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前燈映照著陳文秀的臉,她仿佛一夜之間又老了幾歲。</br> 第一次見她時,分明是個四十來歲風韻猶存的女人,可現在卻半分昔日風姿也不見。</br> 她蓬頭垢面,滿臉疲態,衣裳沾染了些許臟污。</br> 好像還是昨天穿的那一件。</br> 幾天沒梳洗打扮似的,邋遢的不成樣子。</br> 要是她大晚上突然從路邊沖出來,一定會嚇人一跳,以為是哪家跑出來的瘋婆子。</br> “你怎么這樣了?”</br> 陳文秀欲言又止,見門外只有我一個人,視線往我身后看了一眼。</br> “你一個人來的嗎?”</br> 自打剛才殷玄辰在公寓里將我吃干抹凈后,再沒現身,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就跟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br> “他也來了,你帶路吧。”</br> 陳文秀有些詫異,但似乎也意識到我不敢一個人來這里,便沒有再追問什么。</br> “跟我來吧。”</br> 我跟著陳文秀往院里走,一邁進門檻就嗅到院子里有種令人作嘔的味道。</br> 像是生肉腐爛的氣味,直沖天靈蓋,孕婦嗅覺本身就很敏感,現在我整個人都不好了。</br> 我只得拼命捂著口鼻,可還是阻擋不了難聞的氣體隨著呼吸充斥在我的鼻腔與口腔中。</br> “什么味兒啊?”</br> 陳文秀腳步微微頓了下,須臾語氣哀傷的說:“我養的幾只寵物貓,被它折磨死了,我把殘肢埋在院子里。”</br> 她聲音聽上去在刻意保持平靜,可我還是感受到了她的絕望與無助。</br> 雖說我沒有養寵物,可也明白,不論是什么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的,何況是容易與人共情的動物呢。</br> 想必陳文秀這會兒定是很難過的。</br> 同時我也意識到,胎靈究竟有多么邪惡又難以對付。</br> 我很好奇,陳氏母女怎么會惹上胎靈這么難纏又厲害的東西。</br> 這會兒沒了汽車前燈的照射,院子里烏漆嘛黑的,只能借著月光看到建筑的輪廓。</br> 越是接近主屋,就越是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詭異的要命。</br> 我忍不住想,胎靈會不會就在里面,只等著我羊入虎口?</br> 殷玄辰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緒,只有我一人能聽到的清冽聲線傳入耳中,打消了我心底的顧慮。</br> “放心,它這會不在。”</br> 聽了殷玄辰篤定的話后,我懸著的心稍稍放松下來。</br> 屋子里面更黑了,我險些被進屋的門檻絆倒。</br> “能把燈打開嗎?”</br> 走在前面披頭散發的陳文秀突然回眸看我一眼,竟像是個女鬼,冷不防就讓我想起她姐姐陳玉秀向我索命那晚的情形。</br> “這是老宅,周圍沒有住戶,幾年前就不再通電了。”</br> 陳文秀說完,點燃了一根蠟燭,并領著我穿過堂屋,來到陳母所在的臥室。</br> 踏進臥室的一瞬,我突然聞到一股糞便與血液摻雜在一起極為難聞的氣味,跟院子里的腐尸味不相上下了。</br> 當陳文秀把燭臺放在桌上,我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忍不住的驚叫起來!</br> “她……她怎么會這樣……”</br> 靠近北墻的位置赫然擺放著那口血紅色的棺材,而陳母整個人趴在棺材蓋上面。</br> 我第一眼還在奇怪,她干嘛趴在上面不動彈,仔細看下來才注意到,她的手腳竟然都被鎮釘釘在了棺材上!</br> 鎮釘是把尸體裝進棺材后,用來釘住棺蓋的釘子,相傳能保佑子孫興旺發達,所以又叫子孫釘,一共有七根,每一根都很是粗壯。</br> 可此時此刻,這七根鎮釘竟然一根不落的全都釘在陳母的身上。</br> 她四肢與兩側肩膀,乃至腰上都被釘了鎮釘!</br> 雖說室內的光鮮不是很明亮,卻還是能看到,從陳母身體各處的傷口中流出的鮮血,全都順著棺材滴落在地上。</br> 地上已經有著好幾攤血跡。</br> 畫面極其慘烈,多看一眼都是折磨。</br>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著實被嚇了一跳。</br> “這是……胎靈干的?”</br> 話說出來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br> 陳文秀看向我時,眼眶泛著紅,好似眼淚都已經哭干了似的,并沒有落淚,但我還是能從她眼底看到滿滿的心疼。</br> 她點了點頭。</br> 我忍著身體強烈的不適,再次轉眸瞅了陳母一眼。</br> “你昨天去找我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嗎?”</br> 陳文秀再次點點頭,說道:“把你帶去別墅的當天晚上的事。”</br> 我整個被震驚住了!</br> 那豈不是三天了!</br> 按說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受了這么嚴重的傷,沒有任何搶救措施,說不定當天就已經死了。</br> 況且陳母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婦人,又怎么經得起這么折騰?</br> 陳文秀看出我的疑惑,給我解釋道:“是胎靈,它故意在我媽身上注入了一絲靈氣,有了這些靈氣的加持,我媽才能吊著一口氣,沒有馬上死,可她雖然活著,卻是每天都在承受著非人的疼痛……”</br> 我瞬間擰起眉頭來。</br> “那你為什么不把你媽媽送去醫院?”</br> “不能送!”</br> 陳文秀說的很是篤定,見我疑惑,她又給我解釋。</br> “胎靈給我媽施了禁咒,我媽哪也去不了,一旦離開這里,就會立刻暴斃!所以,我才想求你跟黑蛇說,讓他救救我媽,只要胎靈死了,我媽身上的禁咒就會自動解除,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命!”</br> 這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讓胎靈這樣折磨陳氏母女。</br> “它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又意識到什么,瞇起眼睛,警惕的看著陳文秀:“難道是為了給你時間來找我?”</br> “不是的,自從那天它與黑蛇交手后,就再也沒有提過要你這件事情了,我看的出來,它是忌憚黑蛇的,我還從沒見它這么怕過誰。”</br> “那是?”</br> “你不了解胎靈,它是無數腹中胎兒的亡魂凝聚而成,因為是胎兒,心智不全,在它認知里沒有善惡血腥暴力之分,它做什么全憑自己的心情,并且,因為它是胎死腹中,所以怨氣很深,才導致它天生就兇殘嗜血,喜歡毀滅所有美好的事物和鮮活的生命。”</br> 聽了陳文秀的話,我整個人愣在當場。</br> 這時。</br> 陳文秀的聲音再次傳來:“雖然它心智不全,但也保留著幼兒的一絲心智與好奇心,但它探索未知事物的方式是使用暴力,就像小孩子喜歡把玩具零件拆開研究一樣,它看到新鮮的事物與鮮活生命時,也會好奇的探究、破壞,恨不得從外到里全都研究透徹。”</br> 我腦袋里已經有了畫面,頓感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br> 怪不得那天它要剖開我的肚子,把里面的胎兒拿出來玩。</br> 小孩子擁有強烈的好奇心本身無可厚非,可胎靈的好奇心卻是會要人命的!</br> 胎靈的作為很殘忍,可我還是覺得,它肯定不是無緣無故這樣折騰這對母女倆。</br> 我讓陳文秀說實話,胎靈到底為什么這么做。</br> 陳文秀支支吾吾的又把剛才的那套話術說了一遍,并且看著我的眼神里也有著一絲躲閃。</br> 我敢肯定,胎靈之所以這么做,肯定還有另外的原因。</br> 然后我問她:“胎靈在哪里?”</br> 陳文秀說,胎靈覺得無趣,也會到處閑逛,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br> 她又定定的看著我,不敢確信地問道:“黑蛇真的來了嗎?”</br> “嗯。”</br> 我突然覺得,殷玄辰之所以一直沒有現身,大概是擔心他在的話,胎靈會不敢出現。</br> 我視線再次朝著陳母看了一眼,慘烈的畫面與難聞的氣味與讓我眉頭緊擰。</br> 她被釘在棺材上的這三天,排泄都是在棺材上,味道不難聞才奇怪了。</br> 但我并不可憐她。</br> 隱約有種預感,覺得是她罪有應得。</br> 就在我思緒翻飛時,室內溫度驟降,空氣里傳來一陣嬰兒啼笑聲。</br> 不知道方才去哪里玩了,這會兒回來很是開心的樣子。</br> 聽到這陣笑聲的瞬間,我明顯感覺到棺材板上原本奄奄一息的陳母,身子驀地抖了一下。</br> 陳文秀也全身都透著恐懼。</br> 其實我也挺害怕的,哪怕殷玄辰就在旁邊看著我,我還是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br> 哐啷!</br> 入戶門被一股冷風吹開,因著力度太大,兩扇門板撞在墻上,又迅速彈了回去。</br> 正巧撞上走進來的小小身影,把它撞了一個趔趄。</br> 它倏然直勾勾的從地上站起,眼神兇惡的看著撞了它的門板,小手一揚,兩團煞氣從掌心飛出,門板應聲摔在地上。</br> 本就老舊的木門接連遭受兩次重擊,瞬間碎成了幾半。</br> 小孩子看到這樣的情形時,心情大好,拍著手咯咯笑起來。</br> 我將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br> 今天見到胎靈的時候有點意外,它不再是巨大的身體,反而身高只有幾十厘米。</br> 周歲嬰兒般大小。</br> 皮膚白皙光滑,身上也胖乎乎的,還穿著一件紅色的肚兜,活脫脫像是個年畫娃娃。</br>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它剛剛使用特殊能力,以及它眼里充斥著的兇狠,我一定不會相信它是胎靈。</br> 就在我一眨不眨盯著它看時,它的目光也瞬間朝我這邊轉了過來。</br> 它在愣了一秒后,突然咧開嘴巴笑起來,兩排鋸齒狀尖牙若隱若現。</br> 它詭異的笑著問道:“你來把肚子里的小東西送給我玩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