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覺得最近自己好像病了。
癥狀一，發熱。他覺得自己的臉很燙，尤其是左臉頰，像是被火燒過一樣。
癥狀二，思想力不集中。他畫圖畫著畫著就開始走神，然后開始傻笑。
錢明澤在沈時的門口站了兩分鐘，就那么站著，沈時愣是沒有發現他，還在仰著頭傻笑。錢明澤倚在門邊，一副覺得沈時孺子不可教也的樣子，搖搖頭，走到他的辦公桌跟前，喊了兩聲沈時的名字，沈時這才回過神來。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自己一個勁兒在那里傻笑什么？”
“有嗎？”沈時摸了摸自己的臉，結果一不小心就摸到了自己的左臉頰，然后莫名其妙觸了電。
錢明澤瞇著眼睛打量著沈時，咂了一下嘴，扔了一份文件在沈時的桌上。
“估價表，仔細看，別發呆。”
沈時翻了個白眼，他才不會在工作時候發呆呢。
錢明澤還沒離開辦公室，放在辦公桌上的沈時的手機忽然叫喚起來。
打來電話的是沈媽媽，沈時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接了起來，免得接晚了又是一頓嘮叨。
“喂，媽。”沈時剛問完好，站在對面的錢明澤立馬就變了臉色，曖昧地笑著看著沈時。沈時偏過頭去，好像羞于讓錢明澤知道母子倆的話題。
電話里，沈媽媽說道：“你中午有空嗎？好久沒有和媽媽一起吃飯了，媽媽很想你啊。”
沈時覺得自己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說道：“可是我沒空啊……”
錢明澤剛剛準備離開，聽到沈時的話就大致明白了現在是個什么情形，于是轉回來對著沈時夸張地大聲說道：“沈媽媽，沈時晚上有空的。”
盡管沈時及時捂住了話筒，錢明澤的話還是傳到了沈媽媽的耳中。“那就晚飯，一定得來，不然就斷絕母子關系。”
說完，沈媽媽就掛斷了電話，沈時苦惱地搖了搖頭，沈媽媽就只會用這招來逼迫他，盡管他知道她是絕不可能那么輕易就真的“斷絕關系”，但他就是拒絕不了。
沈時放下電話，無奈地瞪了錢明澤一眼。“真是謝謝你！”
“祝你晚餐愉快，說不定沈阿姨還會給你介紹個美女什么的。”
沈時右眼皮跳了一下，揮手將錢明澤趕出了房間。
***
事實證明，錢明澤就是個烏鴉嘴。
晚上沈時準時出現在沈媽媽約好的餐廳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的座位是包廂里的四人桌，而且其他三個座位上已經坐了人——沈時的媽媽、一位看起來和沈媽媽差不多年齡的中年女人以及和她長得很像的年輕女士。
沈時霎時間想到了上次和媽媽通電話時候媽媽提到的王阿姨，和王阿姨的女兒，于是不好的預感在心中無限放大。
但事已至此，他再離開就太不給媽媽面子了，更何況，那位年輕小姐看起來也算是個美女。按照媽媽說的，他們小時候是玩伴的話，那這位美女也應該已經三十歲了，但是從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
“阿時，你終于來了啊，剛剛我還在和你王阿姨聊你呢。”
沈時害羞地拉開椅子坐下，對著對面的王阿姨點頭問好。
“上次見你還只有這么高，現在一下子就變成大人了啊。”王阿姨臉上也掛著笑容，親切的讓人心慌。
沈時的目光掃過四角桌的左邊，那位美女也含蓄地看著他微笑，他點一下頭，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已經涼了，他含在嘴里咽不下去。
“這是王阿姨的女兒，李瑋婷，你還記得吧？你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還記得吧？過家家的時候一直拉著人家的手，要人家扮演媽媽來著。”
沈時猛地咽下嘴里的涼水，這才沒有讓它從鼻孔里流出來。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不記得也很正常。”叫做李瑋婷的美女開口，聲音也和她的長相一樣溫柔。
精致的中餐廳，上的菜也都是精品，沈時看著一盤盤送上來的菜肴，就覺得錢包一緊。
而一直在交談兩名中年婦女話題也一直圍繞著“夸夸我家孩子”和“夸夸你家孩子”的經典課題。
“你們家沈時還真是一表人才，聽說自己開了一家建筑事務所，自己當老板很了不起的。”
沈時正準備謙虛一下，那邊沈媽媽卻直接截斷了他的話，回道：“什么建筑事務所啊，也不怎么賺錢，每天還忙忙忙的，都沒有時間找女朋友。”
沈時一邊吃菜，一邊心里吐槽，說工作說得好好的，怎么又扯上找女朋友的事兒了？
可都不用他自己開口，那邊王阿姨就開始幫他說好話了：“男人嘛，忙工作正常的，你兒子這么優秀，你應該高興才是啊。”但是才夸了一句，王阿姨又口風一轉：“能培養出這么優秀的兒子，都多虧媽媽的努力啊！”
“這話合我心意，來我們喝一杯。”沈媽媽笑得甜到了心里，舉起杯子就要跟王阿姨干杯。
沈時看著，嘴角開始抽搐。你們在喝酸奶好不好，還“來喝一杯”，又不是酒……
沈媽媽喝完一杯酸奶，便把話題重新打開：“你家女兒也很優秀啊，聽說是在國企工作啊，比我兒子的工作穩定多了。”
“哪里哪里，我們家是女孩子，能穩定就好了，也不圖什么。”
“聽說還會彈鋼琴？”
“小時候學的，業余十級而已，拿不出手的。”李瑋婷害羞地笑著。
沈時看著李瑋婷，稍稍眼前一亮。他從小就對音樂樂器什么的一竅不通，別說鋼琴了，就連學校里教的豎笛他都搞不定。但是唯獨對搭積木，畫畫之類的安安靜靜坐著動手的東西非常的有興趣。
奚漾會不會彈琴呢？她的手又長又細，還很白嫩，如果會彈琴的話，在鍵盤上跳躍的樣子一定美極了。
但是這樣想起來也奇怪，她一個打工妹，手怎么會那么白呢？
沈時又“發病”了，沈媽媽在旁邊拍了他的大腿一下，他這才清醒過來，大略夸了李瑋婷幾句。
吃完這一頓略微尷尬的晚飯，沈媽媽和王阿姨非常有默契地約好了要一起走，硬是把他們兩個年輕人留在一起，還要求沈時把人家李瑋婷安全送回家才行。
在餐廳外面的路上走著，沈時稍微有些尷尬。
他摸了摸鼻底，說道：“不好意思，我沒有車，所以……”
沈時正想幫她攔一輛出租車，結果李瑋婷卻打斷他說道：“沒事，晚飯后這樣走一走散散步也好。”
“哦……嗯。”沈時被堵了口，現在再攔車似乎就有些不禮貌了。
他們肩并肩慢慢走著，李瑋婷過了一會兒又開口道：“那個……今天的晚餐，還合口味嘛？”
沈時偷偷瞥了一眼過去，她的臉上還當真掛著嬌羞的笑容。
說實在的，今天的晚餐質量確實很高，環境也很是雅致，對于年輕人和稍微年長的人來說都挺不錯，會選擇這樣的餐廳的人，品味應該也不差。
可沈時卻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大概是這質量上乘的晚餐對應的價位讓他感到錢包一緊吧。平時他也不過是去程記或者別的小餐館里湊合一頓而已。
想到這里，他又一不小心想到了奚漾。
平時奚漾給他推薦菜肴的時候總是說什么什么很好吃，看起來像是只要是食物在她面前都好吃一樣，若是邀請她來今晚這樣的餐廳來吃飯，不知道會怎么樣的場景。
若是她脫掉平時的休閑裝，換上端莊一些的淑女裝會是個什么樣子呢？
等等，怎么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沈時趕緊打起精神，笑著說道：“今天的晚餐，很好吃，謝謝你。”
李瑋婷愣了一下，他謝她干什么，又不是她請客的。不過他臉上掛著那樣滿足的笑容，就不管這些沒用的了吧。
又走了幾步路，李瑋婷又開口：“之前聽我媽媽說你是建筑師的時候我就特別想見你，今天見了果然就跟我想象的一樣。”
“一樣？”
“不對，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一些的樣子。”
沈時不太習慣被人夸獎，當時臉就有些紅，伸手抓了抓頭，說：“沒什么厲害的，就是一個包工頭。”
“不會啊，像是藝術家一樣。”
“距離藝術家還很遠。”
“你下次能帶我去看你以前設計的樓嗎？”
沈時這才忽然醒過來，想起和眼前這位已經完全不認識的童年玩伴見面的原因。
所以她是在邀約下次見面嗎？
“可以是可以……”
沈時原本打算搪塞過去，結果李瑋婷卻繼續問道：“那什么時候？明天可以嗎？”
“明天可能……”
“啊，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李瑋婷慌張地撩頭發，沈時這才發現對方的臉也是紅的。
是啊，再怎么說也是個女孩子。
三十歲，對于身為男人的他來說還好，可對于女孩子來說就不一樣了。再怎么宣揚男女平等，女權主義，社會和家庭的壓力都還是必然存在著的。
她也許正被她的媽媽逼得緊，但是再怎么樣想要表現的積極，內心里卻還是有些害羞的。
所以，還是早一些拒絕她吧，免得弄到最后兩家人都尷尬。
沈時正想要開口，卻忽然意識到自己想要拒絕她的理由貌似有些不成立啊。
“那個，我在這里打車就可以了，謝謝你送我到這里。”李瑋婷快步往前走，看起來想要趕快離開這里。
沈時覺得不能這樣下去，深吸一口氣，跑到李瑋婷的對面攔住了她，說：“對不起，我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