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懷姣站在審訊室外, 隔著單向透視玻璃，眼看著兩位提審員訊問秦也。
    負(fù)責(zé)審訊的警官按正規(guī)流程，剛朝他問出一句是否承認(rèn)有犯罪行為時。對面手戴鐐銬坐在固定審訊椅上的秦也, 就半點(diǎn)猶豫也沒有的, 直接點(diǎn)了頭。
    “我承認(rèn)。”
    不到十米的距離。懷姣目光落在秦也臉上, 恍惚中，好像在看一個極其眼熟的陌生人。
    對方臉上沒有懷姣熟悉的, 一貫天然健氣的陽光表情, 他半垂著眼，目光平視前方, 仿佛換了副面孔一樣。
    又或者這才是他的本來樣貌。
    “你在受害人家中加裝監(jiān)控, 是臨時起意還是預(yù)謀已久？”
    秦也平淡回他：“預(yù)謀已久。”
    懷姣這時還只是愣了愣。
    “學(xué)校公共論壇關(guān)于受害人援助交際的造謠貼, 也是你發(fā)的？”
    審訊室外，身旁站著陪審警員的懷姣，在聽到這句匪夷所思的問話時，無法理解一般, 睫毛微顫, 頭腦都渙散一瞬。
    他看到審訊室內(nèi)的秦也, 被桎梏著手腳。一直無表情的臉上, 在這一刻，終于展露出點(diǎn)不同來。
    對方抬起眼，越過面前提審警官, 于他們身后看不清外界情況的單向玻璃處, 落下視線。
    他嘴角微挑，表情似乎在笑, 目光穿過厚重玻璃, 能準(zhǔn)確定位到懷姣臉上一般, 緩慢回道——
    “是。”
    ……
    ——“就是他啊？” 　“是他，中文系的懷姣，你看啊！上面照片都有！”
    ——“論壇有人造謠你在會所搞校外兼職，還P了幾張照片抹黑你。”
    ——“你放心，我們一定幫你澄清！”
    懷姣以為在這個副本里，自己一個交熟的人、或者朋友，就是秦也一行人。
    來到副本的第一晚，在夜色被惡意拍下照片，經(jīng)歷那晚跟蹤事件后，被掛上論壇造謠援助交際。
    開局的極其不順曾讓懷姣難受過一陣，跟8701抱怨著說，自己總是拿這種很倒霉的炮灰角色。
    和沈承遇的初次見面，也因為論壇造謠的事不算太好。
    懷姣之前都沒想過會有人監(jiān)控他這種事。
    第二次報警的時候被小警員提醒，要小心身邊人。當(dāng)晚和8701討論兇手的身份時，懷姣說自己并不懷疑嚴(yán)殊和沈承遇后，8701還多問過他一句。
    【那秦也呢。】
    當(dāng)時懷姣的回答是：不清楚，但感覺不會……
    懷姣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管是遇到危險還是面對選擇，總是很少出錯。
    可眼前事實卻告訴他，感覺只是感覺，它可以偶爾準(zhǔn)確，但不會一直準(zhǔn)。
    審訊室里提審員問到秦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監(jiān)視受害者的，懷姣手指蜷著，怔怔看向?qū)Ψ健?br/>     秦也說：“第一次陪他裝監(jiān)控的時候。”
    用毫無漏洞的精湛演技，將懷姣帶到相熟的老板店里，只需要一個眼色，對方就能讀懂他的用意。
    秦也這種富二代，會玩的東西比懷姣想象的要多得多。
    甚至不需要自己親自操作，連接監(jiān)控信號的第二端口，就會有人自覺幫他安裝好。
    懷姣遲鈍，還不聰明，連懷疑身邊人的想法都沒有。
    ——“我有這么不可信嗎，天天纏著你，什么事都想陪你做，這樣也不可以告訴我嗎？”
    甚至在秦也冷下臉色扮可憐時，還迫不得已主動向他坦白自己的情況。
    懷姣根本就不會知道，白天纏著他沖他搖尾巴的好朋友秦也，晚上一個人時，會準(zhǔn)點(diǎn)又準(zhǔn)時地打開監(jiān)控，換上另一幅模樣，滿帶興味的觀察他日常起居、吃穿住行。
    興奮難掩地，姿態(tài)隨意仰靠在真皮沙發(fā)上，他目不轉(zhuǎn)睛逐幀檢視、觀察他在臥室以外的隱私鏡頭，最后惡劣又上癮的，做出些真正不可言說的事情。
    書房改建的影音室里，抬頭就是巨大投影屏播放著的視頻主角的各種照片。
    “我連他身上幾顆痣都清楚。”
    “又白又瘦，腰身比女人還漂亮。”
    秦也咧著嘴，對著單向鏡外的懷姣，這樣說道。
    ……
    懷姣從警局離開時，狀態(tài)明顯不對。
    沈承遇開了車在警局外等他，見他上車，忙問了句，“怎么樣？”
    “真是秦也那傻逼？舊住所監(jiān)控也是這孫子裝的？？”
    沈承遇能認(rèn)識懷姣，還是因為秦也。但比起懷姣，他認(rèn)識秦也要早很多，S大校隊的頂梁柱，家里挺有錢一富二代。
    這樣說來其實人設(shè)還和他有點(diǎn)像。
    沈承遇籃球隊幾個隊友還曾開過玩笑，說秦也就跟低配版的他一樣。
    懷姣覆著眼睫，動作緩慢系好安全帶后，輕“嗯”了聲。
    “操！”沈承遇猛拍了下方向盤，正咬牙忍著脾氣時。又聽身旁懷姣悶聲說道，“我們學(xué)校的帖子也是他發(fā)的。”
    “在夜色拍到我喝醉的照片，發(fā)在論壇上說我援助交際。”
    耳邊車門突然響了一聲，懷姣聽著這開鎖的聲音，話語一斷，轉(zhuǎn)頭朝沈承遇望去。
    “他死了。”沈承遇只丟下這一句話，推了車門就往外走。
    懷姣呆了一秒，眨眼的功夫人都走到警局門口了，回過神的懷姣忙解開安全帶下車去追他。
    “沈承遇？！”
    沈承遇一米九的個子，身高腿長穿著黑風(fēng)衣邁著大步的樣子，仿佛馬上要沖進(jìn)去跟人干架一般，懷姣在后面嚇?biāo)懒耍€追都追不上他。
    審訊室在警局三樓，沈承遇前幾天作為證人曾來過一次，此時走來輕車熟路。
    只到二層就碰巧撞上剛審訊完畢，正押解下來的秦也和幾個警察。
    “你他媽的——”在眾人都沒意料到的情況下，沈承遇幾步上前，猝然一拳砸向被拷著手的秦也。
    懷姣慢幾步趕到，樓梯口混亂一片，他一眼就看到人堆里被警察扣攔住的沈承遇，和下顎發(fā)紅仰面倒在地上的秦也。
    “你他媽的盯著他搞是吧？？偷窺他還亂他媽在網(wǎng)上造謠？？”沈承遇被好幾個警察扣著肩膀，仍能空出腿一腳狠踹向地上的秦也。
    沈承遇簡直要?dú)獐偭恕?br/>     S大中文系某男生校外兼職的事鬧得有多大，充滿隱晦意味的學(xué)校八卦有多吸引人眼球，隔著半個S市的他們隔壁校都有人在傳。
    就是沈承遇本人這種不關(guān)心任何八卦新聞的人也隱約聽過幾嘴，以至于在第一次和懷姣見面時，沈承遇才會用那樣極端的厭惡態(tài)度對懷姣說話，他戴著有色眼鏡當(dāng)著懷姣的面惡意揣測對方，還用難以入耳的侮辱性詞句去形容他。
    “釣凱子、厚臉皮、手段很多、妖里妖氣。”
    懷姣那種性格脾氣，沈承遇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來的。
    沈承遇后來忍不住想，在他不清楚的情況下，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樣不知實情，只聽傳言便將人定性。
    他們在學(xué)校里，面對懷姣的時候，有沒有像他一樣，對懷姣很壞。又或者比他還要過分，只肖看過帖子又見過懷姣一面，就當(dāng)面或在背后，罵他、諷刺他。甚至更惡心一點(diǎn)，搞不好還會有人在像體院男寢夜談會一般，用所有男生都懂的，隱含暗示的詞或者下流話，不帶任何好意的熱切討論懷姣。
    沈承遇瞳孔泛紅，根本控制不住暴戾脾性，他惡狠狠盯著地上的秦也，只恨剛才沒有一腳直接踹得他半身不遂。
    “沈承遇！”
    懷姣看到這場面臉都嚇白了，慌忙去攔沈承遇。
    連懷姣都清楚，這里是警局不是外面大街，在警局里打架就是理由再正當(dāng)，也會因為在公安部門鬧事和破壞公安紀(jì)律而被拘留。
    “沈承遇，我有事沒說完，我們回去再說……”拽著沈承遇手臂的手被半冷靜下來的男人反握住，沈承遇捏了兩下懷姣手指，在旁邊警察拿出手銬時，松開他，乖乖抬起手。
    “你要是放出去，我也見你一次打一次。”
    “哎，哎，在公安局說什么呢，想關(guān)幾天？”有知情的警察推了下他，似警告又似提醒般朝沈承遇說道。
    懷姣白著臉，眼睜睜看著沈承遇被拷走。
    ……
    警局外，懷姣站在沈承遇車邊給嚴(yán)殊打電話，他猶豫過一瞬要不要直接找沈承遇小叔，但一想到對方現(xiàn)在有可能正因為失蹤案的事忙的腳不沾地，就下意識打給了嚴(yán)殊。
    嚴(yán)殊讓懷姣別急，在原地等著他。
    出來前懷姣已經(jīng)詢問過，這種在市公安局斗毆打架的，情節(jié)較為嚴(yán)重，就算有人保釋也至少要拘留一晚。
    嚴(yán)殊來的很快，在了解情況后，也說了同樣的話。
    “你晚上等他們下班了，再給沈承遇小叔打個電話，現(xiàn)在工作時間最好等一等。”
    “沈承遇吃不了虧的，你別太緊張了。”
    懷姣抿著嘴唇，顫顫點(diǎn)頭。
    晚上懷姣忐忑給沈組長打電話時，對方不僅不關(guān)心沈承遇死活，甚至還冷笑一聲，跟懷姣說，“他該，你讓他多關(guān)兩天都行。”
    懷姣：“……”
    最后還是他和嚴(yán)殊隔天把人保釋出來的。
    沈承遇出來后原本沒多大事，只看到懷姣那副眼淚都快出來的樣子，還是軟下聲哄他道：“你別哭啊，我都進(jìn)去慣了，住一晚屁事沒有的……”
    懷姣撇了撇嘴沒說什么話。
    在副本最后幾日，除了通關(guān)需求之外，懷姣現(xiàn)在只想身邊朋友都別出事就好。
    ……
    秦也的案子審了兩日，懷姣中途被警方召去聽審多次。
    事情發(fā)生變故的時候，距副本結(jié)束，剛好只剩三天的時間。
    懷姣這天和秦也那邊家長見了一面，他們就秦也偷窺一事，想要和懷姣商量私下和解。
    懷姣從警局出來，低著頭看著手機(jī)在想事情，被人叫了兩聲才回過神。
    “誒！”
    肩膀被拍了下，懷姣茫然回頭——
    身后是有過兩面之緣的城西派出所小巡警。懷姣對他有些印象，之前他兩次報案，都是對方上的門。
    “誒，好巧，我記得你，你是叫…懷姣是吧！”對方很熱情，走近兩步和懷姣打著招呼。
    懷姣有些局促的點(diǎn)點(diǎn)頭，“嗯，我也記得你，你是之前上門的警察。”
    “哈哈，是。”年輕警察笑了聲，接著問道：“我來公安局這邊送檔案，就西城秋天那邊的案子，你來干嘛的啊？”
    懷姣面對警察不好隱瞞，只簡單解釋了兩句。
    “哦哦，那你現(xiàn)在是要回去？”
    懷姣點(diǎn)點(diǎn)頭。
    “那趕巧了，我開了車，可以順你，剛好我也去城西那邊巡街。”年紀(jì)小警員對這個見過兩次面的報案人很熱情，在懷姣推拒下，仍笑著扯了懷姣一把，讓他不用太客氣。
    懷姣幾乎是毫無拒絕余地的，被穿著警服年紀(jì)巡警，拉著進(jìn)了停車場。
    “哎真的太巧了，早兩步都遇不到你。”汽車啟動時，懷姣被顛得往前一傾。
    “沒事吧，這車有點(diǎn)舊，不是很好開。”
    懷姣小聲搖頭：“沒事。”
    “那就好，你要是暈車，那就難辦了。”
    懷姣隱約覺得對方說話有點(diǎn)點(diǎn)奇怪，但沒有多想。汽車顛簸地開在回城西去的路上，懷姣在車上接到了沈承遇的電話，沈承遇問他在現(xiàn)在哪兒，要不要接他。
    “在路上了，馬上到家。”懷姣簡單回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開車的年輕警察在他掛掉電話后，側(cè)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朋友嗎？真黏糊啊。”
    懷姣有些尷尬的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出聲。
    “不過也是，我要是天天跟你住一起，我恐怕也這么黏糊。”
    眼前是略有些偏僻的城西小道，懷姣聽到對方這話時，眼皮忽地跳了一下。
    他不明白那一瞬間心里涌上的違和與怪異之感，從何而來。在下一個路口處，方向盤猛打轉(zhuǎn)過一個小彎后，懷姣右邊眼皮驀地跳的更厲害了些。
    “這是哪里的小路？”他忍著心中強(qiáng)烈的不安，小聲問了句。
    車內(nèi)安靜了一瞬。
    “沒人跟你說，不回話就問話，很不禮貌嗎。”過了半晌，年輕警察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才在車內(nèi)驟然響起。
    懷姣瞳孔收縮了下，小心問道：“什么？”
    “我說你不聽話，總?cè)俏疑鷼狻！?br/>     尖銳的剎車聲，伴隨著懷姣那一剎那猛烈加快的心跳，顫得他后背一陣發(fā)麻。
    “要我跟你說一百次，你才能記住嗎。”
    “我說，別惹我生氣。”
    ……
    “叮————”
    幾寸之間，姿態(tài)猙獰的一只手，在周圍世界一片泛白，退去色彩時，像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忽地在眼前停住。
    那是懷姣第一次聽到那種聲音，游戲大廳內(nèi)，代表頂級，金色品質(zhì)的S級被動技能。
    重置，觸發(fā)的聲音。
    【叮————
    檢測到玩家即將遭受性命危機(jī)，系統(tǒng)判定劇情走向極度危險，被動技能[重置]生效——】
    【請玩家做好準(zhǔn)備。】
    【復(fù)位初始，重新選擇。】
    ……
    懷姣茫茫然睜開眼，眼前是人來人往，車輛喧囂的的市公安局外馬路邊。
    他拿著手機(jī)，剛從警局里出來。
    懷姣動作緩慢地抬起手，指尖顫抖著點(diǎn)開手機(jī)屏幕。在將要確定時間的前一秒，肩膀驀地被人拍了下，身后有人略帶驚喜地喊了他一聲。
    “誒，好巧，我記得你！”
    五官端正，身著警服的年輕警員，朝懷姣咧開嘴笑了下，說。
    “你是叫……懷姣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