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明知愛令人傷筋動骨，可我們還是前仆后繼
    {這世間所有的故事，都是從相遇開始。
    可并不是所有的遇見，都有一個美麗的結(jié)局。
    }
    這一年氣候很詭異，都立春了，天氣還是冷得刺骨，感覺不到半點(diǎn)春色。
    阮阮蹲在花棚里，有點(diǎn)擔(dān)憂地查看年前培育的花，長勢很不好，很多花甚至在剛剛發(fā)芽的時候就被凍壞了。
    她嘆口氣，起身去找齊靖商量辦法。
    剛走進(jìn)齊靖的辦公室，他就將一個快遞信封遞給她：“給你的。”
    阮阮訝異地接過來，誰給她的快遞？
    怎么寄到農(nóng)場來了？
    她拆開，看到里面的東西時，整個人呆住了。
    “阮阮？
    你沒事吧？”
    齊靖一轉(zhuǎn)眼，看到她震驚的表情，以及拿著信封的手指在發(fā)抖。
    “阮阮？”
    見她沒有反應(yīng)，齊靖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瞟到她手中的東西，是一張拍立得照片，照片中有三個人，似乎在慶祝生日。
    阮阮被他驚到，“啊”了聲，然后將照片抓緊在手心，轉(zhuǎn)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得飛快，直至跑到花棚那里，她才停下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手指緊緊握成拳，那張小小的照片，被她捏得幾乎變形。
    她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咬緊嘴唇。
    良久。
    她深呼吸，緩緩松開手，視線再一次望向手心里的照片。
    照片拍得略昏暗，唯一的光線是生日蛋糕上蠟燭的光芒，映著三張臉龐，這三張面孔，她都認(rèn)識。
    左邊的女人只露出側(cè)臉，蒼白又美麗，阮阮只見過一次，卻一眼認(rèn)出，是傅西洲的母親。
    中間那個女人，長卷發(fā)，雙手合十，閉著眼在許愿，薄薄的嘴唇抿成好看的弧度，喬嘉樂。
    而右邊的男人，阮阮閉了閉眼，是……傅西洲。
    照片下方的空白處，用藍(lán)色熒光筆寫著日期，1月29日0點(diǎn)0分。
    那個時刻，是除夕夜。
    那個時刻，她一直在等他回來一起守歲，可是他沒有。
    那個時刻，她記得自己站在露臺上，獨(dú)自看了一場沒有他的焰火。
    那個時刻，她在等他，而他，卻在給別的女人過生日。
    阮阮緩緩蹲下身，將照片再一次捏得變了形，然后又展開，丟在地上，怔怔地看著它。
    她就那樣傻傻地蹲著，看著那照片。
    不知時日。
    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來，花棚里漸漸漆黑一片，她依舊蹲在那個地方，一動不動。
    直至齊靖找來。
    她的樣子把他嚇了一跳，他擔(dān)憂地問她：“你怎么了？
    沒事吧？”
    他看著那張照片，阮阮迅速撿了起來，抓在手心。
    “哦，天黑了。”
    她起身，蹲得太久，腳發(fā)麻，頭暈，差一點(diǎn)就摔倒了，幸虧齊靖扶住她。
    “謝謝，那我回家了。”
    阮阮說。
    齊靖跟出去：“你別開車了，我送你回家。”
    他知道問不出什么，也不勉強(qiáng)她，但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令他不放心。
    阮阮沒有拒絕，她很累，實(shí)在沒有力氣說什么。
    齊靖將阮阮送到小區(qū)，便回了農(nóng)場。
    阮阮走到樓下，卻并沒有上樓，她坐在花壇臺階上，發(fā)呆。
    夜色漸濃，寒意逼人，她好像也感覺不到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她沒有接。
    過了會，再次響起。
    直至打到第四遍，阮阮才從口袋中掏出手機(jī)，是傅西洲。
    她盯著那個閃爍的名字，良久，才終于接起。
    “阮阮，你在哪里？
    怎么這么晚還沒回家？”
    他聲音里似有淡淡的擔(dān)憂。
    阮阮靜默了會，才開口：“哦，到樓下了，就回。”
    掛了電話，她深深呼吸，起身，朝家走。
    開門時，傅西洲已從里面將門打開，見到她有些疑惑地問：“你沒事吧？
    聲音怎么怪怪的？
    咦，你怎么穿著工作服就回來了？”
    阮阮還穿著工作時的圍裙，上面還沾染著些許泥土。
    她走到沙發(fā)上坐下，將那張照片遞給他，靜靜地開口：“十二，你說過，有任何事情讓我直接問你，好，現(xiàn)在我問你，除夕那晚，真的是你媽媽出事了嗎？”??Qúbu.net
    她抬頭望著他，不再像從前那樣難過得只會掉眼淚，也沒有歇斯底里，她神色安靜，表面上看來波瀾不驚，漆黑的眸中卻帶著濃重的悲傷。
    傅西洲看著那張照片，張了張嘴，十分震驚。
    他看著照片，她看著他。
    在他久久的沉默中，她等待的一顆心沉入了深淵。
    “十二，你說過不騙我的，但是你食言了。”
    她的聲音輕輕的，卻掩不住失望。
    他一驚，抬頭望著她：“我沒有騙你。
    那晚，我是真的接到療養(yǎng)院的電話，說我媽出事了。”
    “是嗎？
    出事了的人還可以一起過生日，吹蠟燭？”
    她瞟著照片，多么溫馨和睦，多像一家人啊。
    而她，才是顯得多余的那個。
    他說：“我趕過去才知道，是療養(yǎng)院的人騙了我。”
    他心急趕到時，母親什么事也沒有，甚至還難得地神智清醒。
    當(dāng)他在病房里看到喬嘉樂與喬嘉琪時，便明白過來，一切都是喬嘉樂搞的鬼，把他叫過來，只是為了給喬嘉琪過生日。
    阮阮輕輕搖頭：“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就算被騙過去，也留不住你。”
    她忽然站起來，無限疲憊的聲音，“一個男人，在除夕夜，丟下妻子，與自己的媽媽一起幫另一個女人等零點(diǎn)過生日。”
    她閉了閉眼，說：“想必，你是真的很愛喬嘉樂……”
    她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傅西洲一把拉住她：“阮阮，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掙扎：“你放開我。”
    他一個用力，將她拉回沙發(fā)上。
    她掙扎著，他不放。
    他拿過那張照片，遞到她面前：“這個女人不是喬嘉樂，她叫喬嘉琪。”
    阮阮一怔，驚訝地望著他。
    傅西洲沉沉地嘆了口氣：“我?guī)闳ヒ娝！?br/>     車子在深夜的郊外公路上行駛，車內(nèi)也如同窗外的夜色一般寂靜，阮阮歪頭靠在副駕上，沉默地閉著眼。
    她其實(shí)心里有很多疑問，但她什么也不想問，她知道，等見了照片上的女人后，很多事情自然就會明白。
    可是，他將給她一個怎樣的答案呢……
    傅西洲偏頭看她，她臉色很不好，非常累的樣子。
    他抬手，想將垂落在她眼角的一縷頭發(fā)撩到耳后，他的動作驚著了她，她微微一閃，避開了他的觸碰。
    他輕輕嘆了口氣。
    抵達(dá)醫(yī)院時，已經(jīng)十點(diǎn)多了，這個時候病人都入睡了，傅西洲提前給這邊聯(lián)系過，所以很快就登記入內(nèi)。
    阮阮看著“精神病院”的招牌，心里又是一驚，隨即，便隱隱猜到了什么。
    當(dāng)她在病房里見到因吃了藥而陷入昏睡的喬嘉琪時，一切的猜測得到了證實(shí)。
    她抬頭望向傅西洲，他沒有對她有任何的解釋，對護(hù)士說了聲謝謝，然后將阮阮帶離了醫(yī)院。
    回到車上，他沒有立即發(fā)動引擎，沉默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阮阮，你還記得當(dāng)年我在暮云鎮(zhèn)墜河的事情吧。”
    阮阮點(diǎn)頭，記憶深刻，只是，他忽然提起這件不相干的事情干什么？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那不是意外。”
    “什么……”阮阮震驚地望著他。
    “那是傅云深的陰謀。
    如果沒有遇到你，只怕我早就如他所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傅西洲看著阮阮剎那間變得慘白的臉色，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龐：“阮阮，很多事情我并不是故意想要隱瞞你，只是那些事情，又陰暗又可怕，你看，你才知道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就害怕了。”
    阮阮依舊怔怔的，她還沉在他先前的那句話里。
    外公曾說過，傅家很復(fù)雜，可她從未想過，竟是這么可怕。
    傅西洲繼續(xù)說：“既然你問我要一個答案，”他閉了閉眼，聲音輕輕：“好，阮阮，我全部告訴你。”
    他答應(yīng)過她，不騙她的，可要如實(shí)回答她關(guān)于照片的問題，就必須告訴她那段他不想再提及的過去……
    這世間所有的故事，都是從相遇開始。
    可并不是所有的遇見，都有一個美麗的結(jié)局。
    傅西洲的母親林芝在十九歲那年遇見他的父親傅嶸，他是畫廊的老板，她是美院的學(xué)生，大二的暑假，她在他的畫廊里打工。
    十九歲的少女，年輕、美麗、溫婉，更重要的是，在繪畫上，她才華橫溢，并且有著自己獨(dú)特的風(fēng)格與見解，與傅嶸有很多共同的話題。
    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男人，對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從欣賞變成愛慕，實(shí)在太容易了。
    更何況，三十二歲的傅嶸過得并不快樂。
    在外人看來，他是傅氏的獨(dú)子，家世風(fēng)光，從小到大一帆風(fēng)順。
    畢業(yè)后不想經(jīng)商，便由父親出資開設(shè)了一家藝術(shù)畫廊，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可外人哪里知道，他的畫廊，是用一樁他并不情愿的商業(yè)聯(lián)姻換來的。
    傅夫人姜淑寧是個事業(yè)心極強(qiáng)的女人，性格跟傅老爺子很像，強(qiáng)勢、霸道，與他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唯一的話題，便是兒子傅云深。
    生活壓抑的已婚男人，遇上善解人意、才華橫溢的年輕女孩，注定是一樁悲劇。
    明知如此，可當(dāng)愛情濃烈時，便如一只飛蛾，明知烈火灼人，依舊不管不顧地為了那溫暖光明飛撲而去。
    林芝是在懷孕后才得知傅嶸已有妻兒，可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也不愿意回頭。
    她愛得濃烈，愛得不顧一切，不惜背負(fù)著小三的罵名，因?yàn)榻鐚幍呐e報，她被學(xué)校開除，一生清白驕傲的父親與她斷絕關(guān)系，她失去了一切，唯有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救贖。
    她與傅嶸的事情被傅家知道后，傅老爺子震怒，對兒子說，這個女人與傅家，二選一。
    再濃烈的愛情又怎樣，在現(xiàn)實(shí)面前，他變得懦弱，不堪一擊。
    他最終選擇了傅家，并讓林芝將孩子打掉。
    她對他失望透頂，連夜逃回了老家，躲在小鎮(zhèn)生下了孩子。
    如果她帶著孩子在老家平淡度日，便也不會有后來所有的悲劇。
    但心懷怨恨的她不甘心，怎能甘心？
    她為他失去了一切，她那樣痛苦，他卻依舊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同為傅家血脈，憑什么一個可以享受最好的生活，她的兒子卻要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罵作野種？
    在傅西洲三歲的時候，她帶著不甘與恨意，回到蓮城。
    當(dāng)她帶著兒子出現(xiàn)在傅嶸的畫廊時，傅嶸沒有半點(diǎn)驚喜，有的只是震驚與害怕。
    但事已至此，害怕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為了安撫林芝，讓她不去傅家鬧事，傅嶸為他們母子在偏僻的小巷子里租了一間房子，讓他們住了下來，每月提供生活費(fèi)用，并許諾她，每周至少陪他們母子兩次。
    女人永遠(yuǎn)比不過男人的絕情狠心，再信誓旦旦地說著恨，可也抵不住男人的花言巧語。
    而林芝想要的，不過是給孩子一個家，哪怕這個家是那么的脆弱，但她別無選擇。
    這樣徘徊在兩個家庭的生活持續(xù)了五年，在傅西洲八歲的時候，姜淑寧發(fā)現(xiàn)了這一切。
    傅家看似平靜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
    被再次背叛與欺騙的怒與恨，如燎原之火。
    心性高傲的姜淑寧，怎么可能容得下林芝母子。
    那些年，面對姜淑寧的各種刁難手段，林芝始終不退不讓，只是她越來越不快樂，性情大變，失眠很嚴(yán)重，需要靠藥物來入睡。
    每日里依靠酒精來麻痹自己，將自己關(guān)在租屋的閣樓里沒日沒夜地畫畫，畫完后又用刀將那些畫一刀刀地劃爛，或者放一把火，付之一炬。
    然后再繼續(xù)畫。
    暗沉的屋子里，整天彌漫著強(qiáng)烈的松節(jié)油氣味、濃濃的酒精味，以及她醉酒后污穢的嘔吐物。
    傅西洲常常面無表情地站在充滿這些氣味的房間里，將窗簾拉開，抱著她丟進(jìn)浴缸里，然后去拜托住在隔壁的房東喬阿姨來幫忙為她清洗。
    每天放學(xué)回來，等待他的，不是熱乎乎的飯菜，而是滿屋子難聞的氣味，有時候還要收拾被母親醉酒后發(fā)瘋砸得滿地的碎裂物。
    自他懂事起，他就從未感受過家的溫暖是什么滋味。
    房東喬阿姨很善良，常喊他去家里吃飯，在飯桌上，他看著喬家的兩個女兒嘉琪和嘉樂肆無忌憚地與父母親開玩笑、吵鬧、撒嬌，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模樣，他默默地低下頭去，碗里的美食再也沒有味道。
    這樣尋常不過的家庭溫暖，卻是他此生都求之不得的。
    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持續(xù)到他十四歲那年。
    那天傍晚，他放學(xué)回家，剛走到巷子口，便被匆匆跑過來的喬阿姨拽住，說：“西洲，你回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快快，那個女人又來找你媽麻煩了，這次還動起手來了。
    你趕緊回家！”
    他丟下喬阿姨，飛快地往家跑。
    趕到家時，他看見姜淑寧與母親正站門口的樓梯邊，兩個人在破口大罵，一邊罵一邊動手，互相扯著衣服、頭發(fā)，那架勢，真像兩個村野潑婦。
    他跑到她們身邊，想把兩個人拉開，可瘋狂中的女人，力氣大得可怕，她們糾纏在一起，他壓根分不開她們。
    在拉扯中，忽然一聲凄厲的尖叫聲響起。
    傅西洲震驚地睜大眼，看著姜淑寧的身體像一只失控的皮球，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失控中的林芝也反應(yīng)過來，喃喃著說，我沒有推她，我沒有推她……
    他也沒有推她，可是這樣混亂的時刻，誰能說得清楚呢？
    “夫人！”
    這時，有個男人忽然出現(xiàn)，大叫著跑到姜淑寧的身邊，然后撥了120，再撥了110。
    傅西洲認(rèn)出了他，是姜淑寧的司機(jī)。
    救護(hù)車與警車很快就趕到，姜淑寧被送去醫(yī)院，他與母親被帶往警局。
    被帶上車的時候，林芝一直在喊叫，不關(guān)我兒子的事，你們別抓他！你們別抓他！可姜淑寧的司機(jī)卻一口咬定，他看見傅西洲與林芝一起將姜淑寧推下了樓梯。
    當(dāng)晚十點(diǎn)多，傅嶸出現(xiàn)在警局，他沒有見林芝，只見了傅西洲，對他說，姜淑寧已經(jīng)醒過來了，沒有很嚴(yán)重的問題，就是腦震蕩。
    但她已經(jīng)請了律師，堅決要起訴他們母子故意傷人。
    最后他說，別擔(dān)心，我會阻止她的。
    自始至終，傅西洲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用冷眼看著他。
    對于父親，他心里除了怨恨，別無其他感情。
    這一切的痛苦與罪惡，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姜淑寧說到做到，真的將林芝母子起訴，傅嶸壓根阻止不了她，只能為他們請了律師。
    林芝對律師說，是她推的姜淑寧，與傅西洲無關(guān)，她愿意承擔(dān)所有的后果，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牽涉到兒子。
    律師說，故意傷人罪判下來是要坐牢的！
    她神色堅決，說，我不怕，只要我兒子沒事。
    那一刻，她清醒無比，堅定無比，做了一個全天下母親都會做的選擇。
    不知怎么回事，先前一口咬定是林芝與傅西洲一起將姜淑寧推落的司機(jī)，最后竟然改口說，自己只看見林芝與傅夫人動手，將她推下樓梯。
    第二天下午，傅西洲被放出來，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傅嶸的畫廊。
    雖然他不想見他，可唯一能幫母親的，也只有他了。
    傅嶸一臉疲憊，想必傅家也鬧得天翻地覆了。
    他對傅西洲說：“我會想辦法的。”
    第二天，律師就告訴他，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免除他母親的牢獄之災(zāi)。
    他說會幫林芝申請為精神失常患者，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在爭執(zhí)間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與動作的。
    而林芝一直在服用安眠藥物，也看過醫(yī)生，這些都是證據(jù)。
    法律會酌情審判，然后再申請送去精神療養(yǎng)院，住一段時間，以病情痊愈為由接出來即可。
    當(dāng)年十四歲的他就算再早熟懂事，也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并沒有那么深謀遠(yuǎn)慮，更何況他為母親心急、擔(dān)憂，也考慮不了太多。
    林芝被送去精神病院之前，傅西洲在法庭上見到她清醒時的最后一面，很短暫的一面，她摸了摸他的臉，安撫著他說，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事情找你喬阿姨。
    她以為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他也以為她會很快回來，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他連母親的面都見不到。
    開始的時候，他去精神病院探望，可每次，都被拒絕入內(nèi)。
    不管他如何懇求，負(fù)責(zé)登記的工作人員總是丟給他冷冰冰的兩個字——不行。
    他無計可施，只得去畫廊找傅嶸，可他卻出國了，聯(lián)系不上人。
    而之前負(fù)責(zé)幫母親辯護(hù)的律師，也聯(lián)系不上了。
    林芝被關(guān)進(jìn)精神病院三個月后的某個夜晚，傅西洲做了個決定，去找姜淑寧。
    這個決定對他來說，真的很難很難，可他沒有辦法。
    他坐了兩趟車，又走了很遠(yuǎn)的路，才終于站在傅家的大宅前，他望著占地遼闊、燈火輝煌的屋子，心里泛起一陣陣?yán)湟狻?br/>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人歌舞升平，有人生死不明。
    他曾經(jīng)聽傅嶸提起過傅家的老宅，知道姜淑寧住在哪幢房子，他直接去找她，他并不確定她是否在家，又是否會見自己，只得試試看。
    他剛進(jìn)門，便聽到從客廳里有談話聲傳來，他聽到了母親的名字，頓住腳步，屏住呼吸。
    先前那個聲音繼續(xù)說著：“姐，請放心，醫(yī)院那邊都安排好了，那孩子是不可能見到他母親的。
    至于林芝那賤人，呵呵，醫(yī)生說，她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這輩子都不可能從那里出來了。”
    哼！姜淑寧冷哼道：“那個小賤人，總算也有今天！我真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男人說：“其實(shí)她變成這個樣子，可比死了還慘。”
    姜淑寧得意地笑道：“她活該！跟我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就知道，她為了保她兒子，會主動承擔(dān)下一切。
    哈哈，其實(shí)壓根就是我自己故意摔下去的，可她有證據(jù)嗎？”
    男人說：“姐，你這樣還是太冒險了點(diǎn)，幸好傷得不是很重。”
    姜淑寧神色黯了黯，先前的得意囂張慢慢隱去了，輕喃：“我傷得還不夠重嗎……對了，那個律師不會有問題吧？”
    男人說：“沒問題。”
    “那就好。
    哼，林芝，你后半輩子就老實(shí)地待在瘋?cè)嗽豪锏人腊桑　?br/>     姜淑寧咬牙切齒，“只可惜，那個小雜種被老爺子保下來了……”
    傅西洲直至走出傅宅好遠(yuǎn)，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都在發(fā)抖。
    這一刻，他才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姜淑寧一手設(shè)計的。
    難怪從來都是高貴姿態(tài)的她竟然會跟母親打起來，還特意挑他放學(xué)的時間。
    起訴，再收買律師，假意辯護(hù)，將母親送往精神病院，那是什么地方？
    再正常的人，每天被藥物折磨，沒瘋也會被逼瘋的啊！再阻止他去探望母親，生生將他們母子分離。
    將正常的人逼瘋，再失去兒子。
    這才是她最痛快的報復(fù)。
    她真狠！真可怕！真殘忍！
    可是，明知這一切，十四歲的他卻毫無辦法反擊。
    他也忽然明白了，父親為什么出國，想必傅老爺子再次給了他二選一的機(jī)會，而他，再一次拋棄了母親與他。
    他咬牙，直到將下嘴唇咬出了血，也感覺不到疼痛。
    他緩緩握拳，是在這一刻，他在心里發(fā)誓，自己一定要變得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足以保護(hù)想要保護(hù)的人。
    傅西洲再見到母親時，已是林芝被關(guān)在精神病院的四個月后。
    在無數(shù)次的被拒后，喬嘉琪想了一個裝瘋混進(jìn)醫(yī)院的辦法，他假裝是她的男朋友，跟了進(jìn)去。
    喬嘉琪在醫(yī)院里大鬧一場，值班的看護(hù)都圍著她，他趁亂溜進(jìn)了病房區(qū)，一間間病房找過去，最后在走廊盡頭的病房里，終于看見了那個想見的人。
    可是，她卻不認(rèn)識他了。
    她真的瘋了。
    他也幾乎認(rèn)不出眼前的女人，那樣蒼白，瘦得皮包骨頭，眼神呆滯。
    他看著她，嘴角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想帶她離開這個可怕的如地獄般的地方，他也真的這么做了，可他剛碰觸到母親，她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手腳并用地踢打他，他放開她，她立即縮在房間角落里將自己團(tuán)團(tuán)抱住，驚恐著瑟瑟發(fā)抖，嘴里喃喃說著：“不要，不要，我不吃藥，我不吃……”
    傅西洲望著蜷縮成一團(tuán)的她，良久，眼淚嘩啦啦地往下落。
    從小到大，他幾乎很少流淚，可這一次，卻仿佛被人在眼眶里倒了整片大海的水一般，那樣多那樣多的眼淚。
    而除了哭泣，他實(shí)在不知還能用什么來宣泄他心中的痛苦、難過與憤怒。
    在被聞聲趕來的護(hù)士拉出病房時，他擦干眼淚，對自己說：“不準(zhǔn)哭，以后再也不準(zhǔn)哭。”
    那之后，他再也沒有流過淚。
    哪怕在后來的幾年里，生活再艱難，他也沒有哭。
    哪怕有一次生病高燒不退，差點(diǎn)死掉，他也沒有哭。
    他的眼淚，在十四歲的那個夜晚，仿佛全部流完，連同他心底僅存的柔軟部分，也在那個夜晚，在母親凄厲的尖叫聲與恐懼的顫抖中，一并流走。
    他被迫一夜長大，變得堅硬、冷漠，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強(qiáng)大，才有足夠的力量保護(hù)想要保護(hù)的人。
    從那之后，到他十八歲，他沒有再見過母親，在傅嶸面前，他也沒有再提起過母親。
    他依舊住在喬阿姨的房子里，依舊接受著傅嶸在物質(zhì)上給予的一切。
    喬嘉琪曾經(jīng)不解地問他：“你明明那么憎恨你的父親，為什么還會接受他的金錢？”
    他淡淡地說：“只有活下去，才有機(jī)會報仇。”
    對，報仇。
    在他心里，整個傅家，都是他的仇敵。
    很多個難熬的時刻，都是心中的仇恨，支撐著他活下去的。
    他知道自己人微力薄，也知道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將自己承受過的所有痛苦一一還擊。
    轉(zhuǎn)機(jī)出現(xiàn)在他十八歲的春天。
    他還記得，那晚下著大雨，深夜一點(diǎn)多，有人將他從睡夢中叫醒來，他打開門，傅老爺子站在外面。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傅凌天，如想象中一樣，威嚴(yán)冷漠的模樣。
    他對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跟我去醫(yī)院，你大哥出事了，需要輸血。”
    他心里立即了然，傅嶸是稀有的RH血型，他也遺傳了這個血型，想必傅云深也是。
    然后，一陣?yán)湟鈴哪_底升起，他冷笑了一聲：“大哥？
    哪兒來的大哥？”
    需要他的時候就承認(rèn)他姓傅了？
    他轉(zhuǎn)身進(jìn)屋，卻在傅凌天的下一句話里頓住腳步。
    他說：“我允許你探望你的母親。”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直視著傅凌天，冷聲說：“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條件。”
    傅凌天一愣，但隨即說：“你說。”
    他說：“第一，我要回傅家。
    第二，畢業(yè)后，我要進(jìn)傅氏工作。”
    想到醫(yī)院里傅云深正在生死關(guān)頭，傅凌天只考慮了幾秒鐘，便點(diǎn)頭應(yīng)承了他，說：“可以走了吧？”
    傅西洲說：“等一下！”
    傅凌天皺眉：“還有什么事？”
    傅西洲說，我要跟你簽一份合同，白紙黑字寫下來。
    傅凌天一愣，而后，他哈哈大笑起來，朝他豎起大拇指，好！好！好得很！真不愧為我傅家的血脈啊，比你那個窩囊老爹強(qiáng)多了！他臉上表情很怪異，說不清是怒意還是別的什么。
    傅西洲跟他去了醫(yī)院，用600CC的血換回了一紙合同，也換到了一個回到傅家的機(jī)會。
    后來他才知道，那晚傅云深之所以出事，是因?yàn)楦祹V與姜淑寧大吵了一架，據(jù)說是為了讓他去醫(yī)院探望林芝的事情。
    傅云深聽見他們爭吵，心煩意亂，約了幾個朋友去郊外飆車，忽逢大雨，出了車禍。
    命是撿回來了，腿卻傷得很重，需要高位截肢，這輩子都只能坐在輪椅上。
    當(dāng)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出來詢問監(jiān)護(hù)人的意見時，姜淑寧險些暈倒。
    然后，她朝剛剛抽完血坐在椅子上還沒緩過來的傅西洲撲過去，對著他就是鋪天蓋地的廝打，將所有的恐懼與恨意都發(fā)泄在他身上……
    如此沉重的一段過去，他講給她聽，卻只用了短短二十分鐘，她卻仿佛穿越了時光，跟他一起，過了那么多年。
    她沉在那個故事里，久久出不來。
    然后，她忽然就哭了起來。
    傅西洲給她擦眼淚，伸手覆在她涼涼的眼皮上，嘆口氣：“阮阮，我真的很不想告訴你這些……之前發(fā)生過很多事，你沒有問我，我也就樂得不解釋。
    因?yàn)椋艺娴牟幌胱屇阒滥莻€黑暗冰冷的世界。”
    傅西洲的聲音輕而平靜，仿佛剛剛講述的，是別人的事情。
    她伸手擁抱住他，緊緊的，緊緊的，這一刻，她好像忘記了那張照片，忘記了照片中那個女人，他講了這么冗長的一個故事，可實(shí)際上，他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與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可是，此刻，她不想管那個問題，只想抱一抱他，給時光里那個十四歲的孤單冷漠的少年，一點(diǎn)點(diǎn)溫暖。
    傅西洲被她擁在懷里，沒有動，感受到她越來越緊的擁抱，她恨不得把她身上所有的溫度都傳遞給他。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忽然被一種奇異的溫暖緊緊地包裹住，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無數(shù)次想起那些過往時，心底泛起的冷，竟被她的擁抱，奇異地趕走了。
    他像是在凄冷暗夜里的趕路人，而她，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辰，也是身邊溫暖的火堆。
    他伸手，擁緊那溫暖。
    良久。
    他才再次開口：“我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阮阮，我對嘉琪，有感激，有愧疚，有虧欠，有負(fù)罪，我欠了她很多，但我對她，從沒有曖昧。”
    阮阮伸手指了指車窗外的醫(yī)院，輕問：“她……怎么會在這個地方？”
    傅西洲說：“當(dāng)年我的車在暮云鎮(zhèn)墜河，我被你救起，卻失去了記憶，在古鎮(zhèn)待了一個月，當(dāng)我回到蓮城之后，卻發(fā)現(xiàn)，我消失的這個月里，發(fā)生了很多事情……”
    傅西洲失去記憶與阮阮待在古鎮(zhèn)的那個夏天，喬嘉琪卻拿著尋人啟事滿大街地派送，她穿著高跟鞋，走得腳底起泡，滿頭大汗。
    在他失蹤的前一天，她剛剛接到凌天設(shè)計部的入職通知，可她卻沒有如約去報到，他不在那里，那個職位，對她就不再有吸引力。
    而沒有什么比他的下落更重要。
    妹妹喬嘉樂曾問過她：“姐姐，你到底喜歡西洲哥什么啊？
    他那么冷漠的樣子，又沒什么情趣，有什么好喜歡的啊？”
    她想也沒想，就回答說：“因?yàn)樗歉滴髦薨　！?br/>     是啊，因?yàn)樗歉滴髦蓿皇峭跷髦蓿膊皇菑埼髦蓿撬氖澜缋铮?dú)一無二的傅西洲。
    她三歲的時候就遇見他了，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朝夕相處那么多年，她為他偷過媽媽藏起來的零食，她在別人嘲笑他是沒爸爸的野種時拿小石頭把人家的頭砸破，她為他拒絕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她為他裝瘋賣傻過。
    她喜歡他，那么確定。
    而他呢？
    雖然他從未有所表示，但她知道，那是因?yàn)樘焐男愿袼拢吘钩怂麖牟淮罾韯e的女孩子。
    十八歲的生日，她對他告白，他拒絕了她。
    可她卻不相信，這么多年的感情，他對她沒有一點(diǎn)心動。
    她自欺欺人地以為，他不過是因?yàn)樗赣H的悲劇，不再相信愛情。
    可是沒關(guān)系，她想，我會讓你相信的。
    當(dāng)一個女人在愛一個人的時候，容易一葉障目，總以為，只要我對他好，終有一天，他會被我打動的。
    喬嘉琪在很多事情上都是聰明的，唯獨(dú)在面對傅西洲時，甘愿變成一個傻瓜。
    在他失蹤的第十天，就連一直站在她這邊的喬嘉樂都勸她別再找了，既然連警察都沒有線索，你一個人這樣大海撈針，能找到的幾率實(shí)在太渺茫。
    她說：“西洲哥也許真的……發(fā)生意外不在了……”
    喬嘉琪抬手就扇了妹妹一個耳光，厲聲喝道：“你胡說什么！”
    她不相信，只要一天沒看到他的尸體，她就不信。
    用喬嘉樂的話來說，姐姐著了魔。
    如果不是著了魔，怎么會那么愚蠢地相信別人，一個電話，就把她騙了過去？
    對方說，他知道傅西洲的下落，她什么也沒想，便去赴約。
    她不去想，深夜十一點(diǎn)了，自己一個女孩子，獨(dú)自去赴約，是否安全？
    那一刻，那么多天的擔(dān)憂與忽然得知消息的狂喜，令她失去了應(yīng)有的警惕。
    “她赴約的那個地方，是個很偏僻的廢棄工廠。
    當(dāng)她趕到時，等待著她的并不是我的消息，而是……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傅西洲閉了閉眼。
    那個深夜，她被幾個流氓凌辱，直至第二天下午，喬嘉樂才找到她，她衣衫凌亂地蜷縮在一堆垃圾后，神智已經(jīng)有點(diǎn)不清。
    兩個月后，喬嘉琪被查出懷孕，這個消息令本就情緒極為不穩(wěn)定的她，徹底崩潰。
    那時候，傅西洲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回到了蓮城。
    他知道那場看似意外的車禍，實(shí)際上是傅云深想置他于死地的陰謀，因?yàn)檫@場車禍，才會讓喬嘉琪出這樣大的事。
    他極度憤怒，卻拿傅云深沒有辦法，因?yàn)樗麤]有證據(jù)。
    喬嘉琪的情況越來越差，喬家父母再不忍再不舍，也只得將她送去精神療養(yǎng)院。
    是傅西洲親自送她去的，他對神智已經(jīng)不清的她承諾，以后他會替她照顧她的父母，以及妹妹。
    “是我害了她。”
    傅西洲掩面。
    阮阮看著他無比內(nèi)疚的模樣，久久不知說什么。
    “從小到大，她一直對我很好，我欠她良多。
    回到傅家后，我很快就被送出了國，在國外的那幾年，都是嘉琪去探望我母親，陪伴她，照顧她。
    我知道，她這么盡心盡力，只是因?yàn)橄矚g我。
    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回報給她對等的感情。
    不僅不能，她還因?yàn)槲易兊眠@么不幸。”
    “當(dāng)初我之所以從我們的婚禮上離開，是因?yàn)槟翘欤午髯詺⒘恕覜]有辦法丟下她不管。”
    “至于除夕夜的照片，大年初一那天是嘉琪的生日。
    嘉樂把我騙過去，也把嘉琪帶到了我母親的病房，非讓我們陪著嘉琪一起守零點(diǎn)過生日。
    阮阮，當(dāng)兩個生著病的女人都拉著你的手不讓你走時，真的，我沒法拒絕。
    她們，一個是我唯一的親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了，十二，別說了。”
    阮阮低了低頭，輕聲打斷他。
    她心中從結(jié)婚開始到現(xiàn)在的所有疑慮都一一解開，那個讓她誤會、傷心、難過了無數(shù)次的女人，與他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關(guān)系。
    她應(yīng)該開心才對，可心里真的好難過，好壓抑。
    那些過往，那些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太沉重了。
    傅西洲說：“很晚了，我們回家吧。”
    阮阮伸手牽住他的手：“嗯，我們回家。”
    這夜，入睡時，阮阮伸出手臂，將傅西洲的頭抱在懷里，像是母親抱著孩子般，她很瘦，卻用手臂環(huán)繞成一個守護(hù)的姿勢，輕輕拍著他的背，輕聲哼著安眠曲，睡吧，安心地睡吧。
    這樣的舉動，令傅西洲覺得怪異別扭，但他卻沒有推開她。
    她瘦小的懷抱，真的，很溫暖。
    他微閉著眼，忽然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阮阮，我們要個孩子吧。”
    阮阮身體一僵，良久，她猛點(diǎn)著頭，忍不住落下淚來。
    十二，有人說，對一個男人最深的愛，是為他生個孩子。
    為你，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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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diǎn)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yàn)檫@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jī)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shí)力強(qiáng)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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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