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做操作員時,我們之間還有距離的話,那么現(xiàn)在,我己經(jīng)是人事部正式職員了,應該配得上他了吧。
想到這里,我下意識地打開人事系統(tǒng)進入他的個人資料,他不但是碩士學歷,還是櫻之廠最年輕的副經(jīng)理,入廠日期正是2000年的11月份,也就是說,他那次和我分別以后,他就進入了櫻之廠。
這樣條件的男人,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如果能和他走在一起,我的后半生不就有依靠了嗎?
但轉念一想,我又泄了氣。櫻之是個大廠,廠里有很多年輕貌美的女職員,她們一般都大專以上學歷,而我,只不過是個高中生。最重要是,不到五年的時間,我己從那個單純無知的少女變成了歷盡滄桑的女子,而且,我還流過一次產(chǎn)。我忽然強烈地意識到,過往的經(jīng)歷,早己經(jīng)剝奪了我追求幸福的權利。
好在坐進辦公室后,生活相對充實許多,可以不必總想以往那些煩心事。
公司設有卡啦OK室,還有舞廳,其實普通員工是很少參加,他們每天都要加班至深夜,一般都是辦公室職員在里面玩。但我不喜歡這種純粹玩樂的東西,便報名參加了日語培訓班,還分到一本日語培訓手冊。
劉文茜知道后便笑我:“那種培訓你也去?就是手冊上的那幾句簡單的日語對話,學完了就沒人教你了,沒什么用!”
我有些失望,但還是說:“我可以自己買書來學呢。”
陽容容豎起大拇指譏刺道:“好,有志氣。”
我羞愧難當,正在這時,趙寧拿了一疊報紙走過來,笑瞇瞇地說:“《櫻之人》舉辦征文啟示,歡迎大家踴躍參加。”
她邊說邊把報紙放給我們,趙寧瘦瘦的,皮膚很白,長得非常清秀,去年大學畢業(yè)就進了這有公司,比我還小一歲,非常單純善良。
劉文茜打趣道:“還沒過門呢,就成《櫻之人》管家啦?”
趙寧甜蜜地笑了。我們都知道,趙寧很喜歡主編崔平凡,她也從不避諱這一點,無奈崔平凡總對她愛理不理的。
陽容容邊看報紙邊問:“你喜歡他什么啊?悶葫蘆一個。”
她瞪著大大的眼晴傻傻地說:“不要這樣說他,他很有才華的。”
看她那樣子,我們都笑起來。崔平凡確實是一個極有才華的人,比如這次征文,以“故鄉(xiāng)、異鄉(xiāng)”為主題,體裁不限。這個主題雖然沒有創(chuàng)意,但相信每一個櫻之人都會感興趣。
最讓我感興趣的是,本次征文大賽:一等獎500元,二等獎300元,三等獎100元,優(yōu)秀獎50元。
即便如此,我也沒奢望自己能得獎,不要說大學生,廠里連碩士、博士都一抓一大把,我一個小小的高中生,實在是不值一提。但這次征文主辦單位是人事部,所以金自立給我們部門所有人下了一個硬性指標:每人必須寫一篇!
這個指標讓很多人為難,因為對于打工者來說,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掙一份足以維持基本生活的錢。象崔平凡那樣,無論怎樣才華橫溢,到頭來還不跟我們一樣打一份工、掙一份錢?甚至于比我們還不幸,太過沉溺于文字,不通人情世故,得到升職的機會幾乎為零。
所以一連幾天,我都找不到感覺。正準備象別人那樣,隨便寫一篇交差時,看到王磊走進人事部。陽容容他們立刻沖我擠眉弄眼,劉文茜甚至大聲說:“海燕,你看誰來了?”
我有些害羞,但王磊卻仿佛沒聽到這話似的。張聲翔故意說:“王磊,你是來看楊海燕的吧?”
王磊卻頭也不回地說:“我是來找黃經(jīng)理的。”
我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黃經(jīng)理面前,直到他離開辦公室,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張聲翔他們意識到什么,憐憫地望著我,再也不開玩笑了。我感到十分委曲,好象是我自作多情的似。與此同時,腦海中竟然靈光一閃,順手在電腦上敲下了這樣一首詩:
我是鄉(xiāng)村的女子
我是鄉(xiāng)村的女子
我用百合花裝飾我的發(fā)髻
我采一束野玫瑰編作項璉戒指
我?guī)е嗤恋臍庀⒄驹谶@里
請你注視我
我是鄉(xiāng)村的女子
我不描眉卻眉若青黛
我不點唇卻唇是枝頭怒放的桃瓣
我不搽粉卻總是粉面如含故鄉(xiāng)的春
請你注視我
我是鄉(xiāng)村的女子
我飄拂的長發(fā)如原野上四季的風
我柔韌的腰肢似三月陌頭的楊柳
我流浪的腿步卻又象二月斷了線的風箏
請你注視我
我是鄉(xiāng)村的女子
站在深圳五光十色的街頭
我一樣揮灑我的青春放縱我的熱情
走進這現(xiàn)代化了的都市人流中
我被大自然賦予的特殊野性更具別一種風情
請你注視我
請注視我的眼睛
如兩潭清水安然寧靜
它看慣了滿眼的碧綠和黃泥巴的小屋
卻不慕一地鮮花和擎天高樓
請你注視我
我是鄉(xiāng)村的女子
我踩著時代的節(jié)拍流入這都市
我的心卻沒有和我一起走
它已經(jīng)深深地扎根于生我養(yǎng)我的那塊土地了
請你注視我
當我把這首詩交給崔平凡時,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然沒好氣地說:“我們這次征文要求原創(chuàng),不要抄襲之作!”
我急忙分辯:“這不是抄襲的,是我自己寫的!”
他不相信地看了看那首詩,又看了看我:“你是詩人?”
在這個金錢至上的社會里,“詩人”早就成了別人的笑柄,我立刻漲紅了臉,惱怒道:“請不要侮辱我!”
這次話剛一出口,輪到崔平凡的臉漲得通紅了,我忽然意識到失言,他可一直是以詩人自居的,為避免沖突,趕緊訕訕地溜回自己的座位。
寫這首詩,只當是完成金自立交給我們的硬性指標,與得獎無關,與詩人無關,但與王磊那頭豬有關!
我得承認,我是個虛榮的人。當初和沈洲在一起,雖然貪戀他那一點點的溫存,但并不是真的愛他,之所以走到一起,主要是因為他IE主管的身份。
但對于王磊,我感覺除了覺得他條件夠好外,也是真的喜歡。這愛是不知不覺中的,細微得連我自己都無法覺察。當初在東莞第一眼見到他,他瘦高的身影和憂郁的眼神就深深打動了我。我原以為他之所以浪費時間教我電腦,也如別的男人那樣,是想要對我有某種想法的。但從他對我的冷漠來看,并非如此。但偏偏,他越疏遠我,我心里越來越放不下他。
我己經(jīng)24歲了,就算我和王磊走不到一起,也該找個歸宿了。無論在四川老家還是深圳,24歲沒有男朋友的女孩真是太少太少了。櫻之廠是五金廠,男女比例雖不如電子廠和制衣廠那樣高,但一比七的比例也是不容樂觀的。
個人感情沒有著落,尋找齊懷義也沒有進展,這讓我很是郁悶。自從我成為普工招聘點文員后,每天都要接觸來自全國各地的人。雖然有許多湖南人,但姓齊的本來就少,要想找湖南姓齊的,則是少又又少。偶爾看到湖南姓齊的人應聘,我總要拐彎抹角向他們打聽一個叫“齊懷義”的年輕人,但每每都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