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則則淡淡地道:“她是妻,我們是妾,本就是娛樂他人之輩。”她的話說得好似任勞任怨,然神情卻冷得緊。龔鐵蘭說得沒錯,她們都是貴女出身,自己習歌練舞乃是娛樂自己,如今要被迫獻藝,多少是低不下那個頭的,但卻又不能不低頭。
卻說這廂敬則則還算淡然,畢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她覺得懷孕的祝新惠都要獻藝,自己一個小小昭儀也就沒那么難受了。
宮中聽到這個消息,跳得最高鬧得最厲害的就是祝新惠和宋德妃。兩人都是出身高門的貴女,前者乃是太后的侄女,后者是兩任太傅府的嫡女,又都身居妃位,再進一步就是副后了。
敬則則完全不明白景和帝是怎么想的,生怕他的后宮太過太平所以要挑事兒?
果不其然,知道這個消息后,祝新惠和宋德妃第一時間就跑去了西太后處。平素宋德妃一向不怎么抱西太后的佛腳的,因為隨便她怎么獻殷勤,也比不過祝新惠去,因此跟東宮太后走得近一些。
但這一次的事兒,東宮太后作為以前的皇后,自然樂得看那些個嬪妃給皇后獻藝,所以求她是沒用的。
祝新惠氣急敗壞地對著西太后道:“姑姑,皇上這是為什么呀?為什么啊?就皇后那樣的身板兒,她受得住這福氣么?”
對于景和帝尊皇后的事兒,西太后也很不以為然,但這件事卻又沒法兒說皇帝錯了,難道不該尊重嫡妻么?那以后祝新惠做皇后又怎么說?
西太后看了看祝新惠,又掃了眼宋德妃,有些話不好當著宋德妃說。畢竟皇帝開了這個先河,以后祝新惠做了皇后之后也能照本宣科,不由得那些個妖媚嬪妃不低頭。
祝新惠沒看出西太后的心思,但宋德妃卻從西太后的臉上看明白了。她知道有西太后在,自己做皇后的幾率實在太小,何況皇帝雖然偶爾會去她宮中看一看五皇子,但翻她牌子的時候卻太少了,一年里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出來。所以此先河不能開,否則翌日祝新惠成為繼后之后,她們的日子可就難了。
“回太后娘娘,臣妾聽說東宮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在外頭說,皇上尊西宮而輕東宮,對嫡母不敬,這一次皇上突然讓所有嬪妃給皇后祝壽,該不會是為了回應此事吧?”宋德妃輕聲道,“說來皇后身子弱,皇上也許久沒與她親近了,這突然讓群妃祝壽,臣妾真是怎么想怎么覺得突兀。”
祝新惠聞言憤憤道:“太后娘娘乃是皇上的生母,皇上難道不該敬著?哪有自己兒子親近別人的?那些個碎嘴的人也太沒有良心了。”
然她憤然說完之后,語氣卻為之一轉,看向西太后道:“姑姑,可皇上這么做,是不是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四皇子的身份尊貴啊?”
以后說起來六皇子的生母還在四皇子母親的壽宴上獻過藝,這種話就誅心了。
西太后蹙了蹙眉,理也是這個理。后妃之爭不算什么,但大位卻不能不奪,六皇子就不能比四皇子矮一截。
宋德妃卻不再開口了,只在旁邊看著就是。她就知道以祝新惠的心高氣傲是忍不下這口氣的。
“姑姑,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可阿鐸卻要被四皇子嘲笑了。”祝新惠委屈地道。
西太后『揉』了『揉』眉頭,“知道了,哀家跟皇帝說一說吧,你有身孕還獻什么藝啊?”
宋德妃聽了心里一跳,西太后這意思是只會免祝新惠的獻藝?那可就不妙了,以后還不知道會怎么被這位賢妃折騰呢?但不得不說,祝新惠懷有身孕還真是個好借口。
回宮后,偏殿的宋珍晴迎了上去,“娘娘,西太后怎么說啊?”
宋德妃搖了搖頭,“西太后哪里會管我們死活,她只會高興以后賢妃更有理由折騰咱們了?還是賢妃娘娘福氣好啊,肚子里有一個,太后去跟皇上說情,自然會免了她獻藝的。”
柳緹衣這一次卻比以往都沉得住氣,因為景和帝已經好些日子沒來過她宮里了,她就是想“哭訴”也沒地兒。她只一心看著祝賢妃,如果賢妃以懷孕為理由不獻藝,那她也就能不獻藝了。再說了,孕『婦』嘛,身子不舒服是理所應當的,就算賢妃要獻藝,她也不會去的。
“皇上,你讓所有嬪妃都為臣妾的生辰獻藝,只怕她們都不情愿,這又何必呢?”皇后孱弱地倚在床上,微微地咳嗽了兩聲。
“你心放寬些吧,她們是妾,說白了就是供人娛樂的玩意,難道不該為你的生辰獻藝?”景和帝道,“朕不僅要讓她們為你生辰獻藝,你生辰次日還得讓她們都去碧峰寺給你祈福,你只要安心養好身子便好。”
皇后心下雖然感動,可想的卻更多,若皇帝真是為了她好,那多陪陪她,陪陪四皇子,就比什么獻藝都好上太多。再且她就那么一個心愿,她不信皇帝不知道,可皇帝卻只字不提。
皇后苦笑道:“皇上,臣妾這身子自己知道,只怕是時日無多了,又何必讓人人都怨恨臣妾呢?”皇后見自己說完,景和帝蹙了蹙眉頭,心下一跳,忽然就不太確定皇帝為何要讓群妃獻藝了,真是為了自己么?
皇帝定定地看著皇后,“云燕,你是太柔和了。”
云燕是皇后的閨名。她聽皇帝如此親昵的叫自己,心里又『蕩』起了陣陣漣漪,眼前這個人她是真的真的喜歡吶。喜歡得不得了,所以才會強迫自己以他喜歡的為喜歡,絲毫舍不得他皺眉、為難,所以對他的寵妃,她從來也不曾為難過,反而還處處維護。
既然皇帝說她柔和,謝云燕就想剛強一次,“皇上,四皇子他年紀還小,臣妾真怕自己走后,他,他……”說到這兒謝皇后就用手帕拭了拭眼淚,乞求地看著景和帝,“皇上……”皇后囁嚅著,還是有些不敢直言。
沈沉輕輕拍了拍謝皇后的手,“云燕,國之重器,朕不能輕易交予人,你也說了四皇子如今年紀還小,未來還不成型,所以朕雖然明知你的心思,卻不能答允你。一切都得看你,云燕,你好好保重身子,看著阿鈺長大好么?”
謝皇后失望地往后靠了靠,卻還不得不撐起笑容道:“好,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心。”
沈沉看著謝皇后失望的眼睛道:“朕跟你說句心底話吧,這個皇后,誰來做都沒有你好,云燕,朕是真心的,朕希望你能長長久久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這一次謝皇后是真的動容了,紅著眼圈回握住皇帝的手道:“皇上,你是真心的么?”
沈沉握了握謝皇后的手,“朕是真心的。”
謝皇后喜極而泣地道:“臣妾,臣妾還以為皇上……”她一直以為皇帝也想讓她給祝賢妃挪位置呢。心情不暢身子又如何會好?
沈沉替謝皇后理了理散『亂』的額發,“別哭了,云燕,這些年是朕做得不好,才讓你想岔了,所以這一次朕想彌補你,也想敲打敲打其他人的心思,她們啊就是心眼兒太多了。”
謝皇后點點頭,“臣妾都聽皇上的。”
然則第二日西太后就派人把皇帝、皇后都請去了香遠益清。西太后比祝新惠還是要有心計一些,她怕皇帝不答應,帶上皇后,皇后為了展示賢惠,總不能拒絕吧?
“皇帝,這一次你要給皇后慶生,哀家是一百個贊同,皇后賢德,這些年把后宮也料理得和和順順的,無論是對哀家,還是對東宮姐姐都一般孝順,對下面的嬪妃也是噓寒問暖當成自己姐妹一般。按我說,早就該給皇后好生慶賀一下了。”西太后道。
這話說得雖然好聽,可里面其實也有埋伏的,說皇后對東、西宮一模一樣,這就是挑撥了。她才是皇帝的生母呢,結果皇后卻并不偏重。
沈沉好似沒聽出太后話外的意思,只笑道:“朕也是這么想的,昨兒朕留在皇后宮中,她還忐忑不安勸朕不要讓嬪妃獻藝,怕她們心生怨懟。不過朕說,她是妻,其他人是妾,為主母祝壽難道不該獻藝?若真是心生怨懟,那就是德行有虧,這樣的人朕可不敢要,也不想要。”
西宮太后也笑了起來,只是笑得有些尷尬,皇帝這話把她下面的話就堵得有些說不出來了。“話雖如此,可總要顧忌眾妃的身子,比如新惠,昨兒來了哀家這里,她現在害喜害得厲害,走路都晃悠,別說獻藝了,就是尋常走路都艱難。”
皇后還以為皇帝要順著西太后的話免了祝新惠的獻藝。可若是沒有了祝新惠,這次獻藝又有什么意思呢?
誰知皇帝聞言笑了笑道:“朕好幾日沒去看過賢妃了,沒想到竟然虛弱到這個樣子了。”他沉『吟』片刻,“若真是虛弱至此就不好讓六皇子留在她身邊了,小孩子沒個把穩,萬一沖撞到賢妃就不好了。”
沈沉轉頭看向皇后,“皇后,看來只能你受累了,讓六皇子暫且住在你宮里吧,等賢妃生產之后再論別的。”
皇后愣了愣,完全沒想到皇帝會如此說話,可心下卻是高興萬分,原來皇帝真的沒有騙她,祝新惠在皇帝心中也遠沒有其他人以為的那般重要。
于是乎皇后正要答話,西太后卻趕緊道:“皇帝,這如何能行?六皇子還小,離了生母可如何是好?”
“母后不是說賢妃連走路都艱難了么,還怎么帶孩子?”沈沉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西太后的謊言。
西太后此刻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看來這場戲就是針對祝新惠來的。但權衡之后,西太后也只能讓步。不過打從皇帝和皇后離開香遠益清后,西太后就稱病閉門了,這是在跟皇帝表示不滿。
聽了這出大戲的人,心里的想法可就紛雜了。
龔鐵蘭道:“皇上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敲打起賢妃來了?”
敬則則道:“未必是敲打賢妃,也可能是覺得……”敬則則指了指西邊,“那位管得太多了。”她得寵那會兒,也從景和帝沈沉的只言片語里聽出過那么點兒意思,皇帝對多嘴多舌,什么都顧著娘家想要『插』一手的生母并沒多少敬意。
祝新惠那時候也沒眾人以為的那般得寵。別的不說,至少當年敬則則自己是穩穩地壓住了祝新惠一頭,哪怕她背后有西太后也不行。
末了敬則則又道:“也許皇上是真心想讓皇后娘娘高興吧,只但愿皇后能多活些年,她當皇后,總比那位上去強太多。這么說著,改日我真要去碧峰寺給皇后娘娘祈祈福才是。而且閑來無事,皇后生辰也沒幾日了,姑姑,我再抄寫一卷《金剛經》供奉佛前為皇后娘娘祈福如何?”
龔鐵蘭自然稱善。
宋德妃聽說景和帝并沒有免了祝新惠的獻藝,心里自然是舒坦的,可舒坦之余又有些惋惜,終究是正妻才有這樣的體面。皇帝之所以如此做,恐怕也是為了寬皇后的心,因為謝皇后的身子真是越發弱了。
宋德妃想著,皇后還比她更晚到景和帝跟前伺候,乃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選秀入宮的,剛入宮時皇后還得對著自己行禮,現如今卻……
宋德妃搖了搖頭,看著謝皇后高升,對著謝皇后行禮,她心中固然不舒服,可若是換成祝賢妃,宋德妃咬了咬嘴唇,那才真是氣不過呢。好歹謝皇后的德行擺在那兒也是讓人服氣的。
柳緹衣那邊也知道了皇帝拿捏祝新惠的事兒,抿嘴笑了笑,有些得意,想著祝賢妃也沒多得寵嘛。不過旋即想著,自己恐怕也不能幸免,若真是仗著身子不舒服而拒獻藝,恐怕會失寵于皇帝,柳緹衣自然更不愿意。
既然一定要獻藝,那柳緹衣就另有打算了。不僅不能敷衍了事,而且還要使出渾身解數來,一定要拔得頭籌,如此才能再把皇帝的心給吸引過來,否則她將近一年不能侍寢,到時候黃花菜只怕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