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四章 吳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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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昌邑那年的變亂,吳倩的印象很淡薄,只記得邢玉先去了東都。 她走后沒幾天乳母在父親安排下,悄悄帶她出城。 到了城外,她們與吳放的側(cè)室葉秋匯合,然后由人護(hù)送去了雍州。 吳倩第一次出門,只覺得新奇,完全沒注意到大人們面上時不時閃現(xiàn)的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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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昌邑的動蕩并沒有影響到她們。 吳倩在雍州的生活很平靜,相伴的不過是葉秋和乳母兩個人。 葉秋雖在吳放府中多年,大多數(shù)時間卻安靜得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吳放待她算得上優(yōu)渥,只是并不怎么去看她。 而葉秋似乎安于這樣的現(xiàn)狀,除了每天做點(diǎn)針線,就是禮佛,隨身總是捏著一串佛珠,即使在雍州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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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時吳倩覺得無趣,便跑去佛堂。 葉秋看見她總是微微一笑,卻極少說話,依舊埋首經(jīng)卷。 她是這樣沉靜,連吳倩也不由自主安靜下來,坐在她身旁聽她輕輕誦讀佛經(jīng):“……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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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不懂**的含意,聽了一會便坐不住了,不是撿了釬子去撥爐里的薰香,就是撥弄得堂前的木魚霹啪作響。 這時葉秋誦經(jīng)之聲總是微微一滯,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xù):“……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而法相宛然,即為離于愛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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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吳倩試盡所有辦法都不能引起葉秋注意時,只得放棄。 出了佛堂找乳母。 葉秋平淡無波的誦讀聲在她走出佛堂很遠(yuǎn)仍依稀可聞:“……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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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單調(diào)地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吳倩不由思念起那位生性活潑的嫡母來。 常常纏著乳母發(fā)問:“孃孃什么時候回來?為什么孃孃一直不來看我?”每次見乳母茫然的表情,她便愈發(fā)的悶悶不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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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大約又過了兩三個月。 乳母終于面帶喜色的告訴她,昌邑的叛亂已經(jīng)平定,她們可以回去了。 年幼的吳倩還無法理解叛亂地含義,只是為邢玉回到昌邑的消息雀躍不已。 一行人匆匆收拾了往昌邑趕來。 吳放派了人到城外相迎。 使者說城中方經(jīng)喪亂,猶未完全安定,請她們與邢玉一起暫住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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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乳母和葉秋都不會違背吳放地命令,而吳倩得知她會和邢玉見面。 便心滿意足了。 在使者引領(lǐng)下,一行人到了城外一處山莊。 甫到山莊,便見莊內(nèi)一片素白。 邢玉迎了出來,亦是一身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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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是……”葉秋忍不住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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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看了一眼使者,未發(fā)一言。 使者只得低聲解釋:“主公不幸,死于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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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片刻之間已領(lǐng)悟到了什么,向邢玉望去,猛然想起這是不合禮儀的。 又低下頭去。 邢玉將頭偏轉(zhuǎn)一邊,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吳倩卻不管大人們的尷尬,張開雙臂向邢玉跑去:“孃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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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一次,邢玉沒有如常一樣立刻抱起她,依舊把臉轉(zhuǎn)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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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覺出不對,仰頭喚:“孃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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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終于忍不住回頭。 見吳倩一雙純凈無瑕的眼睛里滿是疑問和委屈。 見邢玉不理她,吳倩眼里一層淚光浮上,眼看著就要大哭。 邢玉忽的低下身,一把抱住她。 吳倩體會不到邢玉的情緒變化,只是心滿意足的享受著邢玉地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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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過了好一會,邢玉抹了一把臉,笑著對她說:“走了這么遠(yuǎn),累了吧?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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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點(diǎn)頭:“我要吃清風(fēng)酥和玉露團(tuá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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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溫柔一笑:“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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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似乎經(jīng)過這一變故,邢玉也成熟了不少,照顧起吳倩來越來越像樣。 竟真似個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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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城中因兵事而混亂的秩序要重建。 又要操辦喪事,肅清叛黨。 吳放忙得腳不沾地,連來看視女兒的時間都沒有。 當(dāng)然,這是城中使者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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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和乳母并不起疑,葉秋卻看出了些許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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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一日,吳倩玩得倦了,便趴在榻上小睡。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門外有人輕聲說話:“從東都回來后,夫人似乎添了不少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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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聽有人說話,睡意頓消,好奇傾聽。 她聽出這是葉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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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子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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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妾與夫人算不上相熟,出言冒昧之處,還請夫人恕罪。 夫人與世子……不……主公似乎有過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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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是摩擦,”邢玉聲音很輕,語氣卻很決絕,“我們在某些事務(wù)上無法認(rèn)同彼此的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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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妾不知道夫人和主公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但是妾看得出來,主公待夫人與旁人極不一樣。 夫人若有不滿,不妨與主公明言。 主公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必會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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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苦笑:“娘子這番話倒讓我十分吃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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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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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子入府以來,一直備受冷落,我以為娘子必有所怨懟才是。 難道娘子……竟不曾在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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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沉默了一會,道:“求來之雨難久長,偷來之情豈暖心。 姻緣之事不可強(qiáng)求,若必逆勢而行,只會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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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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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自嘲地笑了一聲:“妾錯過一次,不會再錯第二次。 葉秋但求能夠平靜渡此殘生,已是莫大的福份。 可夫人同葉秋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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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一樣么?”邢玉苦笑,“或者我該學(xué)學(xué)娘子。 不抱希望也就無所謂失望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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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并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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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邢玉苦笑,“娘子不必再勸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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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聽了嘆息一聲:“葉秋冒昧了,請夫人恕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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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門外沉寂下來。 吳倩聽不見說話聲了,跑到門口窺視,卻見兩人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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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大約又過了十余日,邢玉的兄長白王親自到安西探視妹妹。 邢玉與兄長對談以后,似乎有所松動,終于帶著吳倩回昌邑。 回城這一天吳放正式受敕,接任安西節(jié)度使并襲金國公位,各藩皆遣使相賀。 邢玉雖然出席,但從后來的日子推測,她和吳放的關(guān)系似乎并未因此而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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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期間吳倩仍和邢玉居于一處,吳放會時常過來探望女兒,和邢玉見面的機(jī)會并不少。 但只要吳放出現(xiàn),邢玉便會緘口不言。 時間一久,連年幼地吳倩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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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阿爹,”吳倩有次偷偷問吳放,“為什么孃孃不和阿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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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摸摸她的頭,輕輕道:“阿爹讓孃孃不高興了,所以孃孃不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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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果孃孃高興了,她就會和阿爹說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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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苦笑:“也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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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好意思又遲更了這么久,這個星期我盡量每天更新彌補(bǔ)。 我是說盡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