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五章　安西世子（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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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場大病持續了一個月方才漸漸退去。  病好后的吳放更加勤奮的讀書習武，也越來越孤僻沉默。  他盡了最大努力回避母親以外的所有親人。  母親對此十分擔心，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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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年后的一個午后，吳放獨自于園中看書，忽的聽見一陣輕微低柔的笑聲。  他聞聲抬頭，遙見柳娘獨自一人抱著孩子分花拂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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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病好后，吳放聽母親說起有位娘子曾在他病中送過藥，似乎是國公兩年前所納如夫人。  吳放向侍女打聽，得知送藥過來的娘子姓柳，便知是回廊上的女子，心里頗為感激，卻一直沒找到機會向她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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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也看見了吳放，遠遠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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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卻沒有如常回避，反而趨前，以手加額，向柳娘鄭重行禮。  柳娘初時愕然，側過身似想避開吳放的大禮，隨即了然，便坦然受之。  吳放行完禮便欲退去，柳娘卻叫住了他：“九郎一個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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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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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目光微轉，落在他手中書卷上，微笑道：“九郎已能看懂《商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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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猶豫了一下，最后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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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九郎年紀還小，讀書不必急在一時。  別的孩子在九郎的年紀還只會貪玩呢。  ”柳娘在一塊青石上坐下，淺笑道，“九郎還沒見過你妹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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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遲疑著走近，看她懷中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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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慈愛地注視懷中女嬰。  輕聲對吳放道：“是你五妹妹，兩歲了，叫吳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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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點頭，低頭仔細觀察吳敏。  吳敏睡得正熟，圓圓的小臉泛著健康的紅暈。  他忍不住想伸手摸她的面頰。  在觸及吳敏肌膚前，他手于空中懸停，略顯膽怯的看一眼柳娘。  柳娘含笑用眼神鼓勵。  他于是輕觸吳敏臉頰。  吳敏咕嚕一聲，狀似不滿的微微偏頭。  躲開了他進一步的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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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驀地停手，微覺尷尬。  吳敏卻忽然睜開了眼。  他呆呆看著醒來的吳敏，不知道該怎么辦。  吳敏醒了卻沒有哭，黑亮地眼珠在他臉上一轉，咯咯笑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妹妹真是個奇妙的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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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喜歡妹妹嗎？”一直沒有作聲的柳娘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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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喜歡。  ”他聽見自己清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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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雖然喜歡吳敏，吳放卻并不常去看望她們母女。  一來她母女住所離他居所甚遠；二來柳娘深得金國公喜愛。  吳放怕來往太多，府中會有閑言閑語讓母親難堪，故與柳娘母女僅保持著淡淡之交。  柳娘出身書香之族，通情達理，并不責怪吳放的冷淡，也不經常往吳放母子這邊走動，僅節慶時著人送些禮物過來。  這樣平淡如水的交往大約持續了一年，柳娘再度有孕的消息便在府中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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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金國公向來喜歡活潑熱情地女子。  卻不知為何對端雅秀麗的柳娘情有獨鐘，聞訊自是高興，當即下令柳娘一應用度皆依夫人之制。  府中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因曾受柳娘照拂，母親趕制了一套嬰孩的小衣，不顧眾人眼色送了去。  柳娘卻一反常態，沒有任何回應。  金國公的幾名姬妾偶然得知此事。  見著他母子時便出言嘲諷，說他母子趕著獻殷勤，人家卻連一個正眼也不給，真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吳放見她們幾人言語粗鄙，想出聲教訓，卻被母親拉著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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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娘，她們欺人太甚。  ”吳放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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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九郎，算了。  ”母親輕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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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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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母親卻忽的蹲下身，與他視線相齊，拉著他的手道：“九郎。  柳娘子有她的苦衷。  你不要怨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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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面對一臉憂色的母親，只得輕輕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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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午后。  吳放按平日習慣，在園中尋了僻靜之所誦讀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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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九郎果然在這。  ”清柔女聲響起，吳放聞聲回頭，正是多時未見地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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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起身施禮，柳娘輕輕扶起他：“快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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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見柳娘雖然面帶笑容，卻略顯困倦，一邊扶她在青石上坐下一邊道：“娘子為何獨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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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坐下后微笑道：“我是特意來找九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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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找我？”吳放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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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前日李娘子送來的小衣服極是精致，一直想向娘子道謝，卻總是不便，甚為失禮。  煩請九郎向娘子轉達謝意，并請娘子恕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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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聞言仔細看了柳娘一眼，她此時小腹微隆，卻是容色憔悴，似乎并沒有多少再為人母的喜悅。  他雖應了，卻有些疑惑：“娘子讓人告訴我阿娘一聲豈不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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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一怔，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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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遂道：“娘子有孕，阿娘真心為娘子歡喜，又怎會有責怪娘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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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點頭道：“娘子恐怕因我受了些委屈，深感不安。  娘子若是不怪我，是再好不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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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見她始終有抑郁之色，不由問：“娘子現在府中尊貴已極，難道還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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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輕聲道：“九郎，你還小，許多事你還不明白。  ”她偏過頭，長嘆一聲：“最難消受是君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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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似懂非懂，只得沉默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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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久，柳娘回過頭，勉強笑道：“我有一事懇求九郎，不知九郎能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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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娘子請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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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若有一天我身遭不測，九郎可否代我看顧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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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吃了一驚，失聲道：“娘子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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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若無其事的笑笑：“我隨便說說，九郎別放在心上。  ”她轉開目光，似乎略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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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吳放想了想，鄭重點頭：“我答應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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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眉頭一舒，輕輕撫摸他的頭：“好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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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地手柔若無骨，她輕柔的撫摸多年后仍留在吳放的記憶里。  多年以后，吳放才想到，或許柳娘那時已預見到了她的結局。  她雖出身世族，家道卻已中落。  沒有任何背景，卻又得到金國公的喜愛，自然招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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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次見面后不久，柳娘不知因何觸怒了金國公。  金國公一改往日縱容嬌寵的態度，下令幽禁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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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柳娘被幽禁期間，母親曾往她住所探望，卻不得其入。  那年冬天，柳娘生下一子，卻很快夭折。  這次生產耗盡了柳娘的元氣，又心傷愛子夭折，不久亦去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