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七章 吳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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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晚間吳敬回府,蘇蘭正于鏡前晚妝。 見他回來,也不起身,只是笑道:“怎么?見著朝思暮想的人,倒哭喪著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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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沒好氣道:“我對誰朝思暮想?我能對誰朝思暮想?婦道人家亂嚼舌根,也不怕下阿鼻地獄被拔了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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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蘇蘭卻又是一聲輕笑:“這見不著你動氣,這好不容易見著了,脾氣怎么倒越來越大了?罷了,今晚妾就不在這兒討人嫌了,先行告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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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完,她果然退去了,只余吳敬心煩意亂。 究竟在肅州發(fā)生了什么事竟能讓那兩個人有這許多的變化?吳放城府極深,邢玉卻偏是個沒心機(jī)的人,她若真陷進(jìn)去了,只怕要吃大虧。 他……吳敬下定決心,若真是這樣,他不能不管。 首要之務(wù)是先找邢玉問清楚兩人之間發(fā)生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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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雖是這樣想,要見邢玉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和吳放關(guān)系惡劣,平白無故上門反倒惹人懷疑。 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經(jīng)常在世子府周圍徘徊,希望有機(jī)會見到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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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樣守株待兔,一等就是兩個月。 這兩月里邢玉都沒有出現(xiàn)。 不過一墻之隔,卻仿佛是道永不能逾越的屏障。 而邢玉似乎安于現(xiàn)狀,幾乎沒有外出的時候。 吳敬在等待中,幾乎就要絕望。 偏偏機(jī)會就在這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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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天他如往常一樣站在墻外發(fā)呆,卻忽的聽到墻頭一陣輕微響動。 他吃了一驚。 閃身躲進(jìn)墻角,小心窺探。 卻見過了一會,墻頭冒出一個頭來,容貌秀美,正是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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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四下望望,見巷內(nèi)無人,自墻內(nèi)拋出繩索。 欲攀爬而下。 她剛跨過墻,墻內(nèi)一個女聲驚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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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被人發(fā)現(xiàn)。 不由一慌,只得加快了翻墻速度,不想忙中出錯,一個沒抓穩(wěn),直向地上摔去。 吳敬一看不好,箭步上前一攬,邢玉便穩(wěn)穩(wěn)落入了他地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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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掉下高墻。 只道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過了片刻,她微微睜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毫發(fā)無損,再一看,竟是在吳敬懷里。 她面露喜色:“十二郎,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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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卻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邢玉會意,連忙噤聲。 既然邢玉偷溜被發(fā)現(xiàn),世子府內(nèi)必會有人出來尋。 當(dāng)務(wù)之急自然是甩掉出來搜索的人。 吳敬拉著她快步進(jìn)入小巷。 他連日在世子府周遭留連。 卻這里的街頭巷尾極是熟悉,七拐八彎,輕易就將邢玉帶出了搜索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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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雀躍不已:“十二郎,你可真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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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卻不似邢玉那般興奮,反數(shù)落道:“翻墻這么危險的事你怎么做得?剛才我若不在,你現(xiàn)在只怕腿都斷了。 哪有可能和我站在這里說話?不成體統(tǒng)!”現(xiàn)在回想剛才之險,不由他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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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輕吐舌頭:“你怎么和我家那位的口氣一模一樣?老是把體統(tǒng)兩個字掛在嘴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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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惱道:“我跟他才不一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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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掩口而笑,說:“我好不容易才出來一次,又這么難得碰上你,你就別再罵我了好不好?多掃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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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語氣嬌憨,吳敬不由也軟了心腸,無奈的問:“你今天又跑出來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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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天真一笑:“看戲呀,聽說今天是參軍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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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不由打量她。 邢玉這天盤了個俐落地發(fā)髻,頭上只插了一支金鑲玉盤絲雙蝶步搖,身穿淺粉小袖。 下著櫻草色高腰裙。 姜黃披帛,足穿杏黃平頭小花履。 倒真是一副看戲的打扮,不由嘆氣:“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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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笑道:“要說今天也真巧,竟碰上了你。 咱們一起去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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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苦笑:“并不是……”并不是巧合,他等了兩個月才等來今天地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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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已走了兩步,聞聲回頭:“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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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什么,”吳敬掩飾道,“市集不是那個方向,我們該往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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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天演的果然是參軍戲。 兩人到時正趕上開場。 這參軍戲向來是兩個人演,一作蒼鶻,一作參軍,兩個人調(diào)笑戲弄。 蒼鶻這日著一件白色圓領(lǐng)窄袖袍,縮頸歪首甚是滑稽。 另一人戴幞頭著長袍,偏首睨視,正是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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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聽蒼鶻問:“既然號稱博通三教,請問釋迦如來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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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參軍答:“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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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三字一出,臺下已有人開始發(f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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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蒼鶻故作驚訝:“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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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參軍不緊不慢道:“《金剛經(jīng)》稱‘敷座而坐’,若不是****,何必要‘夫’坐然后‘兒’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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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觀戲之人自然是哄堂大笑,連邢玉也笑得花枝亂顫,湊近吳敬道:“今天這說詞可真是新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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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耳邊聽她嬌聲軟語,早已是心旌搖蕩,哪里還顧得上看戲,不過隨聲附和:“是啊,的確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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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卻忽然想到了什么,噘起嘴道:“只可恨你那九哥是個老古板,我磨了這么多次都不許我來看,害我只好爬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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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心里一沉,不禁問:“我九哥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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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時臺上參軍正用慢吞吞的語氣向蒼鶻解釋為何太上老君也是****:“《道德經(jīng)》稱‘吾有大患,是吾有身’,若不是****,怎會‘有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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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臺下又是一陣哄笑,蓋過了吳敬的語聲,邢玉自然聽不見了。 待眾人笑聲漸低,邢玉才問:“你剛才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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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剛才說……”吳敬略微猶豫后搖頭,“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緊事,你且看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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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見他這么說,也不再追問,重新轉(zhuǎn)向臺上。 蒼鶻剛好又發(fā)問了:“那文宣王又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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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參軍斬釘截鐵道:“自然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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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樂不可支,輕聲問吳敬:“你猜他這次會怎什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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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答:“之前不是說了博通三教么,自然是說儒家經(jīng)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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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多時果然聽見臺上參軍拖長了語調(diào)說:“《論語》稱‘沽之哉,沽之哉,吾待價者也’,若不是****,‘待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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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段話自然又引起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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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因怕吳放府內(nèi)人尋來,兩人只看了一半便離開了。 走在小巷里邢玉還意猶未盡,回味著剛才的說詞,不時發(fā)笑,對吳敬道:“下次我再找個機(jī)會溜出來,咱們再去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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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敬根本沒聽進(jìn)見她在說什么,只看見她兩眼流光溢彩,容色嬌艷,情不自禁的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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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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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注:看戲一節(jié)參考了《中國風(fēng)俗通史隋唐五代卷》,連戲詞也差不多是照搬。 唐代所謂參軍戲大概就是現(xiàn)在相聲地前身了。 至于為什么要加這么一段,當(dāng)然是某自稱唐粉的無品人士的惡趣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