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努力考到北京去。</br> 因為我喜歡的男生,和最疼愛我的哥哥，以后都會在北京。</br> 我想跟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地方。</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期末考試最后一門是化學，于渺渺趴在考場里,亂七八糟地在草稿紙上推算著配平公式。</br> 下課鈴就在此刻急促響起來，她松了口氣,把手中只填了一半的試卷遞上去，只覺得心情一陣輕松。</br> 終于要告別化學了。</br> 終于要迎來高中時期的第一個暑假了。</br> 于渺渺背著書包從考場教室走出去的時候,迎面就碰到了正朝她走過來的喬笙。</br> 喬笙笑得一臉燦爛,跑過來拉她的手臂,風風火火道：“終于解放了，走走走,請你喝奶茶呀。”</br> “還是我請你吧,今天出門的時候媽媽剛給我塞了零花錢。”于渺渺也笑，偷偷打量著她的神色,覺得她這幾天情緒似乎在慢慢好轉。</br> 喬笙向來是一個自愈能力極強的人。</br> 她其實很羨慕。</br> 六月份的太陽高懸，火辣辣照射著柏油馬路。</br> 空氣沉悶,偶爾能聽到蟬鳴，風吹過的時候,才終于帶來幾分涼意。</br> 銀樺高中斜對面的那家奶茶店，盡管已經開業大半年，生意卻仍然火爆,尤其是在這種學生剛剛考完試的日子里。</br> 一路說說笑笑地牽著自行車穿過斑馬線，于渺渺和喬笙把車落了鎖,耐心排在浩浩蕩蕩的隊伍里。</br> 四周聲音紛亂嘈雜，喬笙揪著自己剛過肩的頭發，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她：“渺渺,上次在KTV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是真的嗎？”</br> 她終于還是開口問了。</br> 于渺渺知道，喬笙向來是一個藏不住話的人，再加上她確實把自己當作最好的朋友，于情于理，都會問她。</br> 咬了咬唇，已經不打算隱瞞，她點點頭：“是真的。”</br> 喬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什么時候的事啊？你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br> 配合著往隊伍前移動了幾步，于渺渺糾結半天，有些難以啟齒地回答，“因為，我喜歡上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人，所以……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br> “根本不可能的人？”喬笙煞有其事地思索片刻，猜測道，“周杰倫？還是吳彥祖？”</br> 于渺渺黑線：“……神經病。”</br> 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卻在她的插科打諢中平靜下來，她猶豫片刻，終于做好了準備，打算那個名字告訴她。</br> 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喬笙有點驚訝的聲音：“渺渺，你看前面是誰。”</br>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看到擁擠人群里，有兩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高挑男生手里抱著奶茶杯從隊伍里走出來。</br> 是顏倦和趙熠然。</br> 顯然，喬笙的大嗓門也成功讓他們注意到了隊伍后方的動靜。</br> “喬笙？你也來買奶茶嗎？”</br> 這個驚喜的聲音來自于趙熠然，他一邊開口，一邊往她們站著的地方走過來。</br> 于渺渺就在此刻，靠在喬笙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我喜歡的人，就是顏倦。”</br> “……你說什么？”</br> 喬笙驚呼出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頓了頓，她正想再問些什么，卻被走過來的趙熠然硬生生打斷。</br> 他還是嘻嘻哈哈的模樣，喬笙的表情卻變得有些不自然。</br> 暫且擱置這條爆炸性的消息，她扭頭看著趙熠然，笑了笑，竟然是罕見的文靜：“對啊，剛好考完試，打算放松一下心情。”</br> 見鬼了吧。</br> 折下輪到于渺渺震驚了，這種說話語氣，根本就不屬于大大咧咧的喬笙。</br> 趙熠然摸了摸后腦勺，感覺到她的冷淡，突然一時語塞，半晌，才開口道：“那、那我等你一起回家吧。”</br> “啊？……好啊。”喬笙猶豫片刻，終于還是點了點頭。</br> 正在聚精會神看戲的于渺渺，卻突然聽到耳邊傳來那個熟悉的少年聲音：“考得怎么樣？”</br> 他什么時候過來的？</br> 像個作弊被抓到的學生一樣，她迅速轉過頭來，猝不及防對上顏倦一雙漆黑的眼睛，“還、還湊合吧……這次數學試卷是不是挺簡單的？”</br> 因為她竟然做出來了倒數第二道大題的第二小問。</br> 顏倦笑了笑：“是很簡單。”</br> 說完，他垂下眼看了看自己提著的兩杯奶茶，想了想，從紙袋中取出其中一杯，輕聲問她，“隊伍還很長，你要不要這杯？”</br> 莫名有些手足無措，于渺渺不太敢看他，視線往虛無空氣里飄，有點猶豫地回答：“不、不用了，這畢竟是你買的，不太好吧……”</br> 他卻搖搖頭，“沒事，原本是幫我姐帶的，可是許慕遲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已經去游戲廳了。”</br> “你喝吧。”他抿抿唇，又補充一句，“正好這杯是常溫的。”</br> 幸福來得太突然。</br> 于渺渺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游弋不定的目光終于小心翼翼地轉回來，定格在他身上。</br> 回想起那個滿天繁星的夜晚，他站在空曠街道上唱歌的畫面。</br> 她有些不確定地想，顏倦對她，是不是已經超過了對待普通同學的范疇。</br>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她也有了那么一點點的特別呢？</br> 盡管她其實想喝的是冰奶茶，但是此時此刻面對著他，也都無所謂了。</br> 心神恍惚地伸手接過，紙杯周身溫熱，她低下頭，情不自禁地笑起來：“謝謝你。”</br> 人來人往的奶茶店里，眉眼清寂的少年垂眼看著她，內心慢慢浮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br> 有某些情緒脫軌了。</br> 不知道怎樣才能停下來。</br> ***</br> 轟轟烈烈的期末考試結束，于渺渺迎來了高中時期的第一個暑假。</br> 由于期末考試的成績還算不錯，所以這個假期她過得很舒服，還補完了好幾部心心念念的動漫和電視劇。</br> 兩個多月的時光轉瞬即逝。</br> 于渺渺經常會跟顏倦在網上聊天，有的時候即便沒有話題，她也會硬著頭皮東拉西扯。</br> 她看完《金枝欲孽》，哭得稀里嘩啦，發消息跟他吐槽這部劇最后竟然是悲劇結尾。</br> 他沒有看過這部電視劇，卻還是耐心地陪她討論。</br> 她看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問他什么是輕，什么又是重。</br> 他回復說，生命中有很多事，看似不重要，可當它真正發生了，卻往往殘酷地讓人難以承受。</br> 她在網上找到了陳奕迅今年在香港舉辦的那場演唱會視頻，并且分享給了他。</br> 他禮貌地向她道謝，還說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去聽一次現場。</br> ……</br> 時間的沙漏飛速流逝，于渺渺覺得，她的暑假生活十分充實，盡管一次都沒有跟顏倦見面。</br> 于渺渺高二開學前的一個周末，正是陸啟收拾行囊準備去北京交大報道的日期。</br> 他從小到大一直順風順水，人生里幾乎沒有發生過什么重大的失控，最終也如愿以償地考進了北京。</br> 雖然身邊沒有那個喜歡的人。</br> 一家人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個干凈的店面，吃了最后一頓簡單的飯，權當是為陸啟送行。</br> 席間，因為工作原因，平時向來極少喝酒的于爸爸破天荒點了一扎啤酒，豪氣地跟陸啟對飲起來。</br> 幾瓶啤酒下肚，于爸爸臉上慢慢紅起來。</br> 這家餐館空間不大，客人卻很多，現在已經幾乎坐滿，他開口，斷斷續續地道：“小啟，這么多年以來，爸爸一直在外面南天北地的工作……很少關心你。不過，知道你能考上這么好的大學，爸爸、爸爸是真心為你高興。你以后一定會特別有出息，一定……一定比爸爸有出息。”</br> 于爸爸說著說著，眼底隱隱現出一點水汽來。</br> 于渺渺看著鬢邊已生白發的他，心想，自己的爸爸一直以來，都是真真正正把陸啟當作親生兒子一樣對待。</br> 以后陸啟不在家里，再也沒有人會不厭其煩地教她做習題，再也沒有人在她被父母責罵的時候為她解圍，也再也沒有人會幫她買她最愛吃的牛肉面……</br> 于渺渺忍了忍，卻還是感覺到了眼角的潮濕。</br>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于爸爸喝高了，豪情壯志地跟陸啟討論著大好未來。而于媽媽從頭到尾對他卻沒有什么要求，只是重復了至少三遍，要他出門在外注意安全。</br> 陸啟低著頭，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br> 他其實并不經常喝酒，所以一張臉很快就紅透。</br> 放下手中的空酒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轉過頭，尋找于渺渺的視線。</br> 那雙向來冷靜從容的眼睛里，此刻霧蒙蒙的，竟然讓人覺得有點傷感。</br> 側了點頭靠過來，陸啟壓低聲音，在于渺渺耳邊一字一句道：“渺渺，就算你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也不要覺得自卑。”</br> 由于已有醉意，他的聲音此刻沉沉的，有點啞。</br> 他的神色很認真，像以往幫她講題的時候那樣不厭其煩，“渺渺，你還小，未來還很長，總有一天，你會忘記這個人，然后喜歡上另外一個人。所以……別太難過，也別太執著。”</br> 陸啟微啞的聲音清晰落入她耳畔，一字一句卻振聾發聵。</br> 于渺渺低頭盯著碗里晶瑩剔透的甜酒釀，下意識咬住了唇，突然不大敢抬頭對上他的視線。</br> 其實，自己的哥哥這么聰明……就算察覺到了什么，也是理所應當的。</br>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也很想問他一句——</br> 都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你可以這樣來勸說我，卻又能不能，用同樣的話來說服自己呢？</br> 她忽然覺得有點難過。</br> 卻也相信，他這么優秀，未來一定會出現那個對的人。</br> 吃完飯之后，一家人依依不舍地把陸啟送到了火車候車廳。</br> 時間殘忍，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停歇，于渺渺覺得自己明明還有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說，可是一轉眼，就已經到了檢票進站的時間。</br> 陸啟沒有多說什么，檢票提示音響起，下一秒，他干脆利落地背上鼓鼓囊囊的雙肩包，拎著一個沉重的行李箱，朝他們揮了揮手，轉身，毫不留戀地走進了茫茫人海中。</br> 于渺渺踮著腳尖張望，下意識往前跟了幾步，對方的背影卻仍然很快被淹沒在人潮里，了無痕跡。</br> 她的眼淚就在此刻毫無保留地掉下來。</br> 這么多年以來，也許，她一直都欠了他一句：哥，對不起。</br> ***</br> 這個時間段坐火車去往外地的，除了在外打工的農民工，剩下極大部分就是帶著行囊，準備迎接開學的大一新生。</br> 陸啟擠在各色人群里，額頭積起薄汗，排隊檢過最后一次票，終于上了火車。</br> 找到自己的臥鋪位置，他把行李箱橫放在行李架上，又收拾了一下略顯凌亂的床鋪，把雙肩包放上去。</br> 就在此刻，手機鈴聲有些突兀地響起來。</br> 從薄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機，當看到來電人姓名的時候，陸啟冷靜神色里有那么一瞬間的崩裂。</br> 上面的備注寫著——糖醋排骨。</br> 遇到顏晞的那天，是銀樺高一新生入學的時候。</br> 他百無聊賴地排在食堂窗口前打飯的隊伍里，前面站著一個身材纖瘦的女生，一頭長發微卷，正在跟前面似乎同為新生的人笑著說些什么。</br> 排到窗口前的時候，她點了兩素一葷的套餐，等選到葷菜的時候，卻遲遲下不了決定。</br> 陸啟等得有點急了，猶豫再三，還是往前走幾步，禮貌地拿飯卡碰了碰她的后背。</br> 她瞬間回頭，他恰好開口：“糖醋排骨還不錯。”</br> 女生愣了一下，很快就笑起來。</br> 她笑起來很美，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驚艷。</br> “謝啦，陸、啟、學、長。”</br> 湊近看了看他別在胸前的校牌，她抬頭看他，一字一句地道謝。</br> 笑容明艷，聲音嬌媚。</br> 他再也沒能忘掉那個笑，和那個人。</br> 意識恍惚間，他已經摁下了綠色的通話鍵。</br> 電話那頭的場景很嘈雜，顏晞的聲音直直透進來，毫無鋪墊：“陸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今天去北京都不跟我說一聲。”</br> 他笑了笑，口吻里是恰到好處的無奈：“這幾天太忙，不小心忘了，等以后有機會見面，再請你吃飯彌補。”</br> 顏晞并沒有真生氣，所以此刻的笑聲很灑脫，帶著些無所謂，“好啦好啦，原諒你。你這會兒是不是已經在路上了？我也沒什么事兒，就是想祝你一路順風。”</br> “謝謝。”他禮貌回應。</br> “以后記得常聯系。”</br> “好，一定。”</br> “那就這樣說啦，再見。”</br> “再見。”</br> ……</br> 電話里，他輕描淡寫說了再見。</br> 掛斷后，卻有些狼狽地哽咽出聲。</br> 這趟列車終將駛向遠方，駛向一個沒有她的遠方。</br> 這是每個人成長的必經之路，他明白。</br> 作者有話要說：PS：玻璃渣情節結束了，接下來感情線會有些進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