“扶我一把!”完全不怕幹安,甚至在幹安伸出手之后,他整個人就靠在幹安身上,借著他身體的力氣走動。</br> 把幹安身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真沒有見過這種人,跟了幹安許多年的格桑或者吉阿朋都是不敢太靠近他的。而他竟然敢靠在幹安身上,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br> 幹安把他交給底下的兩人扶著,回頭看了眼白墻上的投影畫面,說了句</br> :“舒小姐很漂亮,可是有些薄情,我讓她來見我,不來的話,我殺了你。結果,她連影子都沒出現,對你的死活完全不關心。阿旸,我跟你說,漂亮女人多薄情。”</br> 易木旸:“安總今天才知道這個道理嗎?”</br> 易木旸帶著一絲久經風花雪月的玩笑諷刺,只是之前腹部被他踩傷,也不知是否傷到骨頭,說話有點虛,使不上力。</br> “真不喜歡她了?”幹安問。</br> “不喜歡,天下女人多的是。”</br> 之后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易木旸一直在養身體,幹安也不再提之前的事,誰也猜不透他真實的想法,倒底是相信易木旸還是不信?</br> 只有易木旸清楚,到了幹安這個位置,已無所謂信還是不信,只要能為自己所用,能制約住,就足夠。</br> 而幹安很清楚,能制約住他的不是錢,不是權,而是舒聽瀾。</br> 原本他滿腔孤勇,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死得有意義,他便覺得這一生值了,所以他義無反顧回到這個黑暗的世界。</br> 但是卻沒有想過,會把聽瀾牽扯進來,這件事在他心里如同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想起來便覺得窒息。</br> 這是第一次,他撥通了那組爛熟于心的電話號碼。</br> 彼時,舒聽瀾正在所里跟客戶開會,聽到手機震動,余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的地址,整顆心飛快地跳起來。</br> “抱歉。”她對客戶說完,拿著手機飛一樣沖出會議室,在無人的角落,才小心翼翼接通,小心翼翼地喂了一聲。</br> 萬籟寂靜,只有電話那邊一聲熟悉的嗓音:“聽瀾,是我。”</br> 舒聽瀾的心瞬間顫抖,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嗯,我知道。”</br> 好久沒有聯系了,原本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在這一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孩子們好嗎?”</br> “很好,他們都回京城了。他們很想易叔叔。”</br> 又是沉默了一會兒,易木旸才說</br> :“聽瀾,抱歉把你牽扯進來,你要保護好自己。”易木旸本來好多話想交代,可是到了嘴邊,又忽然覺得沒什么可說的,那個男人會比他做得更好。</br> 他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了。</br> “我很好,你不要擔心我。你自己在那邊要主要安全,我和孩子們都等你回來。”她淚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轉,強忍著沒讓它們掉下來,但聲音哽咽,控制不住。</br> 易木旸便不再說話了。</br> “易木旸,你必須平安回來。”</br> “嗯。”</br> “我很想你。”</br> “嗯。”</br> 想他,擔心他,都是真真切切的情感,無關情愛,但一樣是一份深厚的彼此愛護的感情。她平復了了許久的情緒,然后才再次走進會議室繼續剛才的會議。</br> 這通電話,易木旸原本很多叮囑,可到最后什么重點的話也沒說,因為聽到她的聲音,忽然就覺得沒必要說了,都是借口,只不過是想聽聽她的聲音而已。</br> 從來這個邊境小城開始,在心里那塊空落落的地方,因她的聲音和她的話而被填滿了。養了一個月,他的身體已基本康復,本就沒有受什么大傷,不過是身體虛弱而已。</br> 幹安這個人做事總是出其不意,本以為他剛經歷了格桑力仁的制毒廠被端,交易的時候又遇到警察這兩件事后,至少會消停半年甚至一年等時機合適了再出動。</br> 結果易木旸的傷一好,還沒到兩個月,他便道</br> :“阿旸,陪我出去走走。”</br> 易木旸一路跟著他的車,走走停停,他問</br> :“知道我們去哪嗎?”</br> 易木旸搖頭。</br> “去森洲!”他森冷地說出這個地名。</br> 易木旸震驚看他,不可思議:“去森洲?”</br> “對,我想起舒小姐對你的態度,很心寒。你是我兄弟,我不能讓你受這個委屈,所以帶你去找她。”</br> “不是,我跟她沒有任何關系。”易木旸的心里一片冰寒,后背幾乎冒出冷汗來。</br> 幹安看了他一眼不說話,車內死一樣的安靜。</br> 易木旸從跟幹安上路開始,他的手機就被沒收了,這一路,他無法聯系任何人。</br> 一路走走停停,車開了將近兩天兩夜,才走進森洲市的范圍內。</br> 他們沒有走任何高速路,越是偏僻的路線,他們越走。</br> 而幹安的車后,還跟著兩輛車。</br> 這一趟,幹安到森洲的真實目的,易木旸隱隱能猜出來。</br> 上回那批貨還沒有送出去,難道這次幹安劍走偏鋒,選擇到千里之外的森洲來送貨?</br> 還是說,他這么故意彎彎繞繞,是為了考驗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