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辰究竟將我和宗瑤說的話聽去了多少?</br> 他有沒有聽到關于情蠱的事情?</br> 我恍惚間,宗瑤已經掙脫開藤蔓的桎梏,委屈巴巴的哭著朝著殷玄辰身邊跑過去。</br> “辰哥哥,你聽我解釋,我并不是有意這么做的,我是擔心你被這個妖女蒙蔽了雙眼,所以才……才出此下策的!”</br> “……”</br> 宗瑤還真是會倒打一耙。</br> 殷玄辰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回應她,而是將目光落在我身上。</br> 那眼神仿佛在問我,是否真的在他身上用了情蠱。</br> 宗瑤眉頭倏然皺起來,斜眸睨著我,眼神里多了一絲意外,顯然是因著沒有在殷玄辰身上感應到情蠱。</br> 不過她又怎么會放棄這次對付我的機會?</br> 畢竟,殷玄辰無法證實自己身上是否有情蠱。</br> 只要他懷疑,就說明他對我還不夠信任,感情也不夠純粹,必然會對我們之間的關系造成影響。</br> 這就是宗瑤想看到的。</br> 而她方才一番話,把自己摘得干干靜靜,在旁人看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不讓殷玄辰被情蠱控制罷了。</br> “辰哥哥,她方才已經承認自己身上有情蠱了,你別再被她騙了!”</br> 殷玄辰依舊定定的站在那里,視線落在我身上,沒有理會宗瑤。</br> “辰哥哥,你千萬不要……”</br> 當宗瑤還準備再說什么時,殷玄辰眉頭一皺,倏然打斷了她的話。</br> “宗瑤。”</br> 他聲音很淡,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威嚴。</br> 宗瑤狐疑的看著他:“辰哥哥,我……”</br> “你走吧。”</br> “辰哥哥,她對你用情蠱,你難道還要縱容她嗎?”</br> “這是本王的家事。”</br> “家事?你把我當外人?”宗瑤一臉不可置信:“辰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單別人認為我們青梅竹馬、天生一對,連我自己也一直覺得,有一天我會嫁給你,成為你的王妃,你怎么可以為了這個居心叵測對你用情蠱的女人把我推開?”</br> 殷玄辰不再理會宗瑤,再次轉眸看向我,竟朝我伸出手來。</br> “阿檸,到我身邊來。”</br> 我愣了一下。</br> 從方才見到殷玄辰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br> 雖說我沒有對殷玄辰用情蠱,卻在時刻擔心那只雄蠱會自己進到殷玄辰的身體里。</br> 所以在宗瑤當著殷玄辰面揭發(fā)我的時候,我竟不知道該怎么為自己辯解,更也不想讓宗瑤看笑話,才一直沉默著什么也不說。</br> 殷玄辰的反應是我始料未及的。</br> 我以為他會無比氣憤,會大發(fā)雷霆,可他從始至終都是那么平靜。</br> 還對宗瑤說這是他的家事。</br> 甚至此刻,他還主動伸出手,叫我到他身邊去。</br> 我突然感動的想哭。</br> “乖,過來。”</br> 我紅著眼眶,緩緩的朝他走過去。</br> 殷玄辰輕輕攥住我的手,領著我朝辰王府走。</br> 身后傳來宗瑤極其不甘的聲音:“辰哥哥,把這個妖女留在身邊,你一定會后悔的!”</br> 殷玄辰腳步微微頓了下,但僅是一瞬,便再次跆步離開。</br> 一路上殷玄辰什么也沒說,直至回到府上,他也還是什么都沒說。</br> 他仿佛在刻意回避著這個問題似的。</br>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忍不住的自責。</br> 餐桌上。</br> 我食不知味的咀嚼著食物,碗里的飯快被我戳爛了。</br> 猶豫了好一會兒,我還是決定主動開口。</br> “你怎么不問我關于情蠱的事情?”</br> 殷玄辰夾了一塊我最喜歡吃的肉放進我碗里,溫聲說道:“我不在意,這些與你相比都不重要。”</br> “口是心非。”我小聲嘟噥。</br> 從他回來到現(xiàn)在,這是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平時是惜字如金,可話也沒像今天這么少過。</br> 明顯心里藏著事兒。</br> 我將手里的碗筷放下,調整方向坐著,定定的注視著殷玄辰。</br> 他此刻沒有正視我,墨黑的眸子沒什么聚焦的望著前方,就連握著筷子的手也微微加重了力道,本就分明的骨節(jié)更加纖細有力。</br> “你明明是在逃避!”</br> 殷玄辰這才收回視線,轉而看向我,眼神里噙滿了復雜。</br> “對,我是在逃避。”</br> 聽到他這樣說,我心底一顫,卻又聽他長長地嘆了口氣。</br> “因為我不確定,此刻對你的感情是真是假,阿檸,我從沒這么害怕過,你懂么?”</br> “所以說……你沒有生我的氣?”</br> “為何會氣你?雖說我不了解,卻也聽說過一些,情蠱是巫族女子用在意中人身上的蠱,至少說明阿檸對我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我突然覺得,若我對阿檸的感情只是因為體內有蠱,那這份感情,便配不上阿檸。”</br> 聽了殷玄辰的話,我忍不住哭了。</br> 明明今晚的事情是他受了委屈,可他卻還是在為我考慮。</br> 他怎么可以這么好?</br> 好的讓人心疼。</br> “怎么哭了?”</br> 殷玄辰伸手,試圖為我擦拭臉上的淚。</br> 我連忙握住他的手,很是鄭重其事的說道:“殷玄辰,我身上是有情蠱,但你沒有,所以你根本不用懷疑自己對我的感情是真是假!”</br> 聞言。</br> 殷玄辰倏然皺起眉頭。</br> 他愣了兩秒后,突然語出驚人的問道:“那你把情蠱用在誰身上了?”</br> “……”</br> 這男人的關注點真是奇特。</br> 我連忙說道:“你還記得陶瓷罐里的兩只蟲嗎?那就是情蠱!”</br> 殷玄辰眉心皺起深深的川字。</br> 我繼續(xù)說道:“我和你一樣,也不希望你喜歡我是因為情蠱作祟,所以我從來沒想過把情蠱用在你身上,可是現(xiàn)在我也不能確定你到底會不會中蠱,因為……它們兩個已經不可控了……”</br> “不可控?”</br> “嗯,自從喝了你的血之后,它們就迅速發(fā)育到成蟲,現(xiàn)在已經脫離我的控制,就在今天傍晚,那只雌蠱自己進到我身體里面了,我攔都沒攔住!”</br> 我說著就一臉委屈。</br> 想想當時的情形都覺得后怕,想到雄蠱很可能會進到殷玄辰的身體里,就更是害怕了。</br> 之后我又把如何扔掉情蠱,它們又如何自己出現(xiàn)的事,都給殷玄辰說了一遍。</br> 擔心他會不相信自己身上沒蠱,我又從腰間束帶中拿出陶瓷罐,打開蓋子給殷玄辰看。</br> “你看,我真的沒有騙你,另外一只在我身體里,現(xiàn)在就只剩下這一只了。”</br> 為防止意外發(fā)生,我只給殷玄辰看了一眼,就立馬把蓋子蓋好。</br> “不過你放心,雖然扔不掉又不能殺,但我會好好看著它的,絕對絕對不讓它進到你身體里!”</br> 我一臉篤定的說著,又把手里的陶瓷罐攥的緊了緊。</br> 殷玄辰卻緩緩朝我伸出手來:“把它給我。”</br> “你要做什么?”</br> 我下意識捏緊了手里的陶瓷罐,狐疑的看著殷玄辰,不知道他準備做什么。</br> 殷玄辰見我一臉警惕,嘴角微勾,眉眼間溢著幾分悅色。</br> “你……笑什么?”</br> “我笑阿檸沒有將情蠱用在別人身上。”</br> 我狐疑的皺起眉頭來,分神之際,手里的陶瓷罐已經落入殷玄辰手中,并被他打開了蓋子。</br> 我見情況不對,連忙上手去搶,殷玄辰卻已經迅速將手指伸進了陶瓷罐里。</br> “誒你……”</br> 當殷玄辰將雄蠱拿在手里時,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似的,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驚到他掌心里的雄蠱。</br> “你別沖動啊,把蠱給我,我們兩個之間不需要這個東西。”</br> 殷玄辰溫柔的看著我,說道:“可我怕它日后跑到別人身上去。”</br> “……”</br> 這家伙的腦回路為什么總是這么清奇?</br> 我說:“我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的。”</br> 殷玄辰突然問我:“若它進入體內,會有什么危害?”</br> 我搖搖頭:“沒有任何危害,除非……有一方變心。”</br> “阿檸會變心么?”</br> “我當然不會!”我不假思索的答。</br> “那你緊張什么?”</br> “……”</br> 是啊,我緊張什么?</br> 至少我已經知道,殷玄辰喜歡我并非是因為情蠱。</br> 我還有什么可糾結的呢?</br> 殷玄辰隨即將手攤開,肉嘟嘟的雄蠱就乖乖的蜷縮在他手心里。</br> 許是感應到了他的情愫,雄蠱轉瞬化作一顆紅色的光球,緩緩沒入他手心里,又沿著經絡游向心臟的位置。</br> 殷玄辰看著這一切變化,眉眼間是難掩的驚喜。</br> 當雄蠱進入他心臟,紅色的光隨著心跳的頻率閃爍,穿透衣裳的布料。</br> 與此同時。</br> 我的心口處也有紅光閃爍,像是雌蠱感應到了雄蠱一般,它們在用相同的心跳頻率回應著對方。</br> 殷玄辰輕輕握住我的手,深情的看著我。</br> 我依偎在他懷里。</br> 這一刻什么都不必多說,因為我們的心已經緊緊相連在一起。</br> -</br> 此后的兩天,一切都風平浪靜,連殷玄辰也極少出門,每日只有早朝的時候會入宮,下午都會留在王府陪著我。</br> 倒是一直沒見到贏焱的身影。</br> 就連宗瑤也沒有再出現(xiàn)。</br> 但我知道,這只是表面的平靜,仿佛正有什么事情在暗自醞釀。</br> 這日。</br> 殷玄辰如往常一樣去早朝。</br>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開始就心慌了一夜,直到早上也沒安生。</br> 以往我都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殷玄辰什么時候起床離開,今天我和他一塊起床時,他還有些詫異。</br> “為何不多睡會?”</br> 我怕他擔心,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故作輕松的說:“別人的妻子應該都是這樣的,每天親自服侍夫君洗漱更衣再送出門,而我每天早上都貪睡,有點兒太說不過去了。”</br> 殷玄辰寵溺的刮了下我鼻子:“不用管別人,做你自己就好,我只喜歡你這樣的。”</br> “你出門在外要小心。”</br> 他笑著看我:“你今天似乎有心事,到底怎么了?”</br> “也沒什么,就是突然心里不踏實,可能這幾天太平靜,反而不太適應。”</br> “傻瓜,有我在,不慌。”</br> “嗯。”</br> 送殷玄辰出府后,我支開侍女,拿出酒壇,盤膝坐在地上念咒煉蠱。</br> 才念完咒,外面就傳來侍女急匆匆的腳步聲。</br> “王妃,宮里來人了!”</br> 我單手一揚,面前的酒壇倏然消失在空氣中,立刻起身迎上侍女。</br> “知道是什么事嗎?”</br> “沒說。”</br> 我走出寢殿,來到正廳,就看到一名年輕的太監(jiān)站在廳內。</br> “三公主,皇后娘娘有請!”</br> 這個時候皇后要見我?</br> 我狐疑的皺起眉頭來,爾后問他:“知道是什么事嗎?”</br> “皇后娘娘只說召見三公主,沒說是什么事,奴婢也不敢問,三公主還是即刻啟程吧,馬車已經在外面候著了。”</br> 我說:“我要等辰王回來再去。”</br> “這可不行,辰王下朝還得一會兒呢,皇后娘娘可是萬金之軀,怎么敢讓娘娘等您那么長時間?您還是趕緊的吧!”</br> 我見推脫不掉,只得應下,爾后回身交代了侍女幾句,便隨著太監(jiān)出了門。</br> 坐上馬車后,我還在想,皇后為什么這么突然的要召見我。</br> 難道是她狐貍尾巴藏不住了,要趁著殷玄辰不在的時候置我于死地?</br> 可想著上次與她見面的情形,我又覺得她不太像是會殺我的樣子。</br> 就這樣,我揣著疑惑又忐忑的心情,隨著馬車一路顛簸。</br> 又行進了一段路,我掀開車簾往外看,突然發(fā)現(xiàn),這條路根本不是去皇宮的路。</br> “停車!”</br> 我這話說完,車夫非但沒有停下,反而狠狠幾鞭子抽打在馬身上,馬吃痛嘶鳴,加快了腳步。</br> 我正欲使用藤蔓,卻發(fā)現(xiàn)根本施展不出靈力。m.</br> 很顯然,這個馬車被施了禁咒。</br> “你們要帶我去哪?”</br> 他們像是聽不到我說話似的,沒有一個人回應我,馬車速度越來越快,顛簸的也越來越嚴重。</br> 不多時,馬車穿過一片樹林,來到一間木屋前。</br> 穿過樹林我就察覺到,這里陰氣極重,像是孤魂野鬼聚集的地方,我甚至有種被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的感覺,后背冷颼颼的。</br> 車簾倏然被掀開。</br> 太監(jiān)的臉探進來,沖著我詭異一笑:“三公主,請吧!”</br> 我隨即下了車。</br> 本想著下車后就可以不被禁咒束縛,可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會兒依然使不出力氣似的,仿佛這周圍都被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籠罩。</br> 放眼整個云鼎,怕是只有大巫師有這樣的能力了。</br> 吱呀——</br> 木門應聲打開。</br> 宗瑤出現(xiàn)在門口,正一臉得意的看著我。</br> “沒想到吧,賤人,你也配跟我斗,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