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捅穿心臟時, 趙識松了一口氣，得到了解脫。
幾十年，漫漫的歲月, 實在是孤獨的可怕。
那些日子早就失去任何的意義。
明珠眼睛怔怔地望向前方，眼神看著有些空靈, 她從來沒想過趙識最后會親手結自己的生命。
幾次在夢中看見趙識, 她是真的想沖過去和他歸于盡。真聽見他說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興。
明珠的眼睛不知為濕潤，她咬緊牙齒, 閉上眼忍著一個字都沒說。
她的身體在顫抖, 背脊繃的很緊, 趙識的手指搭在她的腰側，輕輕安撫她的情緒。
趙識眨了眨十分酸脹的眼睛, 他用很低很輕的聲音在她耳邊說：“珠珠，忘那些事情好不好？”
忘掉那些讓她痛苦的事情。
不要再夢里都躲不開夢魘。
趙識還說了很多話，他說他是真心喜歡她, 從未有一刻是把她當成可有可無的玩物。
明珠好像聽見似乎沒有聽清，聽見他說喜歡兩個字的時候, 睫毛顫了顫, 如蝴蝶展翅時的抖動, 輕薄脆弱。
她又何嘗沒有喜歡過他呢？眼皮微動, 她慢慢睜開眼, 她用很平靜的聲音說：“我總是做噩夢。稀奇古怪的夢, 可每一次夢里面你都面無表情要殺我。”
明珠的表情有些困惑，眼神看著似乎也很迷茫，微微皺著眉頭，語氣很平淡地說：“可能因為我被害死的時候, 太喜歡你，所以真的刻骨銘心，真的很難忘掉，每次想起來骨頭也疼，嗓子也疼，哪里都疼。”
她抬起臉，用一種很茫然的表情看著他問：“趙識，你那時候真的看不出來我喜歡你嗎？”
她那時既天真很蠢，傻乎乎的。
特別單純討好他。
很聽他的話，光是看見他的臉都能高興很久。
趙識吐字：“我知道。”
明珠點點頭：“嗯，你知道，你只是裝作不知道。”
“不是。”趙識的嗓子被磨的有些疼，他說：“我沒有裝作不知道。”
“可能吧。我看不透你。”明珠推不開他，靠著他的肩膀，聲音有些疲倦：“我想睡覺，你能不能先出去？”
趙識手指微動，一點點松開手。
明珠得自由卷著被子側對著另一面，趙識站在床邊靜靜看會兒她的背影，離開的時候順道關上窗，微亮的光線被擋在外面。
趙識僵直雙腿在門外站好一會兒，聽著屋子里悶悶的哭聲，默默用力攥緊手指。
明珠心里千百種滋味，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哭。
人一哭，就犯困，沒多久她縮在被子里就慢慢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結真的解開。
明珠這一覺沒有夢魘，反而是做場美夢。
她看見自己躲在人群后面，被庶姐拽著去了回廊，遠遠地，就瞧見那個站在樹下的男子。
五官冷峻，眉眼溫柔，輪廓清瘦，比春天里剛盛放的花枝還要漂亮。
少年看著年紀也不大，一身白衣，如玉清冷，板著臉不茍言笑，平生些疏離淡漠。
明珠當時就覺得他像天上的月亮，皎潔明亮卻又遙不可及。
庶姐掐下她的手掌，“看傻了？”
明珠回過神，她認真地說句：“他長得真好看。”
以前也從來沒在府里見過，不知道是誰。不過通身都是貴氣，一看就來頭不小。
庶姐笑的神神秘秘，“聽說父親說他就是今天府的貴客。”
前幾天主母就不許她們隨便走動，讓她們老實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免得做不體面的事情丟了自家的臉。
明珠還以為那位讓全家都嚴陣以待的貴客年紀會很大，沒想到看著這么的年輕。
她問：“姐姐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嗎？”
庶姐搖頭：“不知道，不過這應當是明茹未來的夫婿。父親和母親今兒還讓明茹去他跟前露了臉。”
明珠意興闌珊哦了兩聲，對這位少年的印象就停留在明茹的未來夫婿上。
這件很小的事情，明珠早就已經忘。
如今想起來才知道那個站在樹下清冷漂亮的少年，原來是還不到二十歲的趙識。
明珠醒來發現自己的眼睛腫了，她用冰塊敷了敷，紅腫的眼皮才緩緩消下去。
轉眼夏天就要過去。
明珠對趙識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從她知道趙識和她一樣，也有前塵往事的記憶，她就明白，自己這輩子都逃不開他。
趙識也沒癡心妄想能一蹴而就，夜里聽不見她被夢魘嚇哭的聲音，已經很滿足。不過他還是能聽見她在夢里叫著衛池逾的名字，他裝作沒聽見。
明珠卻有所察覺，有時候醒過來也會問：“我昨天晚是不是說夢話？”
趙識翻頁的手頓在半空，鎮定平靜：“沒有。”
明珠也不太敢確認，半信半疑他的話，“真的嗎？”
趙識對她笑笑：“真的沒有。”
中秋節那天，趙識帶著明珠去宮里過節。
剛進宮，趙識就把女兒送到了趙莘那里，明珠放心不下，“小滿認生。”
趙識不甚在意：“趙莘很喜歡她。”
“公主什么時候見過小滿？”
“沒見過。”
“那你怎么說她喜歡？”
“我是她的兄長，我解她。”
明珠還是不放心，有些焦慮：“我也過去看看。”
趙識握著她的手，將她拽了回來，說：“不會出事。吃過晚膳我再送你過去。”
中秋宮宴，明珠還不太適應這種場合。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她這邊看，她無所適從。
趙識一直攥著她的手，入座之后，明珠專心盯著面前的菜品，當作看不見那些復雜的眼神。
桌前擺兩個蛋黃月餅，個頭不大，但看起來味道不錯。
明珠嘗一個，覺得好吃，就又吃一個。
不過，每個人只分到了兩個月餅。
她舔舔唇，還想再吃。
趙識默不作聲將自己面前的盤子推了過去。
明珠也沒羞澀，小口小口啃著月餅，肚子吃個半飽。她喝杯水，抬頭發現面前多出一個小宮女。
宮女端著盤子，微彎著腰和她說話：“宋大人說見太子妃喜歡吃這個月餅，便叫奴婢將月餅贈予您。”
明珠想到宋懷清，就有點煩躁。
狐貍眼，沒安好心。
還威脅她。
明珠正打算拒絕，趙識先她開口：“放下吧。”
小宮女將月餅放在桌前，明珠沒動。
趙識反而嘗兩口，隨即就將月餅放到了一旁，一本正經地說：“他的月餅難吃一些。”
明珠沒作聲。
趙識看她不怎么待見宋懷清的模樣，心里舒展些，這也不奇怪，宋懷清那人從前對她也不怎么和善。
不過今天主動讓宮女給明珠送月餅，還真是莫名其妙。
趙識隨口一問：“你和宋懷清……”
話未說完，明珠就皺下眉：“我討厭他。”
趙識聽了反倒更高興，表面不動聲色，撿著她愛聽的話說：“他確實不招人喜歡。”
宮宴，明珠只顧埋頭吃飯，心里還記掛著孩子。
趙識替她擋了幾杯酒，明珠尋個借口提前離席去了公主殿。才從宮女口中得知趙莘帶著小滿去后山放煙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明珠等半個時辰，被酒意熏得昏昏欲睡，被宮女勸回去，“公主可能不會這么早回來，太子妃還是先回去歇著吧，等公主回來，奴婢等人立刻就將小郡主送回去。”
明珠說：“好吧。”
趙識的寢殿，此刻也不太平靜。
明珠沒想到他這么早也從宮宴上脫了身，他脫了外衫，換了身雪色寢衣，身形單薄，有些空蕩。
她有些驚詫：“你怎么也這么早就回來了？”
趙識眼神有些不對，他的聲音聽著有點軟：“喝多。”
明珠走近看，發現他的臉色也不太對，看著醉醺醺但眼底清醒，他身上好似有股甜膩的香氣。
趙識往后退幾步，好像在躲她。
他捏著手指：“我先去沐浴。”
明珠愣愣點了點頭：“好。”
宮人們抬進來的全都是涼水。漸漸入了秋，夜里其實很冷，衣服穿得少都可能會得傷寒。
泡冷水浴？他是瘋了嗎？
趙識在浴桶里待大半個時辰，燥熱的火氣越燒越厲害，他勉強換好衣服，走出去時看見明珠還沒有睡，他啞著聲說：“我今晚睡偏殿。”
明珠對此并無意見，不過她忽然想起來件事，抓著他胳膊，問：“小滿還在公主那兒。”
趙識眉頭擰成結，他說：“我知道。”
他輕輕推開她的手：“你先別碰我。”
明珠問：“你怎么？”
趙識說：“沒事。”
不知道誰膽大包天在酒里放了藥，趙識已經忍很久，強大的自控力在她面前潰不成軍。
明珠感覺屋子里頓時也熱了起來，她松開手指，有些迫不及待：“那你趕緊出去吧。”
藥效強大，趙識忍這么久已經是難得。
聽著她的聲音，繃著的線一下子斷了。
男人在她驚呼聲中，掐著她的腰，把人丟到了床，十指緊扣將她按到了軟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