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自那時起日漸和睦，不再如初時那般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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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池對姑母的舊事并非全然不知，所以他雖然懶散得不問俗事，卻并不排斥偶爾幫唐無雙做些她不便出面的事。這讓唐無雙十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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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心地純良，說到底并不適合做這些工作。且隨著他對唐家了解略多，逐漸開始認為唐家的環境不適合白柔成長。白柔便一直長留冷家。可那孩子離開白池的時日一久，便會哭鬧不休。白池只得時常在唐、冷兩家之間往返。時間長了，唐家人也習慣了他飄浮不定的行蹤。他不在冷家時，白柔便由冷老先生負責教導。老先生上了年紀，不再管事，每天弄子飴孫為樂，很愿意借此機會教授白柔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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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唐無雙忙于唐家事務，并不常見白柔，不過從白池口中聽過關于她的種種瑣事：阿柔琴技進步了許多；或者是阿柔這孩子最近有些古怪，喜歡擺弄些毒藥；又或者是小孩子學東西就是沒常性，剛看了幾天醫書，又迷上了機關之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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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池偶爾也會帶回些東西，說是阿柔送給唐無雙的，不過是些口脂、面藥，又或者是些味道奇特的薰香。唐家所用的器物無一不精，唐無雙沒太當回事，也從不打算使用，隨手便轉送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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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說不上什么原因，她越來越不喜歡那個孩子。白池每每在她面前稱贊白柔乖巧伶俐、善解人意，她雖不曾反駁，卻總不以為然。那孩子聰敏早慧，幼年的經歷又復雜，即使記憶全失，也天真不到哪里去。且之前見面，她已看出這孩子善于揣摸長輩的心思。她不過是一直以人們期望的面目出現，才得到長輩的疼愛罷了。這些伎倆瞞得了旁人，卻瞞不過她。只因她自己就是以同樣的方式得到包括父親唐傲在內的唐家人上下一致的交口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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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過唐無雙是識大體的人，從來不對白柔多置一詞。如果不是白柔十四歲那年發生的事，也許她們倆人會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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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事情的起因是冷家每年的義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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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冷家各地醫館每年里至少會有一次義診，一來造福鄉里，二來可讓年輕弟子積累行醫經驗。白柔雖未正式拜師入門，卻蒙老先生傳授醫術，且十二歲時便已可獨立診斷，故而得到了參加每年義診的資格。她和冷凝皆為老先生親傳，受到的關注比其他冷家弟子更多。僅為了維護老先生門下聲譽這個理由，兩個孩子就得比別人更加勤勉，年年馬不停蹄的往返于各地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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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老先生的門人皆能獨當一面。白柔雖然體弱，卻不甘示弱，咬牙硬撐。兩年過度勞累的結果便是舊疾復發，臥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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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這次疾發來勢洶洶，休養了兩個月仍不能起身。白池自然擔憂不已，守在冷家寸步不離。唐無雙見白柔病情如此嚴重，也適時抽身前去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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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數年后再度踏足冷家，竟然又是冷凝引路。當年稚氣的冷家長孫如今已是翩翩公子，一舉一動嫻雅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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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孩子可好些了？”唐無雙于途中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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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倒是沒什么大礙了，只是身子還虛，精力也不濟。不過有世叔照料，過兩天就可以下地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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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說話間已到白柔居所，冷凝禮貌的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唐無雙往前走了一步，回頭笑道：“宜清不進去？難道現在還被阿柔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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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冷凝微微一笑：“自然不是。阿柔病倒后，接手的病人都轉給我負責。阿柔這人，娘子也知道，進去了免不了又受她一通盤問。她累，我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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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唐無雙不免多打量了他一眼，卻是微笑不言，獨自進門去了。廊上白柔的侍女唐糖用托盤端了藥正欲送給白柔，見到唐無雙陡然一驚。唐無雙和氣道：“給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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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唐糖本是唐家侍婢，被唐無雙挑來陪伴白柔，并不敢違抗唐無雙。她略一猶疑，終還是順從的將托盤遞到了唐無雙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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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室內簾幕低垂，屏風后隱隱有笑語之聲。唐無雙聽出是師徒倆的聲音。屋內的兩人聽得開門聲，只道是唐糖，皆不以為意。白池溫和的聲音自屏后傳來：“藥放在案上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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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唐無雙微微掀開紗幔，見白池正坐在床邊，一邊與白柔談笑一邊在錦盒里挑揀著東西。白柔靠在軟墊上，雖然仍顯虛弱，說話卻已經有了精神。只見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打著被褥，同時笑道：“挑了這么久還沒挑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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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就你花樣多，病成這樣了，還非得弄什么花鈿？”白池一邊數落，一邊卻細細翻撿著盒里各色花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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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卻調皮道：“誰規定病中便貼不得了？難得他們肯送來，流朱坊最新特制的式樣，可不是人人可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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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流朱坊最早以賣口脂面藥起家，后因其所制胭脂妝粉用料名貴，鮮艷芬芳，受到貴婦名媛喜愛。近十年來，流朱坊又開始制作花鈿出售。流朱坊的花鈿以新穎精致、巧奪天工而遠近馳名，連興帝每年御賜妃嬪的各色花子亦有不少直接從流朱坊訂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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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外面既買不到，你卻又從何處得來？”白池隨口問著，揀出一枚花鈿，“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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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太花了，不要。”白柔不滿意，伸指輕巧一彈，花鈿從白池手上掉落。她悠然答：“流朱坊的老板娘有見風liu淚的毛病，找我替她看過。我跟她說不收她診費，若有新的花鈿樣子，送我一份便抵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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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胡說，”白池笑罵，“你怕女子身份被人輕視，出診時向來作男子打扮，怎會找人要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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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沒有血色的臉上微泛紅暈，嘟噥道：“我說我妹妹喜歡戴花子，那位娘子就信了。現今的女子有誰不喜歡流朱坊的花鈿？還是在師父眼里，弟子連個女人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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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唐無雙對白柔嬌嗔的語氣隱隱感到不妥，眉頭微皺，卻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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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師父說錯話了，向阿柔賠禮，行了吧？”白池拈了一枚花鈿放入她手心，“喏，這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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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看了，輕笑道：“這么多新奇的花樣，師父卻挑了個最平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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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你說剛才那個太花了……好吧，為師再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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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輕輕搖頭：“倒也不必，這種簡單式樣其實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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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就貼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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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卻不急著貼，將那花鈿放在手心踮量，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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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池對她突如其來的沉默有些奇怪，問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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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螓首微垂，幽幽道：“若不是弟子這次病了，師父也不會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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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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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師父這陣子都不常來看我。”白柔噘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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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池一怔，放柔了語氣：“你師娘這陣子事務繁忙，所以師父留在那邊幫她，倒是疏忽了阿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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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阿柔該不該罰師父呢？”白柔忽將之前的幽怨神情一掃而空，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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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柔要罰為師什么？”白池似乎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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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想了想，攤開手，身體微向前傾，俏皮道：“罰師父幫我把花鈿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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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池松了口氣，笑著從她手里拿過花鈿，向花鈿背面輕輕呵氣，化開后面的膠。待膠化開之后，他湊近白柔，小心將之貼于白柔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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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貼花鈿時，兩人靠得很近，唐無雙看不清白柔的表情。不過她已感室內氣氛過于親密，似乎有什么化不開的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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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花鈿貼好以后，白柔按了按額上花鈿，低聲笑問：“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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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池一本正經做深思狀：“實話實說，阿柔定又會覺得傷人，為師還是不說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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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白柔氣結，拾起一個軟墊便向白池扔過去，卻憋不住哧的一聲笑出來。白池也撐不住，捧腹笑作一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