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曹辰峰似乎并沒有再在留學生宿舍出現過,宿舍人員復雜,流動也很頻繁,秦莫堯只猜測曹辰峰是借住,也沒在意那樣的萍水相逢。再次見到他,卻已經是半個月以后,秦莫堯在圖書館用數據庫查資料,趕下午一個報告用的ppT,旁邊有人輕叩桌子,她抬起頭,是他,戴一副眼鏡,穿淺灰色的襯衫和毛衣,氣質沉靜卓然。
“你好?”她不確定他出現在這里的來意。
“在忙?”他掃了眼她的電腦,在做數據分析
“啊,對。”她轉過視線,回到電腦上。他沒有打擾她,只在一旁安靜地看書,后來她在案例舉證上遇到了難題,時間緊迫,她束手無策,幾乎打算放棄,沒想到他從容地接過她的鼠標,調出他的論文,“我上次分析過一個專做國際郵購公司的營銷模式,里面有一些模型,或許你可以參考一下。”
她粗略地看過一遍,簡直要喜極而泣,抬手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上課了,她抱起筆記本背上了謝匆匆往樓下跑,他在樓梯口叫住她:“sarah?”
“嗯?”她抬起頭,看到他俯在樓梯的扶手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怎么感謝我?”居高臨下的空間感讓他眼里的笑意變得高深莫測。
秦莫堯眼珠一轉,來不及多想,于是咬唇,爽快地答應:“等我下課,五點半,我請你吃飯。”
下了課才想起來她根本沒說在哪里等,他也沒有她的聯系方式,到時候要怎么找?秦莫堯抱著書從報告廳出來,一邊懊惱一邊又有點為自己開脫的意思,說不定人家也是玩笑話而已,根本不在乎她一頓飯呢?
她打算先回宿舍再說,沒想到剛出學院,曹辰峰就等在了門口,一反他慣常的低調,開一輛銀色的astonmartinVantage雙門跑車,就算在當地也相當少見。學院剛下課,人來人往,不引人矚目都難。o
見她出來,他微微頷,朝她走過來:“下課了?”
秦莫堯站在臺階上,突然有種拔腿就跑的沖動,她摸不透他,她不熟悉他,面前的這個看似無害的人突然危險起來,跟他一開始所表露出來的氣質完全不符,然而話是她先說的,自然不好反悔,硬著頭皮迎上去:“想去哪?”
“還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提過的餃子館?”他果然早有準備。
秦莫堯嘆了口氣,認命地書包扔在他后座上。上車后,轉身系安全帶的時候,她在后視鏡里看到童若霏一閃而過的身影,突然有點明白過來了。她頓時覺得不安,幾次產生了立刻下車的沖動,卻生生忍住了,多少是欠了他人情,無論怎樣,這頓飯之后一定要跟他撇清關系,大家各走各的,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她再也無意招惹別人,本身已經自顧不暇,更不愿卷入這樣麻煩的關系。
然而,事情的展往往會跟你所想的背道而馳,甚至是更糟糕。所以才說,世上沒有那么多心想事成,更多的是事與愿違。
曹辰峰帶她去了一間中國餐館,正統的中式裝潢,古色古香,八仙桌長屏風,茶碟是淺口的青花瓷,掌廚的大師傅穿唐裝,親自出來斟茶,正宗的云南普洱,茶香四溢。大師傅半瞇起眼睛,笑著問:“阿峰,你朋友?”,
她落落大方:“秦莫堯,我是他同學。”抬頭看曹辰峰,他眼神閃爍,喝著茶,含笑不語。
她低下頭去看菜單,不由托著腮問:“為什么要叫開口笑?”":
“餃子的兩邊留有開口,下鍋煮過后,餃子會自動合上。”這回曹辰峰代替回答了。
“真的假的?”她起了好奇心。
“真的。”
“不怕餡兒里邊漏水嗎?”
卻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她抬頭,卻見曹辰峰和大師傅一起看著她,仿佛看怪物一樣,又是一臉忍俊不禁,她臉一熱:“怎么,我說錯了嗎?”,
“阿峰,這位小姑娘真有意思。”大師傅樂呵呵地看了她一眼,收了菜單先進去。
秦莫堯只覺得窘,好半晌等人影沒了才敢問:“他到底是誰?”
“我一堂叔。”
“你讓你堂叔親自給你倒茶?”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若無其事地端起面前的茶,一飲而盡:“我救活了他這家店,倒茶只是迎客的習慣。”
秦莫堯不再吭聲,愈覺得眼前的這人深不可測,她無意與他深交,于是知趣地不再多問,只想草草結束這頓飯然后安全回家,繼續她獨來獨往安安靜靜的生活。
曹辰峰卻仿佛很有聊天的興致,手指輕叩著桌子問她:“你好像不樂意跟我一起吃飯?”
“不,”她坦坦蕩蕩地看著他,“我很樂意跟你一起吃飯,只是不想吃一頓有附加值的飯。”
“你在暗示什么?”他很快又把問題拋還給她。,
“沒什么。”秦莫堯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往下掉,一點一點掉進他的語言陷阱里。怕越說也錯,她索性閉了口,不由暗忖,這個人真厲害,跟他對話非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幸好晚飯還算愉快,開口笑餃子也名副其實,她很興奮地看著餃子一個個鼓著肚子在鍋里翻騰,又吃的心滿意足。曹辰峰在對面有些不懷好意地笑:“沒有漏水吧?”
她頓時嗆了一下,一口餃子滑到喉嚨里,咳了好半天才緩過來,面色通紅地瞪了他一眼:“沒有。”
曹辰峰仿佛憋了好久再也憋不住了,終于不顧形象地放聲大笑。
秦莫堯著實狼狽,曹辰峰跟常睦不同,他不直接,不幽默,也不爽朗,但是輕易就戳到她脊梁骨,往往噎的她說不出話來。她在常睦面前,是公主,被寵愛,被重視,被討好,被捧在手心里,高高在上,就算曾那樣重重的摔下,他不曾虧待她一分一毫。而在曹辰峰面前,她似乎只有狼狽的份兒。往后的歲月里,就算結婚以后,他們都玩著這樣一種貓捉老鼠的游戲,直到彼此筋疲力盡,誰也沒辦法陪誰走下去。
晚飯結束后她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座位上卻多了一束雙色郁金香,她一愣,有些生氣了,抬頭問曹辰峰:“你什么意思?”,
“晚飯很愉快,一束花而已,有什么意思?”他挑眉,目光銳利,反問她。今晚上的他跟之前不同,仿佛很有故意惹怒她的意思
秦莫堯卻來不及多想,多年來,對來意不明的追求,她潔癖到幾乎是本能地抗拒:“曹先生,很高興跟你共進晚餐,但是我沒有興趣陪你玩游戲。”她把花擱下,結了帳就走。她一向說一是一,就算把話說僵了,就算把關系弄僵了,總比曖昧不清來得好。而且到英國后,她把一頭長剪了,每天素面朝天,執著地只穿黑色和灰色,還戴一副老氣的黑框眼鏡,標準的學生樣,她不認為曹辰峰這種人會看上這樣的她。
而且他們才認識多久!!
曹辰峰很快跟了出來,跟在她后面,不咸不淡地問:“你認為我在跟你玩游戲?”
她回頭,終于忍不住諷刺了一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sophie是你女朋友。”
“一個多月前我們已經分手了。”曹辰峰淡淡地說,仿佛再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秦莫堯突然怒不可遏,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跳上出租車就走,車子開走的時候,她到底心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曹辰峰站在原地,撫著臉,挑眉略帶驚奇地望著車內的她,仿佛既無辜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