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br> 殷玄辰靜默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聲音里透著無奈。</br> “容我考慮一下。”</br> -</br> 接下來的三天,大巫師每日給皇帝施加壓力,皇帝擔心兩國開戰殃及百姓,只得勒令殷玄辰必須放人。</br> 這三天時間里,殷玄辰比以往都要忙碌。</br> 我知道他是在籌備著與鬼族開戰的事。</br> 雖說大巫師再三打包票,說他有辦法勸說池君屹不與云鼎開戰,但最壞結果的準備是必要的。</br> 第三天的下午。</br> 許多天沒見的贏焱突然回來,并帶了不少士兵將辰王府圍守起來。</br> 他還將一個裝滿水的葫蘆交給我,恭聲道:“王妃,這是幽陽潭水,殿下讓我交給王妃的。”</br> “池君屹被放出來了?”</br> “嗯。”</br> “殷玄辰呢,怎么沒見他回來?”</br> “三皇子負傷歸來,殿下前去探望,叫我務必把這個交給王妃,還說不論什么事情,都要等他回來再做決定。”</br> 我握著手里的葫蘆,突然明白了殷玄辰的意思。</br> 他還是不同意我和池君屹去鬼族。</br> 這時。</br> 有士兵來報,說是宮里頭來人了。</br> 一名太監從外面走進來,畢恭畢敬的向我行禮:“王妃,皇后娘娘有請。”</br> 我的第一反應,是宗瑤故技重施。</br> 但又覺得,宗瑤再蠢也不會相同的事做兩次,并且這名太監的確是皇后身邊的。</br> 贏焱隨即說道:“夫人,我親自帶人護送您入宮。”</br> “好。”</br> 贏焱送我到了宮門。</br> 之后我便隨著太監去見皇后。</br> 令我詫異的是,皇后竟在寢宮見我,并且寢宮內沒有一人侍奉。</br> 太監將我帶進來后,也被皇后支開。</br> 偌大的寢宮里面,只剩下我與皇后兩個人面面相覷。</br> 我行禮后主動開口問道:“不知皇后娘娘突然召見我,是因為什么?”</br> 我才不相信只是閑話家常。</br> 她突然見我定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并且是旁人不能聽的,不然也不會將所有人都支開。</br> 皇后來到跟前,說道:“本宮只想問你,你和鬼族太子池君屹是什么關系?”</br> “……”</br> 我心臟頓時顫了一下。</br> 在這件事情上,殷玄辰極力保護我的明潔,因此知道的人只有那么幾個而已。</br> 池君屹更也不可能跟大巫師說,如果大巫師知道的話,宗瑤不可能沉得住氣不揭發我。</br> 既然不是大巫師透露,皇后又是怎么知道的?</br> 殷玄辰是不可能說的。</br> 皇后的聲音再次傳來:“你不用猜了,沒有人告訴本宮,只是在本宮眼里,辰兒行事一向懂得拿捏分寸,但在池君屹這件事情上,他卻太過魯莽,不像是他平日的行事作風,想必這其中定然是有你的關系。”</br> 我沉默著沒言語。</br> 不知道應該怎樣跟皇后解釋這件事,又擔心實話實說,會徹底斷了我和殷玄辰的緣分。</br> 畢竟誰的父母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和與別的男人牽扯不清的女人在一起。</br> “你一定很好奇,本宮為什么會覺得這件事與你有關?”</br> “巫族現在的情勢眾所周知,早就已經名存實亡,而這幕后掌控著巫族命脈的,就是池君屹,本宮說的對么?”</br> 我很是驚訝。</br> 皇后久居深宮,竟然知道這么多外面的事情,讓我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了。</br> 我緩緩作揖:“什么事情都瞞不過您的眼睛。”</br> “你不必奉承本宮。”皇后微頓了下,又繼而說道:“本宮只知道,因為你,云鼎可能迎來一場浩劫。”</br> 我連忙說:“您放心,如果真有不得不面對的那天,我絕不會連累辰王。”</br> “目前的情勢看,已經不是你說不連累就真的可以不連累的,本宮并不在意你和池君屹是什么關系,但……不論你們是什么關系,若不徹底做個了斷,即使你再不愿連累辰兒,事態發展也不是你能左右的。”</br> 皇后微頓,一雙靈力的鳳目定定注視著我:“你明白本宮的意思么?”</br> 我說:“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皇后接著說道:“今日我們的談話,本宮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br> 我微微一怔。</br> 看來皇后是不準備讓我知會殷玄辰的。</br> 我明白她的用意。</br> 如果殷玄辰知道我要與池君屹去鬼族,定然會攔著我,這不是皇后愿意見到的,也不是我想見到的。</br> 正如皇后所說,我和池君屹之間的確需要做出了結。</br> 不然他永遠都會抓著殷玄辰的命門,那樣殷玄辰在與鬼族對峙中,就一直會束手束腳。</br> 我收回思緒。</br> “您放心,即便您不說,我也不會對辰王說。”</br> “本宮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好了,本宮言盡于此,你回去吧。”</br> “白檸告退。”</br> 我轉身欲走,皇后似突然想起來,說道:“辰兒去了南斯府上,接下來陛下會派他接管南斯未完成的任務,怕是有段日子不會回到辰王府,本宮希望在這段日子里,你可以把這些糟心的事處理好。”</br> 我走出宮門時,贏焱立刻迎上來。</br> “王妃,皇后娘娘何事召見?”</br> “沒什么,娘娘擔心我在撫上煩悶,特地叫我進攻陪她聊聊家常。”</br> 贏焱將信將疑的看著我,但礙于身份,他并不敢多問。</br> 之后我被贏焱護送著回到辰王府。</br> “皇后娘娘說,陛下會派遣殷玄辰接手殷南斯的任務。”</br> 贏焱如實說:“是的。”</br> “方便告訴我是什么任務么?”</br> “這個……”</br> 見贏焱為難,我也沒難為他。</br> 只是一想到殷南斯因此受傷,我就不免擔心殷玄辰的安危。</br> 我說:“贏焱,你不用留在府上保護我,我有這瓶幽陽潭水,池君屹不會輕舉妄動的,你還是趕緊去殷玄辰身邊吧,他更需要你。”</br> “可殿下千叮萬囑,叫我無比守護在您身邊。”</br> 我連忙又說:“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對了,我有樣東西要托你轉交給殷玄辰,關鍵時候興許能救他一命。”</br> “是什么?”</br> 聽到這話,贏焱眼睛明顯亮了一下,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擔心殷玄辰的安危。</br> 他本就是殷玄辰的副將,帶兵打仗才是他該做的事。</br> 只怕在他心里,保護我和上戰場奮勇殺敵比起來,是件極其不恥的事情,只是礙于殷玄辰的命令,不得不這么做罷了。</br> 我隨即召喚出小九。</br> 贏焱看到小九的一瞬,差點兒給我展示一段激光舞。</br> “王妃,這……這這……”</br> 我被贏焱的反應逗笑。</br> “想不到見慣生死,殺伐無數的贏焱將軍,竟然會害怕一只蝎子。”</br> 贏焱欲哭無淚:“王妃,您也不瞧瞧,您這只蝎子的個頭和模樣,哪是一般蝎子能比的?”</br> 贏焱被嚇得不輕,之前對我說話還一板一眼很是恭敬,這會兒完全端不住了。</br> 更搞笑的是小九。</br> 想不到它會這么貪玩,看到贏焱怕它,非但不躲遠一點,反而往贏焱身邊湊,把贏焱嚇得直往我身后躲。</br> “好啦小九,別逗他了。”</br> 我這話說完,小九果然安分了些。</br> 贏焱看到一只蝎子竟然會如此聽話,整個人都呆了。</br> 他目瞪口呆的盯著九目血蝎看,爾后又不可思議的望向我。</br> “王妃,它……居然能聽懂您說的話?”</br> “小九是一只很有靈性的蝎子,自然能聽得懂人話,好了,你幫我把它帶給殷玄辰。”</br> 贏焱驚懼的看著我說:“這……我要怎么帶給殿下?”</br> 我故意逗他:“用手拿啊。”</br> 贏焱兩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王妃,您饒了我吧!”</br> 我忍不住笑:“好了,不逗你了,它是能聽懂話的,你叫它名字,它自然就出來了。”</br> 贏焱這才一臉后怕的站起身來。</br> 他還有些不太敢相信的說:“真的叫名字就可以?”</br> “你試試看。”</br> 贏焱隨即瞅著小九,試探著說:“你先隱去?”</br> 小九霎時消失在空氣中。</br> 贏焱面露驚喜,又試探著說道:“小九?”</br> 下一秒。</br> 九目血蝎憑空出現在贏焱的肩頭,他轉眸看向自己肩膀的時候,霎時驚叫起來,又給我跳了一段激光舞。</br> 我被這畫面逗得不行。</br> 想不到小九這么喜歡惡作劇,真是個調皮的小可愛。</br> 贏焱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漸漸接受了小九會出現在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地方的這件事。</br> 臨走時,他還有些不放心。</br> “王妃,我若真的走了,您……”</br> “不要猶豫了,你該這么想,如果真的遇到危險,連我自己都保護不了我自己,你又有什么把握能保護我?”</br> 聽了我這番話,贏焱終是沒再糾結。</br> 畢竟我的能力比他要強上許多,他的確不敢保證自己真的可以保護好我。</br> “那我這就把小九帶去交給殿下!”</br> “去吧!”</br> 九目血蝎已經跟我結契,一旦殷玄辰遇到危險,它就會立刻回來向我稟告。</br> 因此我暫時并不擔心殷玄辰的安危。</br> 至于池君屹……</br> 他應該快來了吧!</br> 許是早就已經做好了面對這一天的準備,我沒有絲毫緊張害怕,反而莫名平靜,甚至都沒有失眠。</br> 吃過晚飯沒一會兒功夫我就睡著了。</br> 吱呦……吱呦……</br> 迷迷糊糊中,我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br> 伴著這陣聲響,我覺得整個人像是在坐船或者蕩秋千似的搖搖晃晃。</br> 我渾渾噩噩的睜開眼,躍入眼中的并不是描龍畫鳳的床頂,而是一個方方正正十分窄小的頂。</br> 我瞬間醒了盹兒。</br> 這是一頂轎子。</br> 看來,自打那天殷玄辰得知在池君屹身上用刑我會跟著遭殃之后,就沒有再對他用刑了。</br> 以至于他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連把我帶上轎子,離開王府,我都沒有察覺到。</br> 我穩了穩心神,掀開轎簾往外看。</br> 這才注意到,抬著轎子的竟然是幾個紙人。</br> 它們臉上面帶笑容,慘白的臉色與圓形腮紅看上去詭異中透著滑稽。</br> 我又往外探了探頭,一張放大的紙人臉倏然出現在我眼前。</br> “主母,您有何吩咐?”</br> 我撫了撫胸脯,沒理會它,徑自放下轎簾。</br> 垃圾紙人,比小九還喜歡惡作劇!</br> 池君屹竟然不在轎子外面。</br> 他就這么放心讓幾個紙人來帶我走?</br> 轎子驟然落地!</br> 因著沒有任何預兆,我被狠狠的顛了一下。</br> 下一秒。</br> 轎外傳來一陣打斗聲,我竟聽到了沈星河的聲音。</br> 我連忙掀開轎簾,就見到沈星河正在與紙人周旋。</br> 他將一張張黃符貼在紙人的身上,紙人霎時慘叫著化成灰燼。</br> 緊跟著,沈星河便縱深躍到轎門跟前,拉住我的手,急切的說道:“跟我走!”</br> “沈哥,你怎么會在這里?”</br> 沈星河說,距離上次在附上遇到之后,他一直都在云鼎。</br> 今天贏焱離開時,特地去找了他,拜托他幫忙保護我。</br> 沈星河時刻都在觀察著辰王府內的動靜,直到今晚發現這頂詭異的轎子離開辰王府,他才一路尾隨來到這里。</br> 見池君屹并不在場,才想趁機把我帶走。</br> 說話間,我已經被沈星河拉著跑出了很遠一段路。</br> 我驀地回神,連忙掙開他的手,篤定道:“沈哥,我不能走!”</br> “為什么?”</br> “我要去鬼族,我和池君屹之間必須做個了斷!”</br> “你知道落入他手里究竟有多危險嗎?他怎么可能輕易跟你解除冥婚?”</br> “可如果我不去的話,永遠都無法擺脫他,不單單只是無法嫁給殷玄辰,整個云鼎都會反對我們在一起,我已經有了他的骨肉,不能讓孩子沒名沒分的出生!”</br> 沈星河聽了這話,明顯怔了一下。</br> 他視線緩緩下移,落在我腹部,許是還有些不太敢相信我說的話,又立刻抓起我的手腕確認。</br> 現在懷孕已經有段時間,沈星河很容易就摸出了喜脈。</br> 他狠狠吞咽了下,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兒來。</br> “正因為你懷了辰王的骨肉,更應該從長計議,你先跟我走,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br> 沈星河話音落,我突然感覺到,正有一股十分強大的力量向我們逼近。</br> 力量的主人不擔心我能逃脫掌控似的,移動速度不疾不徐。</br> 我語氣平靜的說:“現在走也來不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