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君屹聲音很輕,可即便如此,還是讓人毛骨悚然。</br> 我心底控制不住的慌亂。</br> 越是覺得此刻幸福,就越是害怕見到他。</br> 他是我擺脫不掉又極其危險的存在,隨時可能拿走我在意的一切,最終將我整個摧毀。</br> 殷玄辰把我攬到身后,像是一道高墻,將我與池君屹阻隔開。</br> 池君屹突然笑了:“想不到堂堂云鼎二皇子,竟有誘拐別人妻子的嗜好?”</br> 殷玄辰冷厲的注視著他,一字一頓:“總比天師你強迫人為妻的好。”</br> 天師……</br> 難道殷玄辰一早就知道,今天會在這場酒會上遇見池君屹?</br> 可他為什么要稱呼池君屹天師呢?</br> 我猛然想起一件事。</br> 記得還在陽炎山上的時候,曾聽贏焱說過關于獵獸師的一些事情。</br> 他說獵獸師是大巫師親自引薦給皇帝的,還說獵獸師有個師傅,是個道法十分高強的天師。</br> 難道指的就是池君屹?</br> 他竟然是獵獸師的師傅,果然物以類聚,惡心的人都湊到一塊兒了!</br> 我視線躍過殷玄辰的肩膀,看著眼前這個身穿黑色大氅,渾身散發戾氣的男人。</br> 巫族已經落入了他手里,他又與云鼎的大巫師相互勾結做什么?</br> 難不成,他對云鼎也有企圖?</br> 殷玄辰與池君屹依舊在定定注視著對方,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似的。</br> 被壓抑的氣氛籠罩著,我莫名有種窒息感。</br> 片刻。</br> 池君屹嘴角的弧度倏地斂去,看著殷玄辰的眼神里多了幾分陰鷙。</br> “若陛下與娘娘知道,辰王帶回王府的女人是別人的妻子,他們會作何感想?”池君屹說著,唇角笑意漸漸加深,“我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刻了。”</br> 池君屹這個瘋子!</br> 我一時情急,連忙從殷玄辰身后沖出來,憤懣的看著他:“你住口,我才不是你的……”</br> 我情緒過于激動,引來幾名官員內眷的注意,她們狀似不經的朝著這邊看,竊竊私語著什么。</br> 后面的話,我終是沒有說出來。</br> 池君屹卻開始不依不饒起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問:“不是?不是什么?”</br> 我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壓低聲音說道:“我從來都沒有承認過,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br> 池君屹輕笑著,根本不把我的情緒與說的話放在心上。</br> 殷玄辰再次將我拽到身后。</br> 我這才意識到,殷玄辰比我想象中淡定許多。</br> 不論池君屹故意說些什么激怒他的話,他始終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這世上沒有什么事能夠左右他的情緒。</br>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殷玄辰明知道池君屹在場,為什么還要把我帶過來?</br> 我正狐疑著這些,殷玄辰輕笑著對池君屹說:“很快就不是了。”</br> 池君屹輕蔑一笑:“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辰王殿下!”</br> 這時。</br> 一個身穿華服,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朝這邊走過來。</br> 來到殷玄辰跟前時,沖他恭敬的施了一禮。</br> “辰王殿下。”</br> 他目光又轉向我,問向殷玄辰:“想必這一位,就是殿下向陛下與娘娘提起的那位姑娘了,果然風度嫻雅、綽約多姿。”</br> 殷玄辰只是淡淡一笑。</br> “阿檸,這位是大巫師。”</br> “見過大巫師。”</br> “姑娘客氣了。”</br> 與殷玄辰寒暄了幾句后,大巫師才轉而看向池君屹,同樣十分客氣的向他施了一禮。</br> 但兩人只是相覷一笑,什么話都沒有說。</br> 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不知道暗戳戳的在醞釀著什么事情。</br> “陛下、娘娘駕到!”</br> 隨著這道聲音傳來,眾人連忙起身行禮。</br> 我余光掃了一眼,發現周圍的人都在低著頭,便也不敢抬頭看。</br> 片刻后。</br> 皇帝皇后落座。</br> “今日是家宴,你們無需多禮,坐吧。”</br> 這是一道十分渾厚的男中音,只聞其聲,我就已經在心里對皇帝有了個大概的形象勾勒。</br> 坐下后,我不由抬眸看了一眼。</br> 皇帝的外表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是那種看上去比較正直的老干部形象。</br> 但有一點和我想的有些出入。</br> 后世見到殷母的時候,我覺得他們母子有些像,但又不是特別像的那種。</br> 我一直覺得殷玄辰或許長得更像爸爸。</br> 可見到皇帝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他們父子倆不論是氣質還是長相,都是截然不同的風格。</br> 這么比較起來,殷玄辰反而是最媽媽的了。</br> 我至今還記得后世里與殷母接觸的那些片段。</br> 殷玄辰說她并沒有真的要殺我,可見到她,我還是控制不住心生忌憚。</br> 就在我短暫的瞥了一眼,準備收回視線時,皇后突然沖著我招了招手。</br> “白檸,來。”</br> 我在原地愣了一瞬。</br> 殷玄辰在一旁扯了扯我的衣擺,示意我趕緊過去。</br> 我這才回神。</br> 想著近距離接觸皇后,難免有些怵頭,深吸口氣才從案幾前站起,朝著皇后跟前走了過去。</br> 我正捉摸著應該怎么行禮,皇后就沖我伸出手來,我來不及行禮便將手遞到她掌心,被她拉著坐在了旁邊。</br> 這是我第一次握住殷玄辰母親的手,很暖,甚至有種莫名的親切感。</br> “前些日子就聽辰兒提起你,我早就說讓他把你帶來瞧瞧,可他非藏著掖著,生怕我委屈了你似的。”</br> “今日這場筵宴說是給辰兒接風,實則啊,是我迫不及待想看看辰兒帶了個什么樣的女子回來。”</br> “此刻見到你,我終于明白那小子為什么要把你藏在府中那么多天才肯帶出來,這么標致女孩子,任誰見了都喜歡,連我都想把你留在宮里了呢。”</br> 皇后說著,還很是溫柔的摩挲著我的手。</br> 她的態度是我始料未及的。</br> 我本以為她會不喜歡我,或者當眾讓我難堪,可她并沒有,甚至還溫柔的不得了。</br> 與我后世見到的那個她簡直判若兩人。</br> 我下意識轉眸看向殷玄辰,他此刻勾著唇角,并不驚訝,仿佛早就料到皇后會喜歡我似的。</br> 皇后一下下撫摸著我的手。</br> 摸著摸著就移到了手腕上,狀似不經的給我號起了脈。</br> 我現在還沒有足月,多說也才二十來天的樣子。</br> 即便是后世醫療水平那樣發達的時期,這么小的胎兒也還是容易檢測失誤,更別說是把脈了。</br> 可讓我詫異的是,皇后似乎摸出來了,眉眼間是散不開的悅色。</br> 這得是有多高超的醫術,才能摸得出來啊?</br> 我不禁詫異的看著皇后。</br> 她注意到我的表情,嘴角淡淡的抿著,并未松開手,便將自己手腕上的龍鳳鐲滑到了我的手上。</br> 我倏地一僵。</br> 看著她的表情更加震驚了。</br> 我再次刷新了對殷母的認知!</br> 皇后始終都是那副不驕不躁、儀態萬方的模樣,爾后轉眸看向下座的殷玄辰。</br> “辰兒,你也過來。”</br> 殷玄辰來到跟前,跪坐在我旁邊。</br> 皇后握著我和殷玄辰的手,又將我的手輕輕放在了殷玄辰的掌心里,讓他緊緊的握著。</br> “你小子眼光可以啊!”</br> 殷玄辰嘴角笑意就沒落下去過。</br> 皇后有轉眸看向我,佯裝嚴肅的說道:“日后若是他對你不好,你盡管進宮來找我,我自會為你討個公道。”</br> 我簡直受寵若驚。</br> 此時此刻,什么言語都無法形容我的心情。</br> 就在我抑制不住開心的時候,余光瞥見下座投來兩道各異的目光。</br> 最先見到的是宗瑤。</br> 她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怨恨與嫉妒,而隨著她心底這些負面情緒越來越多,臉色也明顯發生了變化。</br> 只見方才那張白皙透亮、嬌俏可人的小臉兒,正隨著情緒的變化,越來越紅,一個個像麻子似的小黑點兒開始從皮膚中顯現出來。</br> 她正怨憤的盯著我看時,站在一旁的侍女忙彎身提醒道:“小姐,你的臉……”</br> “我的臉怎么了?”</br> 侍女嚇得說不出話:“就……就……”</br> 宗瑤竟有隨身攜帶一面小銅鏡的習慣,平時定然是很注重個人形象的。</br> 當她看到自己的臉變成這副模樣時,頓時一驚,倏然驚叫起來。</br> 而隨著的她的驚叫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br> 她這才后知后覺的垂下頭去。</br> 坐在她身邊的大巫師,這才注意到女兒的變化,忙在掌心里凝聚起一絲靈力,在她身上感應了片刻。</br> “你中蠱了?”</br> “我……我怎么會中蠱?”</br> 大巫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身為我的女兒,是不是中蠱都不知道,簡直是個廢材!”</br> 宗瑤當眾被罵,羞愧難當,直接哭了起來。</br> 之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眸看向我,憤怒的指著我說道:“是她,一定是她,是她給我下的蠱!”</br> 宗瑤這話說完,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都聚在了我的身上。</br> 只是和跟方才看向宗瑤時不同,沒人敢議論半個字。</br> 而皇帝與皇后的臉色也驟然沉了幾分。</br> 皇后才當眾把自己陪嫁的龍鳳玉鐲給了我,在所有人眼里,就是她認可了我這個兒媳。</br> 宗瑤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說我是給她下蠱的人,擺明了是分不清輕重的。</br> 這跟明著指責皇后沒什么兩樣。</br> 啪!</br> 寂靜的落針可聞的大殿內,倏忽傳來一道響亮的巴掌音。</br> 宗瑤捂著自己發疼的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大巫師。</br> 大巫師憤怒的罵道:“大膽!”</br> “真的是她……”</br> 宗瑤要指著我繼續說,可在看到大巫師再次揚起的巴掌時,瞬間噤了聲。</br> 之后大巫師慌忙轉身對著上座的皇帝皇后行禮道:“小女不懂事,無意冒犯王妃,微臣這就帶她回去嚴加管教!”</br> 皇后嘆了口氣,說道:“快帶她回去治一治臉吧,真是嚇死人了!”</br> “微臣告退!”</br> 大巫師說著,便煩悶的看了宗瑤一眼,轉身離去。</br> 宗瑤連忙作揖道:“臣女告退。”</br> 父女兩一前一后的離開了大殿,殿內緊張的氣氛也因此緩和了些許。</br> 皇后語調高了幾分,像是有意當著在座所有人的面說。</br> “白檸,宗瑤身上的蠱,到底是不是你下的?”</br> 殷玄辰情急道:“母后……”</br>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后一個手勢打斷。</br> 我隨即起身,轉身看向在座的眾人,高聲說道:“不是我。”</br> 皇后這才接話道:“你們都聽見了,這件事與白檸無關。”</br> 方才還鴉雀無聲的殿內,驟然響起一一聲聲附和。</br> 但唯獨有一人沒有開口說話。</br> 他微微低垂著頭,寬大帽檐將他大半張臉遮住,兩片殷紅的唇微微勾著,嘴角的弧度透著幾分嘲諷。</br> 方才落在我身上除宗瑤之外的另一道目光,正是池君屹的。</br> 只見池君屹緩緩從案幾前起身,沖著皇帝與皇后淺淺的作了個揖。</br> “陛下,娘娘,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當眾澄清一下。”</br> 皇帝說道:“天師請講。”</br> 池君屹微頓,目光緩緩轉向我,嘴角的笑意愈發深邃。</br> 我緊緊的捏著衣袖,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br> “是關于……”</br> 池君屹只說了三個字,突然噤了聲,原本微微上揚的唇角倏然沒了笑意。</br> 他驀地抬眸看向我身后的位置。</br> 被帽檐遮去一半的眼睛里,依舊溢著滿滿的震驚與憤怒。</br> 而在這些情緒下,我明顯注意到,他表情里還溢著幾分痛苦。</br> 下一秒。</br> 他倏然捂住胃部,眼里憤怒更甚,眼睛都紅了一圈,仿佛要吃人。</br> 在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樣的時候,他倏然撩起黑色大氅,轉瞬消失在大殿中。</br> 什么情況啊?</br> 我詫異的回身看向殷玄辰,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反復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br> 只是一時間想不明白,殷玄辰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對付的池君屹,他明明是個普通人,怎么可能傷得了池君屹呢?</br> 筵宴結束后,皇后說要我陪著她在御花園里面走走。</br> 我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讓我陪她散布,她多半是要問我大殿之上發生的事情。</br> 果不其然。</br> 在走了一會兒后,皇后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看向我,表情和語氣都很是嚴肅。</br> “你跟本宮說實話,宗瑤身上的蠱,是不是你下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