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師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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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女人來北狄這么多年，并不經常提及中原，這次她去執意要回中原拜壽，不免讓我覺得奇怪。我這女人，從來不做多余的事，她這么堅持一定有她的想法。所以我最后答應和她回中原，還把我們的倆孩子一塊帶上，讓他們看看他們阿娘以前生活的地方。倆小家伙還沒見過中原啥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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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到了中原，先去什么魏國公府。原來魏國公就是原來給我們主持婚禮的老頭。老頭一定要留我們住幾天，我女人一口答應，我只好也跟著住下。住了兩天，女人跟我說，她出嫁前最喜歡魏國公府的梨花，現在賞梨花正是季節。我見女人很想看的樣子，便提議一起去看。誰想中原的房子修得七拐八拐的，我很快就迷路了。經過廊上時，見有個穿青衣服的女人站在哪里，便用中原話沖她喊：“喂，看梨花的地方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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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不理我。我回頭問女人：“難道我中原話真的這么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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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直笑嘻嘻的女人卻忽然不笑了，說：“她聽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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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恍然：“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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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搖頭，神情居然很惆悵：“不是。她只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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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給我說了一個故事，另一個女人被自己家族嫁給另一家族。中原的家族關系向來復雜得很，免不了有利益沖突，反正那個女人和她丈夫鬧翻了。后面一段女人敘述中用了不少中原的語句，我聽得不是很明白。鬧翻了就鬧翻了，怎么她會變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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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講完故事，嘆了口氣說：“身為女子，便有許多身不由己。她便是其中一例罷，一邊是夫妻之情，一邊是家國之義，只恨不能將自己掰成兩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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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聽了一震，看向女人。女人看著回廊上的女人，似乎很是悲傷。下一刻，她卻笑了起來：“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你以前來中原可有逛過中原的市坊？那里可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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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哎？不是說去看梨花么，怎么改逛集市了？我心里奇怪。不過算了，她喜歡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因為和北狄接壤，翰州人倒是很喜歡胡風，所以我和女人雖然穿著胡服，走在街上并不奇怪。女人走著走著，忽然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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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是個賣餛飩的小攤。我不由笑了，想起了我和女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她靠一碗餛飩訛了我一大筆錢。不過后來說起這事，女人卻哼一聲，說：“三百錢讓你拐個長公主回來，還不知道是誰占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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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和女人相視一笑，上前買了兩碗餛飩，坐在街邊吃了起來。正吃著，一隊孩子跑了過來，我女人叫住他們，說要請他們吃餛飩。我乖乖掏錢買了，分給那幾個小孩。幾個小孩高興得都跳了起來。我看著這幾個小孩，想到我和女人的孩子，也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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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偎依著我，說：“過兩年，咱女兒也可以跟他們一樣滿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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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說：“是啊，咱家那倆孩子，以后還不知道怎么翻天呢。小孩子就是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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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雖然笑著，神色卻有幾分沉郁：“也就是現在吧，以后戰事若起，年紀大點的會被征召從軍，小點的也要開始為生活奔波了。這樣無憂無慮的笑臉，那時怕是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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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嘿嘿笑了兩聲，說：“女人，有話就直說，繞彎子可不像你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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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有點吃驚的看著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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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接著說：“你不想我和中原起沖突，對吧？我要是和中原開戰，你和故事里那個女人的處境就一樣了，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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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握著我的手，回答：“是。當年我從魏國公府出嫁，魏公就曾提醒過我，也許會有這么一天。我問魏公，如果真有這一天，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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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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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微微一笑：“他說，讓我照著自己心意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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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有點緊張的問：“那……你的心意是什么？選我，還是選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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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拉著我的手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換了你，你怎么選？”她頓了頓，緩緩搖頭：“我不想選。我很貪心，丈夫想要，哥哥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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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笑了，攬著她的肩膀：“我明白了，我不會跟兩個舅子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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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略顯憂色：“有時候，不是你想就可以的。再說好男兒本就該志在四方，讓你縮頭縮尾，對中原唯唯諾諾，我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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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大笑：“不怕。大舅子擔心的不過是我統一北狄，和中原作對。那咱們就找一個中原管不著的地方住去。那時，咱們想征服哪里就征服哪里，才不會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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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吃驚的瞪著我：“你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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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拍她肩膀：“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我不要我的女人落得跟魏國公的妹妹一樣，老是夾在中間為難。這世界大得很，總有我們可以開辟的天地是不是？你告訴大舅子，我們頡摩多羅的男人，都是好漢，不會搶自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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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了，也不管我們還在街上，抱了我一下。然后她問：“那你說，咱們以后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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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攬著女人，搖頭晃腦的說：“我早想過了，阿波的領土以西有大片沙漠。沙漠以西是水草豐美的地方，可以放羊，又有綠洲適合耕織，是塊好地方。不過因為沙漠兇險，很少有人肯往那邊去。那里雖然有幾個小國，但是人口都不多。只要咱們能穿過沙漠，他們都不是我們對手。女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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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頭一揚，說：“我以前怎么說的，咱們一家人什么時候都要在一起。你去哪里，我自然也要跟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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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哈哈大笑。女人心結一去，馬上高興起來，拉著我把中原各種好玩的東西指給我看。往京城的路雖然遠，但我們一家人走得很開心，一點都不覺得累。到了中原的都城，我女人先進宮見我大舅子，然后大舅子請我們一家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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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兒子和大舅子的兩小兒子玩得很開心，我女兒被大嫂子和大姑子輪流抱在懷里，也很歡喜。大舅子則拉著我女人的手，絮叨個不停。以前咋沒發現我這大舅子是個這么婆媽的人吶？我閑著沒事，便和二舅子拼酒。正喝得高興，突然有個聲音說：“大哥，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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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抬頭，嘿，這不李成么？好幾年不見，越來越人模狗樣了。我拍他：“你小子現在混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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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李成不好意思的笑：“小弟剛被提拔成了中書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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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問二舅子：“那個什么舍人是什么官？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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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舅子說：“官倒不大，不過中書舍人向來被視為預備宰相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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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猛拍李成的背：“臭小子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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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李成撫著背笑：“慚愧慚愧，都是陛下隆恩。當然，也多虧英王舉薦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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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二舅子白眼一翻：“馬屁拍完了嗎？拍完了就喝酒，不喝就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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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李成大笑起來，舉杯道：“來來來，醉笑陪君三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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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約過了一個月，我們啟程回北狄。我和女人商量好了，一回北狄就著手準備，先打阿波，然后帶著所有人馬西行。不愿意跟我們走的，就繼續留在草原生活。大舅子也說了，他只是不愿意看見另一個社爾那出現。這些部族只要安份守己，中原不會為難他們，并愿意以互市的形式向草原提供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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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出發那天，女人和大舅子拜別，兩個人眼圈都紅紅的。我拍拍女人的肩以示安慰。女人擦了擦眼睛，對我一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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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馬鞭一揚，皇城在我們身后迅速的遠離。風聲呼嘯，我對女人說：“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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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女人揚起頭，讓奔跑的風吹拂她的額發，然后郎聲笑道：“沒關系，前面還有更廣闊的天地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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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啊，遠方還有山水廣闊，大地蒼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