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不能走得慢一點。</br> 能不能讓我再多看他幾眼。</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開學前一天的晚上,于渺渺熬夜補寒假作業,直到天光乍亮,才筋疲力盡地上床睡覺。</br> 第二天清晨,鬧鐘還沒響,她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br> 打了個哈欠,她迷迷糊糊地套上秋衣秋褲,然后下床,把衣柜里那套已經擱置了整個寒假的藍白色校服取出來。</br> 重新穿上校服的時候,竟然有點想念。</br> 洗漱好之后,把已經收拾好的書包背上,于渺渺走下閣樓,隨手從飯桌上拿了一個媽媽親手做的金槍魚三明治,急匆匆地出了家門。</br> 之所以出門這么早,完全是因為數學寒假手冊上的最后兩頁,她還有三道大題沒寫。</br> 一路把自行車騎得飛快,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她裸/露在外的臉頰上。</br> 于渺渺氣喘吁吁走進那個熟悉的教室時,里面只零零散散坐下了幾個人。</br> 她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前排正在整理作業的好學生肖璐。</br> 對方看到她進來,眼睛亮了亮:“渺渺,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想你啦。”于渺渺忍不住笑,背著書包三兩步走到她旁邊的位置,趁她同桌還沒來的時候坐下。</br> 肖璐笑容里是一貫的靦腆,她桌上擺著各類科目厚厚的寒假作業,關心道:“你作業都做完了嗎?”</br> 真是說到點子上了。</br> 于渺渺把笨重的書包取下來,從里面翻出那本有些褶皺的數學寒假手冊,快速翻到最后兩頁,虛心求教道:“其他的我連蒙帶猜,也差不多都填上了,只剩下這幾道題,實在是一點思路都沒有……”</br> 眼前白紙黑字的作業手冊上,干干凈凈,只有一個解字。</br> 肖璐會意地笑,隨手從鉛筆盒里拿出一支筆,打開草稿本,幫她講解:“你看,這道函數題,要先畫出圖來,畫完圖再分析題目,視角就會很清楚了……”</br> 她耐心地講,于渺渺認真地聽。</br> 緊趕慢趕地寫完兩道題,最后一道于渺渺非常豁達地擺擺手放棄。</br> 她抱著作業和書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程立軒好像剛到,看到她過來,把板凳往前移了移。</br> 側身走進去坐下,補完作業的于渺渺現在一身輕松,主動跟他打招呼:“嗨,寒假過得怎么樣啊?”</br> “還能怎么樣啊。”程立軒嘆氣,“我媽給我報了兩個物理班,一個奧數班,比上學的時候還累,我巴不得早點開學。”</br> 說完,他把書包里整理好的作業本拿出來放到桌面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補充一句,“而且開學了還能天天見到你,也挺有意思的。”</br> 他完全就是隨口一說,于渺渺也跟著隨便一聽。</br> 誰都沒有放在心上。</br> 教室里的人越來越多,最后終于坐滿。</br> 一個寒假未見的同學們,這一刻彼此之間都給予出了最大的熱情和關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熱火朝天聊個不停。</br> 當聽到教室門外傳來那陣熟悉的高跟鞋走動聲時,大家嘆氣,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br> 林若霞走進來,不管是發型還是穿衣風格都毫無改變。</br> 一樣的雷厲風行,一樣的不近人情。</br> 她站在講臺上,口吻嚴肅地宣布開學后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又告訴學生們盡早收心,下學期的學習壓力會比上學期更大。</br> 于渺渺一只手撐在下巴上,漫不經心地聽她說著話,思緒漸漸飄遠。</br> 如今已經到了二月底,雖然天氣依舊寒冷刺骨,但是好歹心里有了盼頭。</br> 等三月到來,就要開春了。</br> 不用再天天裹得像只熊一樣了。</br> 她發了會兒呆,最后還是挨不過內心的蠢蠢欲動,偷偷扭過頭,往最后一排那個爛熟于心的角落里望過去。</br> 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光影透過半敞開的窗戶照進來,映出空氣里小小的金色灰塵。</br> 他跟她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單手撐著下巴,偏了點頭望向窗外,側臉輪廓清晰又深刻。</br> 瞬間像是著了火一樣,于渺渺趕緊把手放下。</br> 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活得越來越像他了。</br> ***</br> 新學期就這樣波瀾不驚地到來。</br> 日子一天天過得像流水賬,于渺渺依舊當著那個不咸不淡的歷史課代表;肖璐依舊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林靜深依舊心高氣傲,除了在顏倦面前,幾乎從來都沒笑過。</br> 而喬笙跟趙熠然之間的關系雖然越來越親密,卻似乎脫軌般地走向了“哥們兒”的道路上。</br> 每一次看到趙熠然嘻嘻哈哈攬過喬笙的肩膀,于渺渺其實覺得有哪里出了差錯,可喬笙卻恍然未覺,還是那副沒心沒肺滿不在乎的模樣。</br> 時光如白駒過隙,快得讓人記不清這些日子里,到底都發生了些什么。</br> 不知為何,于渺渺心里漸漸生出一股恐慌感來。</br> 時間走得這么快,等到高二分科之后,偌大的校園里,她又有多少機會能夠見到顏倦?</br> 為了平復心里的不安,她買了個鑰匙圈套在那只小小的哆啦A夢上面,然后,把它掛在了自己的書包上。</br> 這樣,隨時隨地都能看見。</br> 新學期新氣象,為了證明之前對顏倦的保證不是空話,于渺渺制定了一個嚴密的學習計劃表,總之,這個學期格外認真。</br> 尤其是在理科科目上。</br> 她知道自己腦子笨,不是學理科的那塊料,卻還是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去記概念,做題,整理錯題本。</br> 有時候學到深夜,遇到不會做的題,于渺渺下意識想去找陸啟,可走到他的臥室門口,卻又忍不住猶豫。</br> 對于陸啟而言,現在已經進入了倒計時。</br> 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他就要參加高考了。</br> 于渺渺知道,陸啟并不像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云淡風輕,胸有成竹。</br> 因為每一天的夜晚或凌晨,不管她是出去接水喝還是去洗手間,他房間里的臺燈從來都沒有熄過。</br> 他是一個有夢想的人,并且在為了自己的夢想努力。</br> 因為不想打擾他,再加上陸啟每天早出晚歸的,所以,即便是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這個月以來,于渺渺幾乎沒有什么機會跟他說話。</br> 直到這天下午放學,她去高二教學樓找顏晞交最新一期的文稿。</br> 三月已至,根據二十四節氣來說已經立春,可是如果從氣象學的角度來看,雖然已經冰消雪融,氣溫卻還沒開始回升。</br> 為了防止在換季的時候感冒,于渺渺身上依舊穿著厚厚實實的羽絨服。</br> 走在熙熙攘攘的校園里,大部分學生都成群結隊地往出去的方向走,只有她自己逆著人潮往教學樓的方向走。</br> 一路擁擠著走上階梯,于渺渺終于松了口氣,走到高二七班的班級門口。</br> 教室里的學生似乎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她想著要不要直接進去找顏晞,還在猶豫的時候,眼角余光卻在教室后門瞥到一個熟悉身影。</br> 那個頎長優雅的身影靠在課桌上,好像正在跟別人說話,眼角眉梢都似笑。</br> 是她的哥哥陸啟。</br> 他臉上掛著的笑意,有些熟悉,卻又陌生。</br> 陸啟在她面前向來是溫柔耐心的,不管她做錯什么,他總是包容又寵溺地笑。</br> 而眼下他的笑容,雖然依舊溫柔,卻很朦朧,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br> 像是心酸。</br> 又像是在極力隱藏著什么。</br> 于渺渺不由自主地走近幾步,靠在墻邊,終于看到了站在陸啟對面,跟他說話的人是誰。</br> 那個女孩子有嬌媚眉眼,一舉一動楚楚動人。</br> 她聽到陸啟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帶著些許試探:“你這次月考又在年級前三十吧,有想過以后要報考哪里的學校么?”</br> 顏晞正在整理手上厚厚的文稿,聞言不在意地笑笑:“還有一年半的時間,早著呢。”</br> “應該是只有一年半的時間,不早了。”陸啟糾正她,口吻認真道,“報學校這種重要的事情,應該早做打算。”</br> 顏晞沉默了一下,然后嘆氣,“我還沒想好該報哪。”</br> 陸啟道,“你的成績完全可以去北京,就算上不了清華北大,復旦北外之類的,都很有希望。”</br> 扶在墻上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于渺渺想起來,媽媽跟她說,陸啟以后想要考到北京去。</br> 顏晞卻笑了,滿不在乎地回,“我考不考得上不重要,重要的是許慕遲一定考不上。”</br> 她的聲音依舊明媚通透,沒有陰霾,也沒有抱怨,“其實……上一個什么樣的大學也沒有多重要,如果身邊有那個想要的人陪著,去哪都無所謂。”</br> 夕陽西沉,暮色黯淡,大片霞光灑落下來,教學樓的影子被拉長,顯得凄冷又孤寂。</br> 于渺渺站在門邊,一時間邁不動腳步。</br> 是她看錯了嗎?</br> 陸啟此時此刻的表情,渴望,害怕,小心翼翼。</br> 是想觸碰又收回手。</br> 那是喜歡著一個得不到回應的人,才會露出來的表情。</br> 她再熟悉不過。</br> 身邊背著書包的學生來來往往,于渺渺靠在門邊,突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來錯地方了。</br> 她無意了解這些,她明白一廂情愿地喜歡著一個人有多痛苦,她也明白陸啟不想讓自己知道。</br> 低頭看了眼手里打印出來的文稿,于渺渺遲疑了一下,趁著沒人注意,小心翼翼地轉身,快步離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