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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言瑤

    牧云歸腦中閃過許多猜測,言語冰見牧云歸不說話,問:“怎么了?”
    牧云歸回神,輕輕搖頭:“沒事。語冰姐姐,如今流放言家的先帝已死,言瑤和新皇曾議過親,這層關系應當是言家和皇室重修舊好的機會,說不定可以借此重回帝御城。為何言家沒有利用這層關系,言瑤現今在何處?”
    言語冰搖頭:“流放當年主要針對言家本家,嫡系受到的排擠最嚴重。他們的行蹤一直保密,即便是我們也不得而知?!?br/>     牧云歸嘆氣:“也就是說,除了言家嫡系,沒人知道言瑤在哪兒?”
    “是?!毖哉Z冰應道,“不過嫡系的破妄瞳是最厲害的,他們可以預知危險,自保應當不成問題。再說還有言霽叔祖保護,言瑤姑姑的安危無需擔憂?!?br/>     牧云歸抿著唇,垂眸良久,一言不發。說起家族里的人,言語冰也勾起許多愁緒。這本來是她的親人,但言語冰卻從沒見過他們,只從父親口中聽到寥寥幾句,知道她還有幾位姑侄姐妹活在人間。往后,這些名字恐怕會越來越少。
    言語冰倚靠在精致華麗的憑幾上,淺淡開口:“你說,擁有預言能力,真的是幸運嗎?”
    牧云歸抬眸,問:“為什么這么說?”
    言語冰看著自己衣服上華麗的朱雀繡紋,自嘲地笑了:“曾經我總在想,言家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會落得驚弓之鳥一般的下場。我總覺得如果言家沒有被流放就好了,我可以成長在帝御城,哪怕資質平庸,至少能睡個安穩覺,不必擔憂半夜被人叫起來逃難。甚至我被擄到流沙城的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我的家族沒有落難就好了?!?br/>     牧云歸靜靜聽著言語冰說話。言語冰說完曾經那些苦難,淺淺笑了笑,道:“后來我想通了,即便言家沒有落難,即便我生在帝御城,我的人生和現在也不會有多大差別。還不是要嫁給一個有權勢的男人,過錦衣玉食卻一潭死水的日子。只不過是從一個囚籠,換到一個更大的囚籠罷了。”
    言語冰精致美麗,衣服上鮮艷的花鳥紋路極好地襯托了她的美貌。然而此情此景,禁錮在衣襟上的那些鳥雀卻顯得無比諷刺。
    言語冰聲音輕若鴻羽,低聲喃喃:“這一切,只是因為上天選了我們來承擔預言這份禮物。因為預知,我們要被當權者折斷羽翼,終生只能當一只金絲雀;因為預知,我的族人即便安貧樂道、無意紛爭,也要被層出不窮的人追殺,被活生生挖出眼睛;因為預知,我們被剝奪了享受當下的權力,永遠活在戰戰兢兢中。”
    牧云歸沉默,她正要說什么,忽然車身猛地一晃,輦車停住了。牧云歸收斂了要說的話,沉著臉掀開簾子:“怎么了?”
    “回稟牧姑娘,前面好像有風暴,三爺和江公子去前面看路了。”
    江少辭和霍禮站在沙丘上,極目望向遠方?;舳Y看了眼風盤,說:“今年的風暴提前到來了,我們繼續往前走,恐怕會撞到風旋?!?br/>     “那就改道吧?!苯俎o說,“迷路總好過全軍覆沒?!?br/>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霍禮下令全隊停止行動,安靜待在原地,等待命令。探路的人還沒有回來,霍禮和江少辭走在蒼茫的沙丘上,說:“你讓我查的三件事已經有眉目了。第一件,冰蟬蠱確實是流沙城的特產,但我查了五十年內的名冊,每一只蠱蟲都分給城內之人,去向有跡可循,并沒有賣給外人的記錄?!?br/>     江少辭頗為意外:“這份名冊安全嗎?”
    “是城主府內部的資料,除了我和父親外無人可以接觸。如果這份記錄都有假,那其他任何地方都查不出來了?!?br/>     蠱蟲在流沙城很常見,想也知道,讓一群亡命之徒忠于城主無異于癡人說夢,所以歷任城主都用蠱蟲控制人手,霍家也不例外。蠱蟲關系到他們的權力安全,霍家十分重視,五百年來設計了嚴密的追查機制,保準能追蹤到每一條蟲子?;舳Y都說沒有,那其他地方便不用問了。
    江少辭盯著黃沙,眼睛微微瞇起。這個結果和他的猜想大相徑庭,流沙城五十年內都沒有冰蟬蠱流向外界,東方漓才二十歲,之前還在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海島上,她是怎么拿到蟲卵的?
    竟然不是流沙城嗎?或者,冰蟬幼蟲是從霍禮父親手里漏出去的?
    江少辭暫時把蠱蟲的事放在一邊,問:“其他事情呢?”
    “第二件,你讓我尋找是否有氣運轉移符之類的東西。我問過流沙城所有堂主,買賣符箓的攤子也查了,并沒有類似道具?!被舳Y說完,輕輕錘了下掌心,“不過你倒提醒了我,如果能研究出轉移氣運的東西,豈不是獲利無窮?”
    “我看是后患無窮還差不多?!苯俎o說,“第三件呢?”
    “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被舳Y伸手彈去衣袖上的細塵,說,“如今流沙城里抽筋的方法有不少,但能交換經脈并且繼續修煉的,唯有六千年前仇聞那一家?!?br/>     江少辭挑眉:“仇聞?”
    “是?!被舳Y點頭,示意江少辭猜得沒錯,“正是你要找的那個邪修?!?br/>     江少辭直接問:“仇是他本姓?”
    “不知道。”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都十分省心,霍禮開誠布公說,“至少他在流沙城露面時,一直用的是仇聞這個名字。六千年前他消失后,還給流沙城惹下不小的麻煩?!?br/>     江少辭心里已經有了猜測,平靜等霍禮接下來的話。果然,霍禮說:“仇聞六千年前突然失蹤,之后再沒有出現過。他失蹤后不久,北境皇帝兵臨城下,要求交出仇聞。要不是當時的城主投降快,恐怕現在就沒有流沙城了。”
    和江少辭所料不差,不出意外的話,仇聞失蹤后去了極東之地,在殷城幫容家換經脈,流沙城自然找不到他。慕景之所以派人追擊仇聞,多半是為了破妄瞳。
    那個時候言家還是慕家的附庸,言家的東西被偷了,慕景總要出來給個說法。他們哪里能想到,仇聞早已逃到另一片大陸,并且把其中一顆破妄瞳送給桓曼荼。
    江少辭問:“他還有后人嗎?”
    霍禮回道:“自從出了北境的事后,仇聞被流沙城視為頭號罪人,他怎么會靠近西流沙。后面有幾任城主查過,可惜沒干幾年就被下面人推翻了,這件事也不了了之。至于仇聞有沒有后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br/>     這三件事看似每件都查到了,其實每件都沒查明白。江少辭并不強求結果,該打聽的已經打聽到,剩下的不是這些小嘍啰能解決的。正好這時,探路的人回來稟報,江少辭和霍禮順勢結束這個話題。
    霍禮根據經驗,臨時調轉路線,意圖避開風眼。然而人的速度終究比不上風,在第三天傍晚,他們還是遭遇了風沙。
    大漠掀起颶風,飛沙走石,黃沙漫天,人在風中連站都站不穩。更糟糕的是,他們和一群魔獸撞到了。
    魔獸也在躲避風沙,恰巧和霍禮的隊伍正面迎上。魔獸可不講什么合作共贏,它們一看到人就要攻擊?;舳Y無奈,只能讓手下應戰。biqubu.net
    世界仿佛被黃沙籠罩,昏天黑地,飛沙走石,長著尖角的魔獸潛伏在沙子中,借著風暴的掩飾神出鬼沒,根本防不勝防。人不及魔獸體重,在風中行動十分艱難,魔獸基本一沖一個準。
    前線戰局慘烈,鮮血染紅黃沙,風暴中隨處都是慘叫聲。言語冰待在輦車上,外界每響起一道慘叫聲,她的臉色就要白上三分。
    她被霍禮保護在最中心,按理是最安全的。但是言語冰聽著外面交戰聲,只覺得心驚膽戰。牧云歸掀開車簾看了會,忽然握起劍,說:“語冰姐姐,你待在車里不要動,我出去看看。”
    言語冰嚇了一跳,連忙道:“云歸,你做什么?”
    然而牧云歸已經打開車門,快速跳下去了。牧云歸關門很快,但還是漏進來不少風。言語冰被風攔住,沒法睜眼,本能用手遮擋眼睛。等她放下手,牧云歸已經頭也不回地跑入黑風深處。
    言語冰低頭看自己的手,只是接觸到風,她的手背就被砂礫劃出好幾道紅痕,若是將她放在沙漠中,豈不是連三息都活不過?言語冰掀開車簾,久久望著牧云歸的背影。
    言語冰的輦車配備最好,車窗上設了防風陣法。指甲蓋大的砂礫碎石砰砰砰撞到陣法上,和言語冰的臉只隔咫尺,卻無法傷害到她。這大概是言語冰能活著接觸風暴最近的距離了,她看到牧云歸輕巧躲開各種重物,一只漆黑的魔獸朝牧云歸沖過來,牧云歸握著它的角翻到背上,銀光一抹就將那座大家伙放倒了。
    就算是言語冰這種不懂戰斗的人看了都驚嘆。她發現牧云歸躲閃率非常高,大家在風暴中對付魔獸,難免會被各種石頭、樹根撞上,但牧云歸從來沒有。眾人在風中搖搖欲墜,拼盡全力抵御大風,而猖狂的風勢到了牧云歸身邊卻像翅膀一樣,送牧云歸乘風而起,神出鬼沒,言語冰都沒看清她怎么出手,魔獸的頭就齊刷刷掉下去了。
    這樣隨心所欲、得天獨厚的輕功,讓言語冰想起一個人。她出生在流放中,沒有見過皇室,但父親曾幾次在她耳邊念叨,說北境有兩絕,一個美絕,一個輕絕,皆指皇室慕家。
    言語冰曾以為牧云歸是言家某位叔伯的女兒,因為牧云歸跟著母親長大,所以從母姓。但如果,她猜錯了呢?
    牧云歸收起魔蛛絲,解決了最后一只魔獸。論單打獨斗,牧云歸肯定比不過江少辭和霍禮,但這種大風天氣實在太給她開掛了,牧云歸都不需要運行靈力,她只需要借著風勢降落到魔獸身邊,不等魔獸反應就乘風離開,輕輕松松就用魔蛛絲勒斷魔獸命門。她近乎毫不費力地解決了大半魔獸,護衛們只覺得眼前一花,兇神惡煞的魔獸頭顱就吧嗒一聲掉了,他們面面相覷,差點以為自己遇到了鬼。
    霍禮也著實沒想到殺魔獸貢獻最大的人竟然不是江少辭,而是牧云歸。他心想江少辭這根軟肋有點硬,另一邊也沒客氣,立刻安排眾人原地扎營。
    霍禮下令后,高大的輦車車輪瞬間收起,車體穩速下降,最后像一座沙包一樣,深深扎入土地。
    輦車車頂是平緩的流線,可以最大程度減小阻力,很快和風沙融為一體。扎營各回各家,牧云歸不方便再去找言語冰,便回到自己的地方。她看著逐漸被風沙掩埋起來的車窗,說:“這場風要刮到什么時候?”
    “最多只有一夜,說不定半夜就停了?!苯俎o點了燈,說,“我們已經避開了主風眼,這里是風暴側旋,忍一忍就過去了。”
    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只能等風停。牧云歸嘆口氣,一回頭發現江少辭已擺出修煉姿勢。牧云歸輕輕抽了口氣,覺得無比有壓力:“你最近修煉為什么這么勤快?”
    “勤能補拙。”
    牧云歸沉默片刻,問:“你在諷刺我?”
    “我在說我自己?!?br/>     好了,牧云歸確定,他就是在諷刺她。
    江少辭帶頭內卷,搞得牧云歸也只能修煉。等牧云歸修煉完畢,外面風已經停了。牧云歸睜開眼睛,看到車窗被埋了一半,外面的黃沙如波浪般連綿起伏。明月高高懸在天幕,大漠寧靜蒼茫,在月光中泛著水一樣銀色的光芒。
    萬籟俱寂,大漠明月。牧云歸輕聲嘆道:“真美?!?br/>     江少辭在旁邊冷不丁接話:“你不覺得這個視角很像墓穴嗎?”
    牧云歸滿腔詩情被嘩啦一聲澆滅,她咬了咬牙,回頭怒瞪他:“閉嘴,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江少辭展開腿,依然漫不經心:“生老病死,世間常態,有什么可避諱的。生同衾死同穴,死后能待在一個墓穴,比什么情詩都有說服力。”
    他說得頭頭是道,牧云歸竟然還沒法反駁。牧云歸用力看了他一眼,問:“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不光行為一反常態,連說話也變得傷春悲秋起來。以前江少辭可從不會管這些風花雪月。
    江少辭長嘆:“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我就不能關心一些有文化的事情嗎?”
    牧云歸含笑調侃:“你除了練劍和變強,心里還有其他事情嗎?”
    江少辭瞥她一眼,同樣笑著說:“你住在我心里不成,你怎么知道我沒有?”
    牧云歸一怔,頓住了。江少辭仿佛是開玩笑一般,很快收回視線,說:“今天霍禮和我說了查出來的消息,東方漓和邪修的事情有眉目了。”
    他的話語焉不詳,說完后又馬上轉移話題,牧云歸拿不準他究竟在試探還是在說笑。江少辭說起正事,牧云歸也順勢嚴肅起來,正容道:“怎么說?”
    “那個邪修叫仇聞,不知道是化名還是真名,姑且這樣稱呼他。他六千年前就從流沙城失蹤了,之后流沙城繼任城主和慕景都找過他,可惜一無所獲?!?br/>     牧云歸聽著,眉頭漸漸攏起來:“他下落不明,我們該去何處尋他?”
    “急什么?!苯俎o不緊不慢道,“如果我沒猜錯,他手上應該還有一只破妄瞳。他自己也好,后人也罷,肯定想把破妄瞳湊成一對,我們在這里等著他就好?!?br/>     仇聞偷了言家的破妄瞳后,想來沒少被慕景收拾。如今慕景已死,言家被流放,這么好的機會,仇聞一定不會放過。
    無論仇聞躲在哪里,他們只需要守住言家,遲早能抓到此人。
    牧云歸心中稍定,她既然確定她的父母至少有一方和言家有關系,自然不希望言家出事。解決了這個邪修,也算是替母親盡孝了。
    牧云歸問:“那東方漓呢?”
    “她的事情有點麻煩?!苯俎o說,“霍禮說這五十年來流沙城沒有對外流通冰蟬蠱,剩下的蟲子都能追蹤到,也不是私下轉讓。記錄唯有他和他父親能看到,他愿意查這件事,多半和他無關;他的父親守成膽怯,不像是能知道天絕島的人?!?br/>     江少辭把僅有的兩個嫌疑人都排除了,牧云歸越聽越皺眉:“莫非冰蟬蠱和流沙城無關?”
    江少辭抬頭望著窗外的明月,忽然說:“我有一個極其大膽的猜測,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信。”
    “什么?”
    “霍禮并沒有說謊,他之所以沒查到記錄,是因為交易來自于未來。”
    牧云歸愣住,江少辭繼續說:“某人在未來的某一天來到流沙城,得到冰蟬蠱,又不知用什么秘術回到過去,把東西帶到了天絕島上。這樣一來,霍禮當然不可能查得到。”
    牧云歸心里突然重重一跳,手心里的血液快速流動起來。她想起東方漓突然變化的性格,腦海里莫名想起的聲音,未卜先知的能力……牧云歸無意識攥緊手心,問:“她是不是……”
    牧云歸沒有說完,外面忽然響起腳步聲。人群倉促跑著,嚷嚷道:“快去那邊找,語冰夫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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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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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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