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一看到這陣勢，腿一下就嚇軟了。
    這段時間他晝伏夜出，東躲西藏，為了躲避可能出現的債主，簡直是費盡了腦筋。
    憑著王老二的忠心耿耿和精湛的車技，往往他能從圍堵的債主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溜之大吉。
    只是這幾天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從他和蘭姐打官司敗訴之后，就像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一個又一個的債主蹦了出來。
    制衣廠已經回不去了，庫存的原材料被一個積極過分的債主直接搶光，用幾輛大貨車把東西拉個一干二凈，他還不敢報警。
    沒有原材料，所有還在手的訂單也無法完成，本來還能創造經濟效益的制衣廠一下就按了停止鍵。
    他連給工人們發工資都做不到，工人們倒是選出了護廠隊，把廠子看得很緊，倒不是對他個人有多忠心，而是現在工人們也懂法，知道一旦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工人們的工資是優先級最高的清償債務，他們現在護住廠子的機器設備就是護住自己的工資。
    除此之外，他從孫曉慧手里要回來的別墅、豪車和存款當天在他走出法院的時候，就在債主們的圍毆下，乖乖的交了出來。
    不僅如此，他所有的固定資產，包括之前的房子、車子也全都抵了債。
    最近他全靠王老二接濟，每天住著火車站周圍最便宜的二十塊錢一天的地下室，吃最便宜的飯菜，才堅持下來。
    今天他就又接到了法院的傳票，品牌方已經正式把他起訴，馬上他又得開庭，他還不能不去，到時候債主們一定會堵在法院門口，再把他痛揍一頓。
    這些倒也算了，關鍵他還欠了幾位有活力的社會組織的頭頭的錢，就是那種給錢特別方便，要錢也特別兇猛的高利貸。
    他靠著這幾天打游擊戰，他好不容易甩掉了那幾個一直跟著他的小痞子，沒想到今天就被人家堵住了——只是，有些面生啊！
    “各位大哥有話好商量啊，你們是哪位大哥的人？”
    老黑結結巴巴的熱情打著招呼，然后他從兜里面摸出煙來，想像以前一樣散煙。
    結果他掏了半天拿出半盒皺皺巴巴的綠梅，三塊錢一包的香煙，這種香煙就算買上一條都沒有他以前抽的一根雪茄外面裹的那層皮貴，可是現在這也就是他的口糧。
    啪！
    一個大漢鋼管一揮，準確地將他手里拿的香煙打飛。
    人群分開，一個皮膚微黑的小個子男人走了出來。
    他走動之間，全身洋溢著說不出的活力，一臉的精悍，周圍的大漢對他恭恭敬敬。
    老黑擠出一張笑臉，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向這位大哥借過錢。
    男人抬腳一踹，直接將老黑踹翻在地，運動鞋踩在老黑臉上，踩著他耳朵生疼。
    “你聽好了，我大哥讓我捎話給你，你三年前欠了他一筆債！”
    “本金兩百萬，這么多年算下來，利息怎么也得十萬塊！”
    “他讓我和你打聲招呼，到時候他會問你要債的！”
    老黑先是一愣，然后叫起了撞天屈。
    “兄弟啊，有沒有搞錯啊？三年前我可沒有向別人借過錢呢，我借的錢都是為了今年完成訂單拉的饑荒呀！”
    男人不樂意了，腳尖點在老黑腦袋上左右轉動碾壓，差點沒把老黑耳朵擰下來，老黑疼得慘叫連連。
    “你放屁！我大哥記性很好，別人欠他的錢他怎么會忘記？”
    “你好好想想，慢慢回憶，現在只是和你打個招呼，真到問你要錢的時候，你要是拿不出來，你知道你的后果！”
    “撤！”
    一群人靜悄悄的離開了，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老黑確定他們走了，終于忍不住罵了出來。
    “他媽的！墻倒眾人推呀！”
    “是個人就敢過來踩老子一腳，老子明明沒有欠過錢，居然敢硬往老子頭上栽，等老子緩過勁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我都要給你們拉清單！”
    他嘴里咒罵著，然后用手小心翼翼的摸著自己的耳朵，碰一下子疼的他嘶嘶直叫，打開手機相機對著自己耳朵一看，整個耳朵變得又紅又腫，像個小一號的豬耳朵。
    他又生氣又無奈，最后看到了扔在墻角的綠梅香煙，急忙撿起來，這才發現不知道剛才撤退的時候被誰狠狠踩了一腳，里面的煙幾乎都斷了。
    他抖著手挑了半天，找出一根相對品相完好的，叼在嘴里面點燃猛吸一口，劣質香煙特有的嗆味兒充斥在他肺里，他才感覺到大腦放松下來。
    還沒等他空下兩秒鐘，手機叮鈴鈴響起來，嚇了老黑一跳！
    最近他看到手機就害怕，可是又不敢不接，他一看是個生號碼，咬著牙接了起來。
    “狗日的老黑，你欠老娘錢，什么時候還？你個生兒子沒屁眼的貨色，我告訴你，你要敢不還錢，老娘今天就去你家把你房子點了！”
    “老娘只要看到你，就把你砍成八塊，剁得碎碎的去喂狗！”
    對方是個女人，口氣大的嚇人，說話又尖又快，就像機關槍一樣，聲音有些熟悉，老黑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這是哪個債主，他只好小心翼翼陪著笑臉問道。
    “你是哪位大姐呀？我欠你的是多少錢？”
    對面的人一愣，然后又破口大罵。
    “殺千刀的老黑呀，他媽你在這兒裝傻充愣？糊弄誰呢？”
    “我是肥肥呀，你小區外面開便利店的肥肥呀，上次你在我這拿了一瓶礦泉水，兩塊錢還沒付呢！”
    “喂……喂……臥槽，你怎么不說話？不要裝信號不好！”
    老黑手里的手機再次悄然滑落，腦子里面出現一個便利店的肥婆，永遠對他帶著謙恭的笑容，而他每次習慣性的一張大鈔扔過去——不用找零。
    每次女人只會用嬌滴滴的語氣喊著黑哥，要不是看不上女人那兩百斤肥肉，老黑相信自己都不用說話，只要勾勾手，女人就能自己洗白白飛到他懷里。
    原來肥肥罵人的聲音是這樣的呀？
    這段時間的心酸，突然全都翻滾在心里，他鼻子一酸，再也止不住，熱淚盈眶，哇哇哇的撲在墻上，大哭起來——連小區外面便利店的肥婆都知道他倒了，再也翻不了身了，他還有什么希望？活著有什么意思？
    他邊哭邊笑，就像瘋子一樣。
    “哈哈哈哈……肥肥！”
    “哈哈哈……兩塊錢……礦泉水……”
    老黑沒有注意到，巷子外面探著手機攝像頭，把他的事情全程錄了下來。
    手機信號很快傳遞到了市里另一角。
    一直悶悶不樂的蘭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