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猜想,大概只有經(jīng)過藍(lán)色陽光洗禮之后依舊活下來的生命體,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如今的陽光下,就像他們豬壕里的那些野豬,就像喵仔,還有樓上的那個小孩。
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他們這些還沒能適應(yīng)新世界的人,就只能這樣每天每天躲在暗處,像老鼠一樣卑微地存活著,說難聽點,就是見不得光。這個世界必定會被變異后的生物占領(lǐng),人類若是不進化,要么夾縫求生,要么最終被淘汰。
誰不想自己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呢,高長也想的,可誰又能知道,自己就是那少數(shù)幾個不會在藍(lán)色陽光中死去的幸運兒之一呢?如果他不是,那么只好在陽光下站那么一小會兒,生命可能就此被劃上休止符,從前的一切努力也都將會失去了意義,什么屯糧,什么修行,全都排不上用場了。
高長比大多數(shù)人都更擅長賭博,但是他卻不好賭,尤其是當(dāng)賭注高到他承擔(dān)不起的時候,高長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染指的。所以變異這個問題,高長暫時還不想去考慮,除非哪一天被逼到走投無路,不然他不會做如此冒險的選擇。
對于樓上的那一對父子,大概也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個叫衛(wèi)常瑞的男人進了他們院子之后就百般表現(xiàn),一方面,自然是希望這個院子的人肯收留他們父子,另一方面,何嘗不是為了兒子在打掩護,讓人們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從而盡量淡化自己兒子的存在感,讓大家相信他擁有披荊斬棘的能力,不會在他兒子身上多做猜想。
而他口中的那個所謂幫派,想必也不簡單,G市畢竟不比他們這個深處大山之中的小村小鎮(zhèn),甚至可以大膽地猜測,國家機器在那邊依舊還在運行著。如今許多物種都成功異化了,那么人類必然也要踏上艱辛的異化之路,如此一來,如何降低死亡率,使人類,或者說是一部分人類成功異化,必定是科學(xué)家們第一個要攻克的難關(guān)。
在這種情況下,樓上那個孩子估計會很受歡迎,這點,作為醫(yī)生的衛(wèi)常瑞肯定也清楚得很。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倆父子離開的時候,到底是不是已經(jīng)被別人知道了衛(wèi)成英已經(jīng)異化了的事實,關(guān)于這一點,高長實在是樂觀不起來。
但是未來也不是完全悲觀的,假如說異化是人類在前進的道路上的必經(jīng)之路,那么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必定會有不少人相繼發(fā)生變異,那么到時候,有關(guān)方面也就不會死盯著這一對父子不放了。但是假如說異化是人類無法跨越的鴻溝,成功異化的人就是鳳毛麟角,那么這一對父子住在這個院子里,就始終都是一個定時炸彈。
高長不得不把情況往壞的想,因為異化這件事,恐怕是很難靠腦力來攻克的難題,那些所謂的科學(xué)家,連癌癥都無法攻克,怎么可能是藍(lán)色陽光的對手?有些人管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叫做進步,但是單純從身體的角度來講的話,人類確實是退化了,就算是猴子,也能在樹上來去自如,人類現(xiàn)在在身體上,還有什么優(yōu)勢呢?
晚上高長和大黃不去地里了,他們打算上山,當(dāng)高長拿起上山要用的砍刀和繩索的時候,喵仔就開始不安分了,跟前跟后地嗷嗷直叫,想讓高長把它也帶上。但是從前高長也帶過這只貓上過幾回山,回回都要他和大黃翻遍大半個山頭才能把它揪出來弄回院子,實在是考驗這一人一狗的耐性。
大伙兒過梯子的時候,喵仔就總想要溜出去,但是被大黃盯得緊緊的,一直沒能找到空當(dāng),后來等高長也過了梯子,喵仔急了,跟在大黃身后無論如何都不肯退回去,大黃就轉(zhuǎn)身拍了它一爪子,喵仔嗷地一聲就被它拍回院子里去了。
這種事因為常常發(fā)生,所以高長也并不十分在意,尤其他們這一天晚上運氣還不錯,沒走多遠(yuǎn)就遇上一頭兩百多斤的野豬,并且順利地打了回去。一人一狗興高采烈地回到村長,高長扛著野豬走在前頭,大黃搖著尾巴走在后頭,它剛剛跟高長說,要把整頭豬都烤了吃,吃到肚子撐不下為止,高長竟然難得大方地答應(yīng)了。
住在廳里的鄭日新出來給高長放的梯子,他因為常常搶著給高長放梯子,被同住在廳里的其他幾戶人家罵馬屁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鄭日新毫不在意,每天留神聽著外頭的動靜,高長一回來,就第一個過去給他放梯子,常常能從高長的收獲里分到幾口肉吃。
“嘿,高長啊,又打到豬了?”一見到野豬,鄭日新就格外熱情。
“是啊,今天運氣不錯。”高長扛著豬過了梯子,一人一豬的重量加起來差不多得有四百斤,他就轉(zhuǎn)身對大黃說:“等我下了梯子你再過來。”
大黃用爪子刨了刨地面,不耐煩地表示知道了。
“呵呵,最近天氣干燥,航航這兩天總是流鼻血,明月還說要有豬心就好了呢,加點景菜蜂蜜燉一下,吃了就能好。”高長聽了哪里還能不明白,鄭日新這是想要豬心了,野豬的豬心比家豬的更補,景菜又叫強心菜,跟豬心蜂蜜一起燉,又潤又補。
“好說,這只豬心就給你吧。”高長過了梯子,就扛著野豬往院子里走,剛過巷子,就聽到身后傳來大黃“嗚……”一聲響。
“怎么了?”高長一回頭,哪里還有大黃的身影,他趕緊丟下野豬跑到豬壕邊一看,見大黃正被底下的幾頭野豬追著跑呢,他們院子周圍的豬壕里,那幾頭野豬被養(yǎng)得十分壯實,這兩年高長又往里面添了幾頭,現(xiàn)在總共有十一頭,這么一大群,大黃哪里對付得了。
高長見大黃被追著拐了個彎,一會兒又從豬壕另一邊過來了,豬壕底下常年用稻草保持干燥,因為這些野豬越來越兇狠,換草也越來越不容易了,現(xiàn)在群豬狂奔,那些沾著豬屎豬尿的稻草更是亂飛,濺得大黃滿身都是。
這么跑了幾圈,再跑到梯子附近的時候,大黃終于一個躍身夠到了梯子,兩條前爪緊緊卡在梯子上,卻因為慣性太大,把梯子推得移了位置,梯子一斜,就顯得不夠長了,幸好高長眼疾手快,伸手死死抓住梯子的這一頭,大黃總算是順著梯子爬了上來。
“這……怎么回事?”一旁的鄭日新早就驚呆了,院子里許多人聽到動靜,都出來看究竟,但都只看到大黃焉頭耷腦地從溝里爬上來。
“沒事,大黃腳滑,掉豬壕里去了。”高長適時地被過身去,果然,大黃在這個時候打了個噴嚏,然后站在門口使勁甩身上的毛,人群里鬧哄哄一片,大概有不少人都中獎了。
“咱這豬壕是該換換干草了。”鄭國邦用袖子擦了擦臉,好脾氣地說了句。
“天吶!這可真夠險的,梯子都成幾截了,往后你們進進出出可得小心著點。”陳玉珍指了指剛剛沒能及時收回來的竹梯,被野豬群撞兩下,早沒了全尸。
“一會兒再讓崔大爺做把梯子吧。”
“做寬點做密點,這要掉下去,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啥時候給下邊換干草啊?我看著都怕了。”
“……”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高長拍拍大黃的頭頂,回屋把家里的那把梯子搬了出來,好不容易在院子里掉了個頭,搭在院子后頭暫時用上,又拿了平時舍不得用的洗發(fā)水,帶著大黃到水池邊去洗澡。那頭野豬就讓陳玉珍他們幫忙收拾一下,豬肚子照例拿來做大鍋飯,豬心讓他們給鄭日新留著,說他兒子最近流鼻血流得厲害。
“咋掉下去的?”高長用涼水幫大黃渾身都沖過一遍之后,用洗發(fā)水給它打上泡泡。
“那小鬼推我!”大黃頂著一頭泡泡,瞇著眼睛咬牙切齒。
“你看到了?”
“沒,我聞到了。”那小孩動作是很快,加上當(dāng)時天黑,確實讓人難以分辨。但是他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瞞得過犬神后裔的鼻子。
“他大概是看到你欺負(fù)喵仔了。”高長笑道,這一人一貓,一塊兒在屋頂上曬了小半天太陽,倒是曬出感情來了。
“我什么時候欺負(fù)過那只貓了?”大黃轉(zhuǎn)頭向高長咆哮道,難道他也覺得自己應(yīng)該被推到豬壕里沾一身屎嗎?高長可是他媳婦,這種時候難道不應(yīng)該一致對外嗎,這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
“噓,小聲點。”高長連忙抓了抓大黃的脖子安撫它,好在院子里的人這會兒正忙著殺豬,沒人注意他們這邊的情況。
“我要報仇!”大黃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把那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丟糞坑里了。
“沒事,這回我?guī)湍憬鉀Q。”高長也覺得這孩子太不知輕重,應(yīng)該教訓(xùn)教訓(xùn)。
“那不是一般的小孩。”大黃提醒道。
“哼,能把你往豬壕里推,能是一般的小孩嗎?”
“那你打算怎么收拾他?”高長一瓢冷水澆下去,大黃忍不住打了個抖:“套麻袋狠狠揍一頓怎么樣?還是把他捆在柱子上用鞭子抽?”
“你不是說殘害幼崽不符合犬族祖訓(xùn)嗎?”高長提醒道。
“他敢把老子往糞坑里推,老子就敢把他打得屁滾尿流。”潑糞之仇,怎能不報?
“你過梯子的時候都想什么呢?”大黃的修為現(xiàn)在也不低,就算對方變異了,也沒理由這么容易就被個小孩退下梯子。
“呲,打了野豬回來,自然是想著烤豬的事了。”大黃把頭一歪,也不去看高長了。
“下回過梯子的時候留點神。”高長揉了揉大黃的腦袋,并沒有責(zé)備它,擱平時,他肯定要跳起來罵,你腦子進水了嗎,過梯子的時候都敢走神。不過今天他也頗受了一番驚嚇,見大黃被十幾頭野豬追那會兒,他心里也有些慌了,沒想到要放梯子下去不說,甚至還打算下去幫忙。
“你打算怎么收拾那小子?”大黃又打了個噴嚏,抬起爪子擦了擦自己鼻頭。
“咱告訴他爸去。”高長哼道。
“告訴他爸?這不是……打小報告,這樣不好吧?”吃了那小鬼的虧就算了,還到他爹那邊去打小報告,這,這這,他犬神后裔的臉面要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