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年醒來的時候整條手臂都麻了,她才發現自己枕著的右手一直被另外一只手掌緊緊握著。</br> 她順著那只手往上看,就瞧見了陛下,他的雙目緊閉著好似還在休息。</br> 沈如年覺得奇怪,她的身子發燙就算手整宿放在被子外頭那也是熱熱的,可陛下的手卻像冰塊一樣硬邦邦冷冰冰的。</br> 她試探的往外拉了拉手掌就又收緊了兩分,這讓她還以為陛下已經醒了,但他依舊是緊閉著眼沒有動靜就連呼吸都是淺短微弱的。</br> “陛下?”</br> 手好麻哦,沈如年晃動了兩下手臂都不見有有反應,不得不輕聲地低喚了一聲。</br> 可陛下并沒有回應她,就在她以為得一直被握著等他醒來才能脫離自由時,那只緊緊握著她的手卻又突然松開了。</br> 沈如年趕緊抽回自己的手放進被窩里,不停地揉搓著手掌和手臂才慢慢的舒緩開來,過了一會也沒聽見身邊有響動聲才重新探出腦袋去看。</br> 咦,陛下還是沒有醒。</br> 陛下又發病了?</br> 不過趙淵的手臂在被子外面,衣袖滑落下小半截,露出的肌膚上可怖的斑痕四處可見,但比她頭次看見的時候已經淡化縮小了許多。</br> 還不等她想清楚這些是什么東西,外頭常福的聲音就傳了進來。</br> “沈主子可是要起了?”</br> 沈如年一貫睡得早每日醒的也早,這會天光大亮早就過了平時她起的時辰,也就難怪常福會問她了。</br> 趕緊答應了一聲就有宮女進來伺候她梳洗,等她梳洗穿戴好早膳就端了上來,昨日她說想吃油炸檜,今早就真的給她準備好了。</br> 油炸檜她們鄉下也叫馃子,做法簡單又松脆好吃,余媽媽常會做給他們兄妹吃,她有些想家了從小到大她還沒有離開余媽媽這么久過。</br> 尤其是昨兒吃過豆花以后就更想家了,就拉著常福說想吃油炸檜,這宮里的御廚都是做山珍海味的誰會做這種民間小食啊。</br> 但常公公說了,這是陛下身邊的沈主子想吃,馬上就有個機靈的小廚子鉆出來說他小的時候在市井待過他會,不僅會做油炸檜還會做其他民間小食呢。</br> 常福馬上就讓他去做,一炸出來就是金黃酥脆的,果然沈如年一看就高興了。</br> 油炸檜配上白粥,再加上醬黃瓜玫瑰腐乳這樣的小菜,吃的沈如年特別的滿足,常福在一旁打著如意算盤,沈主子吃著好的沒準陛下也會喜歡。</br> 等沈如年用完早膳,常福就笑得一臉賤兮兮的湊到她身邊小聲的道:“沈主子,人已經進宮了。”</br> “什么人?”</br> “沈家四姑娘,昨兒才說要進宮探望您的。”</br> 沈如年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件事,眼睛亮晶晶的趕緊點頭,“記得記得,常公公快讓姐姐過來。”</br> 按理來說她見家人應該是在偏殿,可沈如年既沒有冊封也沒有賜宮殿一直都住在乾清宮,她就只能在乾清宮見客。</br> 當然常福沒有這么大的權利能做這個主,是昨兒他把沈家來人的消息稟告給了陛下,想問問陛下的意思。</br> 原本以為會讓沈如年去偏殿見人沒想到趙淵直接點了讓她在西暖閣見客,這才有了這一出。</br> “主子別急,奴才這就去召沈姑娘進來。”</br> 為了進宮,沈思琪天未亮就起床梳妝打扮在宮門外等著了,一直等到天亮宮門開了,她以為這會總能見到沈如年了,結果內侍把她領到了一個偏殿讓她等著。</br> 沈思琪也不是頭回進宮,她的母親孫氏是寧伯侯家嫡出姑娘,在先皇后跟前都是有臉面的,逢年過節宮內大宴孫氏都會帶她進宮。</br> 可從來沒有一次讓她等待的這么久過,尤其是這偏殿滿是灰塵未曾打掃過。</br> 沈思琪的神情瞬間就僵了,引路的內侍是常福的徒弟叫王百慶是個很滑頭的小子,一見偏殿情形趕緊招呼宮女進來清掃。</br> “沈姑娘真是對不住,底下奴才竟然耍滑偷懶奴才這就去好好教訓他們,就勞煩您在殿外稍候片刻。”</br> 沈思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狠狠扇這個太監幾巴掌,可這是宮內她又不敢,只能把氣都往肚子里吞。</br> 身邊的梅媽媽趕緊安撫她,“姑娘忍一忍,萬不能忘了夫人的叮囑。”</br> 沈思琪臭著臉沒好氣的嗯了一聲,她進宮不僅是為了爹娘,還有她自己的私心也想見見這所謂的妹妹,沈如年出生的時候她兩歲,她從來沒把沈如年放在心上過。</br> 她是幾個姐妹當中出落的最好的,也是脾氣最像孫氏的,從小就愛和姐妹們攀比,她不僅要比她們都長得好看還要比她們都嫁的好。</br> 親事自然是挑了又挑,年前孫氏給她相看了吳尚書家的嫡長子,那少年也是風度翩翩學問上佳的好兒郎,她心中滿意也覺得很好。</br> 可沒想到突然蹦出來個沈如年進宮沖喜了,進宮伺候陛下這少不得也是個貴人妃子的,以后豈不是要讓她進宮行禮。</br> 光是想到要給一個粗俗的庶女行禮問安她就覺得睡不著覺,故而孫氏提起她就有了進宮探探虛實的心思,她得親眼看到沈如年過得不好她才能安枕入眠。</br> 沈思琪是個閨閣內的嬌小姐,從未吃過苦更別說是站這么久,而且這幾日的京城格外的冷,即便出了太陽這風依舊是刺骨,在外頭站了一會就凍得發抖,一雙腿更是被吹得僵硬。</br> 每多站一刻沈思琪的心里就記恨沈如年多一分,直到她的雙腿麻木臉吹得慘白,內侍才走了出來。</br> “哎喲,你們這些狗奴才怎么伺候的人,沒瞧見沈姑娘在這吹冷風嗎?沈姑娘趕緊殿內請,里頭燒了炭還有熱茶快些暖和暖和。”</br> 一聽見有熱茶,沈思琪僵硬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表情,邁開腳步的時候還險些由于站不穩而摔去,身邊的梅媽媽趕緊扶著她慢慢的往里走。</br> 她剛坐下準備烘烘手腳喝口熱茶,外頭就有小太監跑過來在王百慶的耳邊說了句什么,王百慶就快步過來一臉喜色的道:“沈主子用完早膳了,這會請沈姑娘去說話。”</br> 沈思琪:……</br> 要不是這在宮里以沈思琪的脾氣已經發脾氣了,她好不容易才要暖和一點,這熱茶都還沒喝到嘴里就要讓她走,之前她在吹風的時候怎么不見她來喊?</br> 她不想走,這個沈如年讓她吹了久的冷風,她也得讓沈如年多等一會,但王百慶就笑盈盈的對她做這請的動作,一絲要讓她緩口氣的意思都沒有。</br> 看她還捧著那杯茶,王百慶就恍然大悟的道:“姑娘可是要喝茶?沈主子已經備好茶點了,都是上等的貢茶外頭等閑嘗不到的。”</br> 這小太監什么意思?以為她會稀罕這茶水?還貢茶?沈思琪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也不喝茶了,把杯子一丟就硬著頭皮的往外走。</br> 梅媽媽看她的樣子想要找個機會順一順沈思琪的脾氣,可王百慶一直都在旁邊看著,梅媽媽都找不到機會。</br> 等到了乾清宮殿外,梅媽媽想要跟著進去就被王百慶給伸手攔了。</br> “幾位就在外頭候著吧,陛下寢殿未得召見不得入內。”</br> 梅媽媽看著怒氣騰騰像是被激怒了的公雞一般的沈思琪暗道不好,卻也沒有辦法,只能老實的站在殿外干著急。</br> 希望四姑娘沒被氣糊涂還能保持一絲的理智,千萬不能說不該說的話。</br> 乾清宮正中間是陛下面見大臣的明間,左右兩邊是東西暖閣,他的寢殿在東暖閣內的稍間里,平時沈如年的活動空間也在東暖閣。</br> 這會她正坐在西暖閣的炕上曬太陽玩九連環,昨晚陛下教了她好久,只是她解著解著就又忘了,這會閑著無事就想自己試試,也好等陛下醒了給他一個驚喜。</br> 沈思琪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初陽落在她的肩頭,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明媚又美好。</br> 眼前的人穿著名貴的衣裳此刻正在把玩著什么臉上一派天真可愛,沈思琪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輸了,她不得不承認沈如年長得比她好看太多了。</br> 她本就受了一肚子的氣,這會看到比自己美的沈如年整個人都要炸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上去把人給拽下來狠狠的踹上幾腳。</br> 可還不等她有動作,耳邊就響起了常福的聲音,“沈主子,沈四姑娘來了。”</br> 沈如年如夢初醒,趕緊放下手里的玩具抬頭去看,臉上馬上就綻出了燦爛的笑容,“你就是我的姐姐嗎?”</br> 啊呸,一個養在鄉下的庶女也配叫她姐姐?</br> 不過她也沒這么蠢,她還記得這是在宮里不是在沈府,只能掩下心中的憤憤,臉上掛了個假笑,“你是如年吧,我們姐妹總算是相見了。”</br> 沈思琪的聲音里像是摻了半斤的糖甜的膩人,說著就想要往沈如年身邊走,而沈如年的笑容卻在看見沈思琪后跟著消失了,臉上掛滿了不解就連眉頭都皺了起來。</br> 沈如年心思單純,做什么事都比別人要慢,可這并不代表她真的蠢笨,相反的她比普通人還要敏感。</br> 就像她見到太皇太后的第一眼就覺得她是個壞人,在昨日她也感覺到了陛下是個好人一樣,她能隱約的感覺到眼前這個姐姐來者不善。</br> 可這是為什么呢?她們不是姐妹嗎?姐妹不是應該像她和恒哥一樣互幫互助的嗎?</br> 沈如年的神情有些迷茫,下意識的就往后面挪了挪。</br> 恰好這個時候常福伸手攔住了沈思琪的動作,“沈四姑娘該先給沈主子行禮問安。”</br> 常福看著笑瞇瞇的一臉和氣,可臉上的神情卻掛滿了不屑,好似在說沈家的教養也不過如此。</br> 沈思琪被他的表情給刺激到了,頓時腦子一片空白脫口而出道:“我是她姐姐,要行禮也理應她給我行禮才對。”</br> 讓她給一個鄉巴佬行禮問安?做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