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腳步聲不急不緩, 卻異常清晰。
踏上臺階的每一步,都似踩在懷姣心尖上一樣,弄得他心慌意亂, 手指都在發抖。
一樓自那一聲槍響過后, 只瞬間便聽不出動靜。連接大廳和二樓的階梯不短, 卻也不長,眨眼便能走到。
卓逸握著懷姣冰涼的手, 扯著他轉身就往遠二樓深處跑。
“是, 是誰?”懷姣努力壓著音量,尾音帶顫地朝卓逸問道。
剛才在樓梯口說話的功夫, 除了槍響, 兩人并沒有聽到別墅大門打開的聲音, 這說明此時正往樓上走的,不是陸聞就是邢越。
“應該不是陸聞。”卓逸皺著眉,他不想嚇懷姣,但在明知道聞腿受傷的情況下, 這樣正常的腳步聲, 怎樣都不會是他。
何況還有槍響。
槍大概是山下獵戶留下的, 只是此時拿著它的主人卻不再是獵戶。
兩人一路快速往里跑, 走廊里沒開燈,越往里面走越暗。本著能跑多遠跑多遠的想法,卓逸帶著懷姣直接進到了過道盡頭的那間房。
門打開懷姣就認出來了, 這是邢越的房間。因為只一進門兩人就看到了視線正前方, 和懷姣房間里一模一樣的那面鏡子。
就在臥室正中央,極其顯眼的位置。
卓逸還記得今早闖懷姣房間時, 因為叫不醒人, 還問過邢越能不能進他的房, 邢越當時的回答是,鑰匙丟了。而從現在擰開把手就能進入的情況來看,對方怕是早就知道懷姣沒事,只是不愿意讓人進他房間而已。
對床的巨大鏡子,反射著窗外朦朧月光,將對面懷姣房里的一陳一設都顯現的清清楚楚。
懷姣就是在這樣毫無隱私的情況下,住了三天晚上,陸聞之前說的話在卓逸聽來其實是有些刻意刺激邢越的成分在的,但此刻真實看到了房間的情況后,卓逸卻覺得,或許陸聞并沒有夸張。
他抿著唇,側頭瞥過身旁的懷姣,對方乖巧的被他抓著手,惶惶然的一張臉,微蹙著眉,無措地看著他。
“現在,怎么辦……”全然信任的樣子,讓卓逸止不住地想,如果是他的話,或許會比邢越更過分也說不定。
他不僅會對著鏡子行為惡劣,搞不好還會因為不滿足于隔著一個鏡子的情況,導致半夜從窗臺翻進隔壁房里,在屋里人沉睡時,借著微弱月光,肆無忌憚地捧著他的漂亮臉蛋,然后不管不顧的過分對待他,讓他皺著眉從夢里清醒。
起來再迎接另一個噩夢。
“你先躲起來。”腦子里是不受控制奇詭又怪異的想法,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卓逸都能保持表面正常,他一邊幻想著自己趁人不注意沒有警惕的時候做不好的事,一邊又動作冷靜地拉著懷姣,將人推進房間里唯一的藏身之處——
臥室的衣柜里。
“他會找過來的……”懷姣睫毛撲閃細顫著,在對方站起身時,倉皇捉住卓逸的袖口,朝他問道:“你去哪兒?”
“兩個人都在這里的話遲早會被發現。”卓逸看出懷姣的惶恐,他反握住懷姣冰涼的手指,保證一般跟他道:“我去引開他。你躲好,不要出聲。”
懷姣自然知道他說的引開是什么意思,無非是故意暴露自己,好拖延時間。
“他有槍你不要去。”懷姣被安置在衣柜角落,阻攔的動作讓卓逸按著肩膀輕易化解,卓逸很冷靜,至少知道輕重急緩。
他抱著懷姣,在對方掙扎時,隱蔽又克制地挨上懷姣圓潤的耳垂。
再次叮囑道:“一定不要出聲,只要沒人打開柜門,你就別主動出來。”
“我不會有事的,他不能拿我怎么樣。”卓逸保證道。
懷姣藏在衣柜深處,仍覺得心慌意亂,哪怕卓逸說的再輕松,就之前他在大廳里對邢越做的那些事,以邢越的性格,再見面扒了他的皮都算輕的。
屋里屋外都很安靜,走廊里,除了偶爾響起逐步逼近的腳步聲,幾乎聽不到其他什么動靜。
“他在一間一間找我們。”卓逸低聲道。
密閉空間里,不知道哪個房間臥室大門打開砸在墻壁上的聲響,清晰得似能看見推門畫面一般。
幾乎每三十秒就會響一次,半分鐘是粗略搜索一個房間的用時,二樓總共就六間房,找到他們最多不過三分鐘。
“沒時間了。”卓逸說。
他按著懷姣肩膀,退出衣柜時,隨手扯過一邊掛得整齊的一件黑色大衣,抖開,蓋在了懷姣頭上。
外套很大,正好能將縮在角落里的懷姣完全籠蓋住。
懷姣知道他要出去,扒開頭上擋住視線的衣服,只露出一雙泛著水光的圓眼睛,小聲道:“你小心一點……”
卓逸“嗯”了一聲,起身,將柜門小心關閉。
懷姣躲在衣柜里,身上蒙著衣服,安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卓逸并沒有馬上就走,而是等腳步聲靠近一些,走廊里再響起木門碰撞的聲音,確定那人已經進入了其他房間后,才收了動作,放輕腳步往外走去。
不過幾秒。
刻意又倉促的奔跑聲,從走廊中段往樓梯口沖去。
懷姣聽見門外不知道哪間房里,傳來一聲不小的動靜,似是被卓逸的腳步吸引,那人走出房門就立刻追了上去。
鞋底快速踏過木板的聲音,下樓的聲音,追逐的聲音。
等隔遠了,一切便歸于寂靜。
懷姣動也不敢動地蜷縮在衣柜里,整個二樓,除了自己已經再無他人。
……
他就在這樣全然黑暗的逼仄空間里,數著心跳計算著時間。
房間衣柜不大,立在靠近浴室的墻邊,復古又方便的衣柜拉門,并不能完全閉合,而是留著小指蓋大小的一條縫隙。
因為和臥室的床同方向,所以床對面鏡子反射的銀白月光,正巧能打在這道縫隙上。
懷姣起初還不敢動的,只是實在過去了太久,黑暗又安靜的柜子里,時間每分每秒都像被延長了似的,無比難捱。
懷姣又怕,又心慌的厲害,他擔心卓逸也記掛著通關時間,忍了又忍憋了又憋,還是沒忍住,從外套衣擺下伸出兩根手指,微微扯住蓋著腦袋的衣領,往下拉了拉。
“呼——”長時間的憋悶感,讓懷姣在鼻尖探出衣服的下一秒,就重重呼出口氣。
拉著衣服的手,在緩過氣后,貼上面前的柜門輕輕推開一些縫隙。
懷姣記得卓逸交代的話,也知道自己此時出去就是送人頭,所以并沒有打算離開柜子,他只是伸著頭往外望一望,想觀察一下門外動靜。
然后懷姣就看到,臥室大敞著的門口,露出走廊過道的木地板上,悄無聲息地印上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背著樓梯口的光,不緊不慢地,正往最后這間房走來。
懷姣呼吸都嚇停了一秒,他收回推著柜門的手,動作迅速地往衣柜內退去。
心臟砰砰亂跳間,懷姣一股腦地將身下的衣服又蓋到了自己頭上。過大的心跳聲讓他嚇得眼淚快蹦出來,懷姣手指顫顫地按著自己胸口,一心只想讓它不要再跳得這么快了。
可還沒等他呼吸平緩。熟悉的腳步聲,就已然踏進了房門。
渾身似被冰凍住似的,一動不敢動,柜子里的懷姣屏住氣息,耳朵嗡鳴一般想要逃避外面的動靜。
已經越來越近了,呼吸間,腳步聲便已走到房間中央。
懷姣哪怕是捂著耳朵,也能感覺到,那人停在了他藏身的衣柜面前。
“吱呀”一聲,柜門被打開。
懷姣死死閉著眼,渾身冷汗涔涔,幾乎要以為自己死定了。
然而下一刻,身旁掛著的衣物被取走,原來對方僅僅只拉開了另一邊的那扇柜門,走進房間里的男人似乎只是想要換身衣服。
懷姣聽到了金屬紐扣崩開的聲音,緊接著,一件帶濃重血腥味的外套被換下,丟進了衣柜里。
外面人仍拿著槍,因為懷姣聽到了金屬和木質槍.托磕在地面的響聲。
悉悉索索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懷姣不敢亂動,也無法確定外面的情況,只能閉著眼睛蜷縮在柜子里,等人離去。
應該走了吧,很長時間都沒有聲音了。
懷姣惴惴想著。
他等啊等,又默數了一分鐘,才緩緩放松下緊繃的脊背,試圖挪動一下身體。
只剛一動作,下一秒,蜷在面前的腳腕上,就突兀地握上了一只手。
冰涼掌心按著他突起骨節,懷姣心跳驟停間,頭上蓋著的衣服,猛地就讓人一手揭開了。
“在躲誰?”
邢越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自柜內響起。
柜子里的人抬眼,顫顫望向面前人。
長久的衣服掩蓋下,呼出的熱氣將懷姣那一張雪白的小臉,染出大片的紅。黑暗里并不能看清他的臉,只是那么纖瘦的一個小美人,躲藏在衣柜里。他沁著熱汗渾身打著冷戰,身上還蓋著別人的衣服。
這樣的場景落在邢越眼里,簡直微妙得出奇。
邢越甚至沒有打開懷姣那一側的柜門將他拉出去,而是捉著懷姣一同鉆進了柜子里。
單人臥室的衣柜本就不大,堆著衣服的情況下,站下兩個人都勉強。
狹小的密閉空間里,他挨著懷姣,隨便吸一口氣,鼻腔里都縈繞著懷姣身上又香又甜的氣味,混著他外套上的硝煙氣。
怪異又違和。
“好香啊。”邢越看不清臉,微佝著頭、朝懷姣道。
“怎么這么乖,躲在我的衣柜里,蓋著我的衣服。”
“全部都染上你的香味了。”
邢越看著他,像離開主人很久的忠實惡犬一樣,又兇又快活的搖著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