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關上后,房間里傳出了細碎的金屬撞擊聲,兩秒鐘后,房門再度被打開,這次沒有拴上門栓。
奚漾把男人放進來后就走到窗戶邊,把窗簾拉上,又把身上的浴袍合嚴實才走回男人的跟前,問道:“說吧,古醫生。”
古天逸推了一下眼睛,雙手抱臂靠在行李架上,兩條腿交叉著翹著,然后看著奚漾的眼睛,說道:“嗯,情緒還算穩定。”
奚漾不知道古天逸是鬧哪出,這時候居然犯起職業病來打量她的神色,于是干脆伸出手臂撩開袖子攤在古天逸的面前,說道:“要不要干脆測個脈搏血壓?”
古天逸伸出兩只手指把她露在外面的那截胳膊推開,說道:“我不是中醫,也不會無聊到隨身帶著測壓器。”
古天逸全身上下也就那兩根手指頭接觸過奚漾的胳膊,奚漾卻覺得那兩根手指生生地在她身上捅出了兩個窟窿來,她放下袖子又揉搓了兩下胳膊才又說道:“你不是要告訴我關于我姐姐的事情嗎?如果沒有可說的,就請你離開。”
“在那之前,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古天逸伸手把眼鏡取了下來,然后從口袋里拿出眼鏡布擦了擦又重新把眼鏡放在鼻梁上。“你是誰?”
奚漾的眉心顫抖了一下,只短短的一秒,她夸張地翻了個白眼,說道:“又來了,要說幾次你們這些人才相信?我是奚漾。”
古天逸冷眼看著奚漾,從頭頂看到腳趾尖又再看回來。眉頭皺起來,鼻子里似乎也哧出一口氣,似乎是不滿奚漾現在的裝扮。
奚漾低頭看看自己,身后穿著浴袍,身后的床鋪也是亂糟糟的,空氣里隱約的味道藏也藏不住。
“這段日子你過得倒是逍遙。”古天逸說。
“你到底說不說?”奚漾學著他的樣子雙手抱臂,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床鋪上,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
古天逸的屁股離開行李架,直直地站在了奚漾的面前,逼著她仰視自己。他緩慢地開口,表情卻還是冷的。
他的聲音很好聽,就像是催眠用的搖籃曲,但此刻在奚漾的耳朵里卻變成了嗡嗡作響的噪音。
***
古天逸在三十分鐘后離開了奚漾的房間,走的時候還很貼心地幫她掛上請勿打擾的門牌。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做心理醫生不但□□還如此貼心,這世界上也就他一個了。
房間里的奚漾癱坐在床邊,低著頭,頭發散亂著,眼睛有些腫起,分明是哭過的樣子,可臉上的淚水早就干了,只留下了兩道淚痕。
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后是門鎖打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應該是沈時吃完早餐回來了。
她的手掌攤開放在膝蓋上,手心朝上,小拇指動了兩下才重新恢復了手掌的知覺。趕快抬手擦了擦瘙癢的下巴,背過身子不去看沈時。
“你醒了啊?”
“嗯。”奚漾回答的簡短,聲音也不大,好像是怕他發現自己的情緒波動。
“那個請勿打擾的牌子是你掛的?”沈時走到床邊問她。
“嗯。”奚漾又應了一聲,然后轉過頭,抱著沈時的臉又啃了起來。
沈時雙手環著她的腰,輕松把她抱離了地面,然后把她放在床上站著。奚漾難得的比沈時高出一些來,低頭去吻他的機會不多,她便更瘋狂地親吻起來。
“怎么了?因為我自己去吃早飯生氣了?”
奚漾搖搖頭,手已經伸去解沈時的扣子。
沈時有些哭笑不得,奚漾每次的表達方式都過于直接讓他招架不住。
門口“請勿打擾”的牌子剛剛被他收起,門鈴便響了起來。
“我叫了客房服務送早餐上來。剛剛是昨天約好了要去和客戶談生意,是工作,推不掉的。”
沈時握住奚漾的手制止她解扣子的手,然后重新扣好了剛才被奚漾解開的扣子,走到門口把奚漾的早餐拿了回來。走到半路,又折回去,把“請勿打擾”重新掛在了門把手上。
“早餐來了。”沈時體貼地把早餐盤放在床邊,讓奚漾不用挪地方就能吃到早餐。
奚漾瞥了一眼早餐盤,豐富的嚇人,她卻絲毫提不起胃口。
“快點吃完,我們該回去了。”沈時說。
“喂,沈時,”奚漾不理會沈時的叮嚀,伸手拉了一下沈時,讓他更靠近自己一點,“我們再做一次吧?”奚漾的手已經迫不及待地去解開沈時的皮帶。
沈時彎腰,拍了拍奚漾的頭,柔聲說:“別鬧,一會兒就要回去了。”
奚漾的手應聲停下,苦笑著說道:“對啊,該回去了。”
***
回程的路上,莫名的下起了雨,高速公路上也堵起了車。大雨沖刷著窗戶,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器一直辛苦地工作著。
出門的時候是錢明澤開車,沈時坐在副駕駛座上,現在回城,沈時卻坐到了后排,旁邊還坐著奚漾。
錢明澤覺得有些郁悶,這樣的作為分配,弄得他跟個司機一樣。
奚漾頭靠著沈時的肩膀,眼睛卻看著車窗外雨。
“雨下的好大。”沈時看著窗外的暴雨,感嘆道。
“嗯。”奚漾的回應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沈時有些擔憂地看過去,問道:“怎么?不舒服嘛?”
“大概是這雨太大了,所以心情郁悶。”
“那要不要聽聽廣播?”沈時說完便使喚起錢明澤:“調一下廣播。”
“嘿,你還真點歌啊你?”錢明澤對著后視鏡里的沈時翻了個白眼,手卻還是乖乖地伸去開廣播了。
奚漾乖乖地靠在沈時身上,滿鼻子都是沈時身上的味道,她拉著沈時的手,像是古玩大師鑒寶一樣反復地揉搓著。
過了良久,她忽然幽幽地開口:“喂,沈時,我們私奔吧?”
沈時愣了半秒,用側臉蹭了一下奚漾靠在他肩頭的腦袋,然后說:“好啊,想去哪里?”
前排錢明澤一個激靈,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車載廣播正好播到一首老歌: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里。錢明澤一氣,直接換了頻道。
奚漾看著車窗上的雨滴,說:“越遠越好。”
沈時笑笑,權當奚漾是在開玩笑,便回答道:“好。”
奚漾卻忽然從他的肩頭起來,坐正了姿勢,轉頭看向他,一臉嚴肅。
沈時看著她,這個表情很是奇怪,奚漾很少這么嚴肅地看著他,他甚至從那之中讀到了絕望。
“喂,你倆別鬧了,你倆私奔了,我和SQ怎么辦?奚漾,程記怎么辦?”
沈時的眼睛因為錢明澤話而下意識地飄了過去,奚漾看到他的眼神變化,便忽然笑起來說道:“說的也是,這種想法太不現實了。也就像沈時這么傻的人才隨隨便便就答應別人奇怪的要求。”
奚漾說完,繼續看向窗外,眼睛因為雨滴的節奏而轉動著,但是頭卻再也沒有靠在沈時的肩上。
錢明澤開著車,按照沈時的吩咐,把車子停在了奚漾家的大門口,奚漾背著她的雙肩包站在鐵門前面,沈時也下了車,為奚漾撐著傘。
“你真的有跟程老板好好講才跑出來的嗎?怎么總覺得你是逃班出來的?”
“當然有好好講,程老板對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奚漾撅著嘴講,語氣卻比平時少了些活力。
沈時想,這暴雨還真是威力十足,把奚漾的活力都抽走了。
“那你快上去吧,昨晚也沒有休息好。”
“嗯。”奚漾點點頭,然后抬頭看著為自己撐傘的沈時,忽然踮起腳尖,輕輕地親吻了他的嘴角。她往后退了一步,走進樓道里,再對著沈時揮手叫他離開。
沈時笑著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回車里。奚漾遠遠地看著,他的后背都濕透了,剛剛為自己撐傘的時候又是只顧了她沒顧上自己。
他收了傘,坐回車子里,又對著窗戶外面的奚漾揮了揮手,然后揚長而去。
夏天的雨真的很大,排水管跟不上下雨的速度,地上積累了雨水,像是河塘一樣。
奚漾忽然沖進了雨里,每一腳都濺起巨大的水花,她走到公寓的大門口,馬路邊上,想要再看看沈時坐的那輛車,可那車卻已經消失在了雨中。
大雨浸濕了她的衣服,頭發也耷拉下來,眼前模糊成一片看不清。
頭頂忽然出現了晴空,她抬頭,杜宇撐了一把黑色的傘站在她身邊。
奚漾垂了眼,低頭看著站在水坑里的自己的腳,然后轉身就走。
杜宇拉住她,伸手把傘舉過她的頭頂,自己卻站在了雨中。
“別上去。”他說。
杜宇以為奚漾會大力地甩開他的手,然后大罵他,接過奚漾只是笑了一下,抬眼看著他說:“躲了那么久,還是被你發現了?阿宇。”
杜宇睜大眼睛看著奚漾,眼前的她分明和之前一樣,可表情和神色卻截然不同。
他疑惑地開口:“奚……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