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進園的時候,楊德海就知道一九八五年的時候,掘政園里的香洲和浮翠閣在修繕著,但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想著擠進去看看。這個時候,他已經連午飯都沒有吃,在掘政園里游覽了七個小時了,想看、想端詳、想思考、想體驗的地方都已經看幾遍了。</br> 有一會兒,他甚至實驗了從廚房到大堂的步行時間,因為他總疑惑古時深宅大院里的廚房和會客廳之間距離過大,仆人累不累不說,飯菜怎么保溫、保香、保色呢?</br> 現在工作人員不友好地驅趕他,他的一切興致瞬間在滿足后快速地消退了。他抬手看看手表,已經快下午四點了,朝著蘇州園林博物館方向走去,準備從掘政園南門出去。他沒有去博物館參觀的打算,他感慨掘政園南園的世事變遷。</br> 從掘政園南門出來回賓館的路上,楊德海腦子里冒出來一首詩:</br> “故園應露白,</br> 涼夜又秋分。</br> 月皎空山靜,</br> 天清一雁聞”。</br> 他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詩,但就是想不起來作者是誰,也就沒有誦出聲來,不過倒是很和當時情景。</br> 回到賓館房間時,韓友杰和朱連成還沒有回來,他就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游覽場景。對于真正好的景點,回憶可能比真實的看還要有味道。等韓友杰和朱連成從外面回來后,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三人去餐廳吃了飯,各自回房睡覺,一宿無話。</br> 第二天早上六點起床出發,三個人不到上午十一點就到了金陵文廟,楊德海在街口下車前對韓友杰說:“你拉著朱經理回他家吧!給你們三個小時,我在文廟這一塊兒轉轉,中午飯就自己在這喝碗鴨血粉絲湯湊合了,你們倆去吧!”</br> 朱連成連忙說道:“我們兩個小時時間就足夠了,馬上回來還在這兒等您!”</br> “別您、您的叫我了,我還年輕著呢!你們不用著急,這一片地方有得逛呢!”楊德海揮手讓他們走了。</br> 楊德海在金陵文廟這一塊兒的逛游其實也很無聊的,上一世的他多次來這里,只不過這一次來他逛倒還是原生態,景色透著不易發現的古老美感。</br> 人間的事情就是這樣,古老的東西由于經受歲月的洗禮,不免帶有破敗的感覺,但如果修成了新的,又找不到原來的味道了,即便是采取修舊如舊的方法,仍不免讓人感覺像八九十歲老太太畫濃妝,糟老頭子穿新衣,看著很不舒服的。如果再不得已帶上濃濃的商業氣息,那就更讓人感覺物是人非了。</br> 楊德海就帶著這樣的心態、混亂的思緒,對比著上一世和這一世兩種不同的金陵文廟,更感無聊的瞎逛著。中午他找到一家鴨血粉絲湯館,吃著火燒兒、喝著鴨血粉絲湯的時候,他才再一次肯定還是這一世的東西更好,心情也逐漸好起來,有了進一步逛下去的動力。</br> 下午一點半的時候,他逛到了文廟西街的古玩市場,就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看過去。遇到自己喜歡的蘇繡時,他也會拿起來仔細看一看。就在他又一次蹲下身,準備拿起一個攤位上的蘇繡扇面看時,身后卻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br> “你這個就是過去人死后的裹尸布,是從墳堆里扒出來的,很晦氣的!”</br> “你懂什么呀!這是縵衣,是僧衣的一種,不懂別在這里裝懂瞎扯,耽誤我生意!”</br> 楊德海回頭一看,卻是一個帶著黑邊眼鏡,身穿白上衣、藍褲子的中年男人指著一卷東西,跟攤主辯論爭吵著,就放下手中的蘇繡扇面,也扭身過來看。</br> “老板!你能不能將這個東西展開讓我也看看?”楊德海轉身時打眼一看,就認出了那卷東西是曼陀羅蟬衣,是稀世珍品,是蘇繡中最高級的藏品,那可是大乘和尚或者皇家人物才能擁有的物品,不說歷史文化價值,就只是這么大塊的蟬衣蘇繡,織起來也要耗盡幾十個頂尖高手少女的織女青春。</br> 楊德海心里已經激動起來,但他是五十八歲人的心態,就是激動起來也比年輕人慢一拍,更別說他上一世是大官,慣常喜怒不形于色,更不用說為了買心愛的東西而有意壓著自己了,就故意平平淡淡地問老板能不能打開卷著的曼陀羅蟬衣。</br> “你們要是不準備買,我就不展開了,這東西展開容易,再疊起來費勁著呢!疊不好,會糟踐掉的。再說你買得起嗎?這個我要價一萬。”老板開始不屑起來,他不認為眼前這兩個人會買,而且就是想買,也未必能買得起自己的東西。</br> “老板你打開看看嘛!如果看看沒有破損和缺陷,我就買!”楊德海還是不緊不慢的說道。</br> “這位兄弟,他這個東西是裹尸布,不值錢的,你別上當了?”帶眼鏡大哥又說了起來。</br> 這時旁邊幾個攤主也過來看熱鬧,其中一個說道:“賈老師,別看你是古董鑒定高手,不過這一次你是看走眼了,這個東西還真是僧衣,不是那種裹尸布。”</br> 另一個人好像跟攤主有仇似的,這時也發話了,他想奚落攤主:“我覺著還是高老師說的對,這就是西方和尚的裹尸布,我昨天就說了嘛!你還是收回來了,別說一萬二,就是十二塊錢也沒人買,你看著吧!若有照你價格買的人,把我眼珠子摳了,我再也不看東西了!”</br> “就是嘛!這東西就是裹尸布,即便材質像是蟬衣蘇繡,也可惜了這一大塊蟬衣蘇繡了,用給死人了!”</br> “蘇繡蟬衣個屁,哪朝哪代誰會舍得用蟬衣蘇繡做裹尸布。”</br> “這個裹尸布晦氣,即便是蟬衣蘇繡,將來在市場上也不會有好的表現,沒有升值空間的!”</br> “裹尸布也沒法放家里呀!買了放的地方都沒有,總不能還埋起來吧!嘿嘿嘿!”</br> “我說譚老板,干脆把這東西扔護城河里算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br> 七嘴八舌、品頭論足的人越來越多了,譚老板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竟然展開了曼陀羅蟬衣。</br> “你看這胸部的萬字符、升天圖,這不是裹尸布是什么!”</br> “還有這下邊的山水圖案,典型的裹尸布特征!”</br> “都滾一邊去!回你們自己攤子上去,都啥玩意兒啊,我不賣了!”譚老板被周圍的人給說毛了。</br> “別介啊!譚老板!這個東西我要了,賣給我吧,不過價格你落落吧!”</br> 聽見裹尸布有了買主,想不到這世上還真有傻子買裹尸布當寶貝收藏,眾人被狠狠地打了臉,都呆在那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