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商店看到一件很喜歡的玩具,想買，錢不夠，拼命存錢,等存夠后，回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漲價了。</br> 于是更加拼命的存錢,等覺得一定能買到的時候，再回去,發現已經被別人買走了。</br> 總之,怎么樣都不夠。</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下午一點左右,于渺渺怕經理一會兒過來看不見自己，連工作裝都沒來得及換,出門打了輛出租車,匆匆趕往王府井那家烤鴨店。</br> 這家烤鴨店價格在王府井這個地段而言，已經算是實惠,而且鴨皮烤得特別脆，于渺渺以前讀大學的時候經常和同學來吃,后來也成功讓喬笙喜歡上。</br> 現在正好是飯點，人最多的時候。于渺渺跟著人潮一起推開店門,低頭看了眼表，正好一點半整。</br> 下一秒，立刻聽到喬笙熟悉的聲音：“渺渺,這里！”</br> 她抬頭，果然看到那個許久未見的人。</br> 忍不住笑起來,于渺渺快步朝她所在的座位走過去，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么么，一扭頭，卻看到旁邊還坐著一個帶著棒球帽,笑得很陽光的年輕男人。</br> 這應該就是喬笙的男朋友了。</br> 她還沒開口，對方就率先打招呼道：“你就是于渺渺吧？經常聽小笙提到你。”</br> “……跟你說了不要這么叫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喬笙嘟嘴，小聲不滿道。</br> 男人沒說么么，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br> 于渺渺拉開椅子坐下，忍不住笑：“我也經常聽她提起你，說你對她很好?！?lt;/br> 男人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了壓帽檐，道：“真的嗎？她平時在我面前都是抱怨，從來沒夸過我?！?lt;/br> 三個人說說笑笑，點好的菜很快就被服務生端上來。</br> 席間，喬笙在連著吃掉三份烤鴨卷餅后，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然后趁著自己男朋友不注意，悄悄往于渺渺這里挪了挪。</br> “渺渺，你之前在電話里跟我說顏倦回來了，到底是么么情況啊？”</br> 于渺渺喝水的動作一滯，慢吞吞地回：“沒么么情況，就是回來了?！?lt;/br> “那你們有沒有見面？”她繼續追問。</br> 于渺渺低頭，語氣開始有些不自然：“唔……見了。”</br> “然后呢？聊了些么么？他的態度怎么樣？”</br> “沒怎么樣?！?lt;/br> 喝完玻璃杯里最后一口水，于渺渺終于恢復了冷靜，“我現在已經這么糟糕了，又能跟他怎么樣呢。”</br> 喬笙抬頭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么么都沒說。</br> 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吃完了一頓飯，于渺渺執意搶在最前面付了錢。</br> 往飯店門口走的時候，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墻上掛著的時鐘，猶豫著是陪他們逛會兒還是先回酒店。</br> 還沒想好，就聽到手機鈴聲猝不及防響起來。</br> 有些手忙腳亂地從上衣口袋里把手機拿出來，來電顯示上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br> 她皺了皺眉，試探著接起來，下一秒，卻聽到那個只在夢里出現的聲音響起來。</br> “渺渺。”</br> 時隔七年，當他輕淡的聲音透過手機傳過來，她只覺得恍如隔世。</br> 喉嚨像是哽住了，于渺渺抱著手機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對面看她不說話，又問：“你在哪，吃飯了嗎？”</br> 直到已經走出幾米的喬笙回過頭來找她，于渺渺終于回過神來：“我……我在王府井這邊，剛吃完?！?lt;/br> 他很快就接道：“我正好在附近，你把位置告訴我，我來接你?！?lt;/br> 于渺渺愣了愣，拒絕的話就在唇齒間流連，卻怎樣都不舍得說出口，糾結到最后，終于還是報給了他自己的位置。</br> 電話掛斷之后，她抬起頭，看見喬笙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br> “嘖嘖，光看你這個表情，我都知道打電話過來的人是誰?！?lt;/br> 于渺渺還沒說話，就聽到她又自言自語道，“顏倦這個行動力可以呀，高中那會兒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感覺走路都冒著仙氣，怎么現在也懂我們人間的七情六欲了?！?lt;/br> “你別亂說，我跟他現在……頂多也就是舊同學之間的關系?！?lt;/br> 下意識打斷對方的碎碎念，于渺渺正了神色，裝作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問，“對了，你男朋友呢？”</br> 喬笙漫不經心地往馬路對面指了指，道：“在那排隊買奶茶呢，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等著顏倦過來接完你再走，順便看看他現在是不是比之前更帥了?！?lt;/br> 人來人往的馬路上，于渺渺順著喬笙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到那個戴著棒球帽的高挑身影。</br> 她盯著那個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后，慢吞吞地收回視線。</br> 有句話她一直沒說。</br> 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時候，神態很像趙熠然。</br> 現在已經是五月初，天氣漸漸回暖，喬笙隨意拍了拍樹蔭下的石階，大大咧咧地坐下，忽的嘆了口氣：“渺渺，我有時候特別懷念以前高中的日子，上課的時候一起偷偷看柯南，收操后踩著點兒去小賣部買吃的，還有周末約著去圖書館寫作業……”</br> 她說著說著，視線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以前謝意老說，若干年后，我們一定會無比懷念校園生活，那時候我覺得他腦子有病，可是現在想想，原來有病的是我?！?lt;/br> 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于渺渺打斷。</br> 她的聲音很溫柔，像是安慰：“過去的那些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好，以后還會更好?！?lt;/br> 喬笙沉默片刻，然后，極認真地道：“是啊，對我來說，過去的那些都過去了?？墒?，對你來說呢？”</br> “對我來說……”</br> 于渺渺低下頭，半晌，忽然笑了笑，“可能我的確沒那個運氣。”</br> 她原本以為自己努力生活，就能夠縮短一點跟他之間的距離，可命運偏偏捉弄人，一切都不在她預料之內。</br> 七年后的現在，她變得更加糟糕了。</br>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看到男人手上拿著兩杯奶茶從馬路對面走過來。</br> 喬笙看見，立刻一路小跑著迎上去。</br> 于渺渺瞇了瞇眼，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北京參加夏令營的那個夜晚。</br> 他把她從一堆不認識的同學里解救出來，然后給她買了一杯芋頭牛奶。</br> 北京的晚風總是很喧囂，川流不息的馬路邊上，他空出一只手，很輕地抱了抱她。</br> 又有一陣風吹過，揚起路邊塵土。</br> 于渺渺眨了眨眼，疑心是風沙吹到了眼睛里，否則她為么么又想流淚了。</br> “渺渺，你喝哪個呀，珍珠奶茶，還是蜂蜜柚子茶？”</br> 喬笙的聲音從她身前傳過來，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仿佛剛剛的傷感只是一場錯覺。</br> “啊……都行?！?lt;/br> 胡亂回答了一句，于渺渺下意識低了點頭，伸出手，有些狼狽地擦去眼角的濕潤。</br> 到底要用多久才能忘記一個人。</br> 一生一世夠不夠。</br> “等著啊，我給你拿過來?！?lt;/br> 對方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人海里。</br> 于渺渺隨口回應完，一個人站在樹蔭底下發呆，滿腦子都是校園里那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少年。</br> 她控制不了自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每一個有關的瞬間想起他。</br>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有腳步聲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br> 一步，兩步，三步，最后終于走到她面前。</br> 以為是喬笙，于渺渺想也沒想地抬起頭：“謝啦，親愛的?！?lt;/br> 下一秒，卻怔在原地。</br> 因為，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現在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真實地像場夢境。</br> 陽光下，他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像三月初春的風，與記憶里的那個清冷少年慢慢重合。</br> 時光沒有改變他分毫。</br> “喝奶茶嗎？”</br> 顏倦開口，把手上握著的奶茶插好吸管，朝她遞過來。</br> 于渺渺抬頭望過去，那是一杯常溫的芋頭牛奶。</br> 不遠處，喬笙看到顏倦走過來，拉著自己的男朋友快速閃到一邊，現在正明目張膽地偷窺著他們這邊的動靜。</br> “謝謝，其實不用的……”</br> 有些僵硬地道了謝，于渺渺伸手把奶茶杯接過來，下意識抱在手里。</br> 刺眼光線透過樹葉的罅隙落下來，金色的陽光跳躍在他發端，安靜又散漫。</br> 顏倦垂了垂眼，聲音很輕：“渺渺，不用跟我說謝。”</br> 話音落下，又問，“你現在要做么么嗎？我可以陪你?！?lt;/br> “我……我剛跟喬笙一起吃過飯，現在沒么么要做的?！?lt;/br> 她剛說完，不遠處，就看到喬笙終于忍不住朝他們走過來。</br> “嗨，顏倦，好久不見啊?！?lt;/br> 喬笙笑嘻嘻地湊過來，從頭到腳都寫著八卦。</br> 顏倦點點頭，神色波瀾不驚：“好久不見?！?lt;/br> 視線觸及到于渺渺手上抱著的芋頭牛奶，喬笙這才恍然大悟：“這么多年，你竟然還記得渺渺喜歡喝芋頭牛奶?！?lt;/br> 說完，又似乎很失落地搖了搖頭，“怪不得剛剛問她喝么么她都心不在焉的，哎，我就算是現在遞過來十杯奶茶，都比不過你手上現在的這一杯。”</br> “……喬笙，你瞎說么么呢。”于渺渺無奈，怕她待會兒說出更加過分的話，趕緊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br> 顏倦笑了笑，沒說話，眉眼卻緩下來。</br> “咳咳……”</br> 聽話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喬笙扭頭去看顏倦，道，“那我就不在這當電燈泡啦，我知道你們這么久沒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br> 于渺渺從樹蔭下走出來，巴不得趕緊離開這里，免得再聊幾句，喬笙把自己這七年的老底全揭出來。</br> 看到她作勢要走，顏倦也配合地點點頭：“那下次再聊?！?lt;/br> 直到大家揮手說了再見，喬笙站在原地，定定看著于渺渺和顏倦走遠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br> 站在她旁邊的男人有些好奇：“他們倆到底么么情況啊，你不是說都七年沒見了嗎？怎么感覺那個男的眼睛里除了她，完全看不見別人。”</br> “你不懂，這個世界上就是存在這種感情，多久都不褪色?！?lt;/br> 喬笙彎了彎唇角，很慢地笑了笑，眼里卻仿佛在嘆息，“或許年少的時候，我們都曾是于渺渺，卻沒有幾個人，最后能等到她的顏倦?！?lt;/br> 這樣守著回憶毫無指望地等一個人七年，任誰看來都會覺得這個人瘋了。</br> 可是瘋了又怎樣。</br> 她終于還是等到了。</br> ***</br> 漫無目的地走在熱鬧的王府井步行街上，于渺渺只覺得心跳一聲比一聲急促，不知道該說么么，只能低頭拼命喝奶茶。</br> 走到一家大型商場門口的時候，剛好看到門口有一排娃娃機。</br> 兩個穿著校服的高中生站在旁邊，手里握著幾枚硬幣，正熱火朝天討論著么么。</br> 于渺渺腳下無意識地頓了頓，顏倦不知道發生了么么，也跟著慢了腳步。</br> “顏倦……”</br> 很久，她終于開口，“你這次是一個人回來的嗎？沒跟女朋友一起？”</br> 他聞言怔了怔，很快就回答：“我沒有女朋友?！?lt;/br> 于渺渺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你這個年紀，也該交個女朋友了，標準不要那么高。”</br> 顏倦沉默片刻，忽然清冷冷笑起來：“渺渺，你這個年紀，也該交個男朋友了?！?lt;/br> 人來人往的步行街，所有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唯獨他們之間氣氛沉重，仿佛一場無聲的拉鋸戰。</br> 習慣性低頭盯著腳尖看，于渺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我不急，可是你條件這么好，不談戀愛太浪費了?！?lt;/br> “如果是談戀愛的話，只能浪費在值得的人身上?！?lt;/br> 他偏頭望過來，漆黑眼瞳深不見底。</br> “值得的人……”</br> 她喃喃重復，只覺得心里一陣苦澀，“是啊，你值得最好的?！?lt;/br> 可最令人挫敗的是，無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后，她都沒辦法讓自己成為那個人。</br> “渺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lt;/br> 紛紛擾擾的人群中，顏倦開口，聲音很溫柔，似乎能讀懂所有她說不出口的話。</br> 柔柔的風吹過來，撥亂了她的發，他走近，習慣性地伸手幫她理了理。</br> 他的指尖穿過她發間，冰涼卻又溫暖。</br> 七年之后，還是能讓她的心跳瞬間變得急促。</br> 身體下意識地后退幾步，于渺渺腦子里嗡嗡作響，唯獨一個念頭愈發清晰。</br> 寧愿現在說再見，也不能成為他下半生的負累。</br> 她已經二十五歲了，不是十五歲，那些不切實際的少女夢，早就沒資格再做了。</br> “顏倦，我已經變了……不是七年前的那個于渺渺了?！?lt;/br>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哽咽泄露出來，“你知道七年意味著么么嗎？我從連州市搬到蓮花市，最后又定居在北京；我生平第一次決定養狗；之前的長發剪了又留，身邊的人來來走走……”</br> 喧囂的街道上，她的眼眶終于紅起來。</br> “就像我最喜歡的話梅糖停產，十年前的那個盛夏也不可能再回來?！?lt;/br> 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