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焱欲言又止。</br> 我不由斂眉，大概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br> “我先去看看。”</br> 還沒走到客廳，我就感覺到一股強大且熟悉的力量彌漫在整棟別墅里面。</br> 殷母此刻正坐在沙發上。</br> 看到她的一瞬，前世種種如潮水一般涌現在我的腦海中。</br> 曾經的我們，也是和平相處過的。</br> 一切都是從我身殞之后開始。</br> 殷玄辰為我而死，所以她痛恨我。</br> 以前我不明真相的時候，不理解她為什么那樣恨我，后來隨著曾經的過往一點點浮現，我也終于明白了一切。</br> 如今我也已經身為人母。</br> 想著同樣的事情如果落在我頭上，或許我做的比她還有過之。</br> “幾個月不見，你實力增進了不少。”</br> 這是殷母開口說的第一句話。</br> “媽。”</br> 我輕輕的喚了她一聲。</br> “……”</br> 殷母直接愣在那兒，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br> “媽。”</br> 我隨即又喚了一聲，說話時，已經來到她跟前。</br> 殷母臉上的表情愈發震驚，完全沒有想到我會主動這樣稱呼她。</br> 我隨即抓起她的手。</br> 她手僵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更是意外。</br> 我說：“這幾個月，我想起了曾經的很多事情，也完全理解您之前的做法，我知道，不論我當年的死是出于什么原因，殷玄辰為我而死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您怪我是情理之中的事。”</br> 我微頓。</br> 接著說道：“如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若您愿意，我們還是一家人，這里就是您的家，歡迎您隨時過來，如果您不介意，也可以和我們一起生活。”</br> “家……”</br> 殷母輕聲念著這個字，爾后抬眼看向我：“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過‘家’這個字了，我以為……再也不會聽到了。”</br> 我握著她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隨后我們相覷一笑。</br> 殷玄辰急匆匆趕到客廳的時候，就見到我和殷母手拉著手坐在沙發上。</br> 原本透著急促的腳步瞬間僵了一下，爾后放慢速度來到跟前。</br> 那雙墨黑的眸子先是看了我一眼，這才轉眸看向殷母。</br> “母親，您能過來兒子很開心。”</br> 這時。</br> 一陣光著腳丫走路的聲音從樓上走廊傳出來，吸引著我們的目光全都朝著那邊看過去。</br> 漓兒正揉著惺忪的睡眼朝樓下走，邊走邊喚著：“娘親，娘親！”</br> 那肉嘟嘟的小身體，手扶著護欄往下走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可愛。</br> “漓兒，快過來叫人！”</br> 漓兒聞言，這才抬眸看向客廳里面。</br> 當見到殷母的一瞬，他像是突然醒了盹似的，疾走了幾步來到跟前。</br> “皇奶奶！”</br> “……”</br> 我先是因著這個稱呼愣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br> 前世，漓兒是長到了三歲大的。</br> 那時候他已經什么話都會說了，也一直都是稱呼殷母為皇奶奶的。</br> 只是后來……</br> 我死后大巫師為了將來殷玄辰能一心一意待宗瑤，連漓兒幼小的生命都不曾放過。</br> 悲傷的過往，我沒有勇氣再去回憶。</br> 我收回思緒。</br> 就見著漓兒小跑著來到跟前，直接撲進了殷母的懷里。</br> “皇奶奶，你怎么來了？是是要跟我們一起生活嗎？”</br> “……”</br> 殷母沉默了片刻。</br> 見漓兒精致的小臉兒上閃過一絲失落，我連忙接話說道：“是的，奶奶不走了，以后每天都能見到奶奶，漓兒開心么？”</br> 漓兒一臉的驚喜：“真的嗎？”</br> 可能小家伙兒覺得問我不夠嚴謹，又轉眸看向殷母，重新確認道：“皇奶奶，你真的要跟我們一起生活嗎？”</br> 殷母轉而看了我一眼，垂眸對懷里的小家伙兒說：“是，我們一起生活。”</br> “耶，皇奶奶要跟漓兒一起生活了，漓兒好開心哦！”</br> 看著漓兒開心雀躍的模樣，我也不由的勾著唇笑。</br> 突然感覺正有兩道溫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轉眸看去，就見到殷玄辰正靜靜的注視著我。</br> “干嘛這么看著我？”</br> 他壓低聲音說道：“老婆，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很意外，也很開心。”</br> 我看著殷母抱著漓兒的溫馨畫面，我不由再次勾起了嘴角。</br> “這樣也很好啊。”</br> 殷玄辰攥起我的手，什么也沒有再說。</br> 但我明白，他比誰都更清楚我的心意。</br> 其實讓殷母留下來，也不完全是為了漓兒與殷玄辰，也為了我自己。</br> 從我出生起，就不曾感受過親情。</br> 我比誰都更渴望親情。</br> 殷母的存在，正好彌補了我對親情的缺失，哪怕我們不能像真正的母女那樣相處，我看到她，想象著她是殷玄辰的母親，是我的婆婆，心里面也是多了一絲慰給的。</br> 黃昏的時候，我們開始張羅著露天燒烤。</br> 別墅屋頂有個超大的露臺，容納我們這些人綽綽有余。</br> 殷玄辰此刻正站在烤架前，親自為大家烘烤著食物，林夕跟祁思遠像是兩只嗷嗷待哺的小獸，正在等著吃東西。</br> 江珴待在一邊，許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環境，還有些放不開，但她看著烤架上食物的眼神有點搞笑，妥妥的一個小吃貨。</br> 我驚訝于殷玄辰的變化。</br> 從前的他可是無比高冷的存在，而現在，他也在試著改變，試著跟我的朋友們打成一片。</br> 我靠在露臺護欄上，瞅著眼前的溫馨畫面，心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br> 我仿佛被幸福包裹著。</br> “檸檸，怎么不跟大家一起？一個人在這想什么呢？”</br> 沈星河走過來，將一杯雞尾酒遞到我手上。</br> 我接過酒，說道：“我在想，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我認識的朋友們都在，一定是上天對我的眷顧，這一刻我真的很開心。”</br> 沈星河抿唇笑了笑，將手里的酒杯往我跟前舉了舉。</br> “為此刻的美好時光干杯！”</br> “干杯。”</br> 一杯酒下肚，不知怎的，心里突然間就空落落的。</br> “怎么突然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br> “我在想，如果我爸媽還在，該多好。”</br> “……”</br> 沈星河沒說話，只靜靜的看著天邊的夜色，或許他也不知道，這種事情該如何安慰我吧。</br> 我們玩到凌晨的時候才散場</br> 贏焱驅車將他們一一送了回去。</br> 今天是江珴第一次一徐箐箐的身份生活，我擔心她不適應，臨走時叮囑了她幾句。</br> 祁思遠在一旁說道：“寶寶，你盡管放心，江珴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沒人比我更了解徐箐箐。”</br> 這話倒是真的。</br> 林夕在一旁語出驚人道：“江珴，你信他的準沒錯，他連徐箐箐每個月幾號來姨媽都一清二楚！”</br> 祁思遠：“……”</br> 江珴的臉倏地紅了。</br> 許是想著曾經祁思遠在這具身體里面幾個月的時間，對這具身體的每一絲細節都了如指掌，江珴就抑制不住心底的尷尬，下意識往林夕身邊靠了靠。</br> 被排擠的祁思遠一臉幽怨的注視著林夕，再次把大家逗笑。</br> 看著眼前這個祁思遠，我都開始懷疑，之前在他身上發現的異常是不是我的錯覺了。</br> 夜深。</br> 我從浴室里面走出來，見殷玄辰正靠在床頭翻越文件。</br> 見我出來，他將手中文件隨手放在床頭柜上，并向我伸出手來。</br> 我把手放在他手上，被他緊緊的攥住。</br> “再看什么？”</br> “準備買快地。”</br> “買地？”</br> “嗯。”</br> “怎么突然想要買地，是哪里的地？”</br> “黑水寨在內的幾個山寨地皮，包括那座山。”</br> 我聽后很是意外。</br> 黑水寨是我后世出生的地方，殷玄辰想要買下那里的地皮是我想都沒有想過的。</br> 我驚訝的說道：“你該不會是頭腦一熱吧？那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上山下山就只有一條路，要是有開發的潛力說不定早就已經被賣出去了，那種地方買到手里，花出去的錢就要打水漂了。”</br> 殷玄辰摟著我的肩膀，很是認真的說道：“不是頭腦一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那里是你重生的地方，也是我找到你的地方，對我來說意義非凡。”</br> “可也不至于要買下來吧？如果你懷念以前，我們時常回去看看就好啦？”</br> 殷玄辰卻篤定的說道：“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要握在自己手上才安心。”</br> “……”</br> 好吧，有錢人的想法我不懂。</br> 隨他開心就好。</br> 不過殷玄辰突然提起這個地方，也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br> 我說：“不然我們抽空回去看看吧。”</br> “好。”</br> “你什么時候有空啊？”</br> “隨時。”</br> 殷玄辰說話的時候，始終溫柔的注視著我，見我開心的抿著唇笑，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我彎起的唇角上。</br> 我微微愣了一下。</br> 殷玄辰已經緩緩湊過來，蜻蜓點水一般的捕捉到了我的唇。</br> 他動作十分溫柔。</br> 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人生中第一顆棒棒糖，細細的品味著其中滋味。</br> 每一下都小心翼翼。</br> 翌日。</br> 我和殷玄辰出發去黑水寨的時候，漓兒還在睡覺。</br> 他現在需要大量的睡眠來維持身體機能。</br> 殷母留在家里陪他。</br> -</br> 以我和殷玄辰的能力，想要快速到達黑水寨，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br> 可我很享受沿途的時光，便選擇了自駕。</br> 路上。</br> 我坐在副駕駛室，將車窗降到最低，感受到風在耳邊呼嘯。</br> 來到無人區域的時候，殷玄辰還特地將音響的聲音調大。</br> 這一刻真的無比愜意。</br> 我們車速并不快，到達黑水寨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br> 這邊民宿比較多，我們隨便找了一家吃了點東西才回家。</br> 車停在我家門口的時候，我看著無比整潔的門口，就知道是殷玄辰的杰作了。</br> 我連忙開門進屋。</br> 室內的一切還和以前一樣，也是一塵不染的。</br> 我回眸看向殷玄辰，有些激動：“這些都是你吩咐人做的？”</br> “嗯。”</br>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直奔著我媽的房間走了過去。</br> 視線落在那張床上。</br> 腦海中浮現起半年前來這里時的事情。</br> 我連忙掀開床墊，眼前赫然出現一扇平鋪在床上的木門。</br> 當時我打開木門，想要走進去的時候，被殷玄辰阻止了。</br> 再次看到這扇木門時，我下意識的抬眸看向殷玄辰。</br> 他臉上除了溫柔什么也沒有。</br> “如果我想要打開它，你不會還要攔著我吧？”</br> 殷玄辰低低的笑起來：“我曾經極力想要隱瞞的一切，你都已經想起來了，在你面前，我已經沒有秘密了，這些事情也該是你知道的時候了。”</br> 我狐疑的皺了皺眉頭。</br> 我已經想起了前世的所有事情，究竟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br> “打開看看。”</br> 殷玄辰溫聲說著。</br> 我隨即將木門打開。</br> 眼前出現了一條看不到底的陡梯，里面漆黑一片。</br> 我伸手感應了一下，入口是被靈力封住的。</br> 曾經我沒辦法進去，但現在，這樣的屏障已經無法將我阻隔在外面。</br> 我在掌心凝聚了一絲力量，輕易將屏障擊碎，爾后一腳邁了進去。</br> 殷玄辰也緊跟著我走進來。</br> 入口很小，只能一個人通過。</br> 但隨著越來越深入，周圍也漸漸變得開闊，我們兩個從開始的一前一后，變成并肩同行。</br> 甬道很長。</br> 我們足足在里面走了好幾分鐘。</br> 我看著周圍漸漸熟悉的畫面，不由皺起了眉頭。</br> “我是不是來過這里？”</br> 殷玄辰卻一個字也不跟我透露，故意看著我著急，自己在那兒勾唇笑。</br> 直到我面前出現了一扇刻著九尾狐圖騰的石門時，我猛然回過神來。</br> 這是陽炎山？</br> “嗯。”</br> 聽著殷玄辰篤定的回答，我久久都沒有平復激動的情緒。</br>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竟然就是數萬年前的陽炎山！</br> 我來到石門前。</br> 輕輕撫摸著上面的九尾狐刻紋。</br> 過去這么多年，刻紋已經變淺，棱角也沒有曾經那么清晰了。</br> 最后一次來到這里，還是我成為蠱母神的那次，當時與紅狐在這里的談話，還清楚的記在腦海中。</br> 一切仿佛就只是幾個月前的事情。</br> 開啟石門的咒語我還記得。</br> 我正準備開啟石門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女子聲音。</br> “巫王陛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