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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借浴

    黑暗中視覺受限, 觸覺就會格外靈敏。懷歆感覺自己好像碰到什么,心底一驚,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胸口怦然, 她尚未動作, 男人溫沉的嗓音卻先一步傳來“是我。”
    有意無意的,隨他呼吸的起伏,細微的溫熱氣息隨之拂過掌心,無端一陣惹人心癢的酥麻。
    懷歆倏地收了手, 改換姿勢撐在他肩頭——郁承坐著,而她重心完全壓在他身上, 店內依舊兵荒馬亂, 她剛想爬起來,不知又被誰推搡一把,重新撞入他懷中。
    “……”
    記憶之中好像還沒和他如此靠近過。
    哪怕是下午騎馬的時候,郁承仍禮節(jié)性地保持一段距離,現(xiàn)下卻是一個真真切切、毫無隔閡的擁抱。
    面對著面。
    懷歆因慣性沖力摟住他的脖頸, 側臉相貼, 肌膚相觸,呼吸相抵, 在大雨洗刷過后略顯潮濕的空氣之中交織, 纏繞, 盤旋。
    她的指尖甚至摸到他的頭發(fā),微涼, 稍軟。
    思緒略微有點亂,但此刻也足夠想明白, 她現(xiàn)在是坐在郁承腿上的。而且還隱隱有下墜之勢。
    和他在一起的時刻似乎迷亂總大過理智, 出自本能的放縱感, 耳畔落下吐息,腰間也有力道——懷歆潛意識里并不想去確認,那是否出自他主觀意圖。
    總之她該起身了。
    很多東西量變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質變。
    但在尚未成熟階段偃苗助長,只會導致發(fā)育不良。
    也真的是很巧,就在懷歆扶著座椅扶手站起來時,供電重新續(xù)接,室內燈光亮起。
    嘈雜聲如同潮水般褪去,一切也逐漸恢復到原有的秩序。
    懷歆理了理頭發(fā),拿上手機,微抿著嘴角抬眸,朝座椅上的男人笑笑“承哥,我們回去嗎?”
    如果忽視他身上略有些微微起褶的衣服,剛才黑暗之中的一切仿佛都是錯覺。了無痕跡。
    郁承直視著她,眸光同樣波瀾不驚。
    他提了下唇,站起身來“好啊,走吧。”
    沒有傘,要想回酒店,只能是用跑的。
    所幸是冬季,外套層層疊疊,還可以脫下一件披蓋在頭上。
    雨勢過于浩大,人行道上都是積水,也不過就幾百米的距離,她和他一起奔跑在雨里。腳下每一步都濺起雨水,晃動的視線里只有旁邊那個讓人心安的身影。
    馬路上偶爾有淌著水開夜路的汽車,呼嘯而過帶起一陣水波,郁承伸臂將懷歆半攬進懷里,險險避過。
    懷歆的心跳與這隆隆雨聲相互呼應,迎面而來的白色車燈晃了她的眼,男人輕扯著她的手臂,讓她走在自己內側。
    郁承的外套較大,能夠遮蓋更多面積,他分了一半蓋在懷歆頭上,兩人一同躲在下面,呼吸細密地交纏。
    一道幾百米的小路,好似眨眼,好似又過了很久。
    等他們終于到達酒店大堂的時候,衣裳里里外外幾乎全部都濕透了。
    懷歆看看自己又看看身邊的男人,相較于出門之前,簡直是如出一轍的狼狽。兩人對視,她沒忍住驀地笑了起來。
    懷歆喜歡旅行的原因就在于這里。
    ——旅行總能給人驚喜。
    哪怕是司空見慣的小事,甚至是平常生活中會給人帶來些微不便的這種瑣事,也能經過旅行的濾鏡美化而充滿戲劇感。
    白天騎馬是,現(xiàn)如今和他一起在雨里涉足也是,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可能再復刻的經歷。
    姑娘笑時表情明媚而燦爛,郁承垂眸看著她,少頃也跟著淺笑。
    他在前臺辦理提領行李箱的手續(xù),大概需要耽擱一會兒,便讓她先上樓,換身衣服,沖個熱水澡。
    這種時候懷歆也沒矯情,聽他的話先去了。
    房間內沒有暖氣,凍得要命,但好歹有窗戶隔絕外面的陰雨連綿,給予人片刻溫馨的歸屬感。
    懷歆拉上窗簾,先燒了壺熱水,然后依次脫下幾件濕噠噠的大衣外套掛在一旁,只留一件貼身衣物。
    水開得很快,她沖了包感冒藥預防著涼,剛巧咕嘟咕嘟給自己灌完時,聽到外面響起不輕不重的滾輪聲。
    懷歆走到門邊,踮起腳,透過貓眼去看。
    ——郁承提著拉桿箱從那條共通的長廊盡頭處走來,接著便拐了個彎,消失在了視野里。
    那頭應該只有一間房間,懷歆思忖著,大概推斷出位置。
    她垂下睫,趿著拖鞋,轉身進了浴室。
    郁承洗了個澡出來,額際的黑發(fā)半濕,他穿著浴袍坐在床邊,重新戴上床頭柜的銀質指戒,拿起手機回復消息。
    他思忖半晌,沒有再打電話給早上的那個通訊號碼。現(xiàn)下已近午夜時分,那邊估計早都已經睡下了。
    今天清晨的時候他讓邱院長轉接了侯素馨的房間座機,起初還未接通的時候他心里真的有些忐忑,后來等到那頭安靜半天,終于不確定地叫出他的名字時,這一顆心才踏實了下來。
    她開始遺忘,這個過程可能很慢,又或許極快,沒有人能預測。
    ——但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過完年之后郁承就要去北京工作。
    他會想方設法把她接到北京來的。
    不論誰再反對。
    郁承淡然垂著眸,依次瀏覽微信未讀聊天框。
    辭掉工作之后,終于不用再實時回復,即便是睡覺也需要開著電話鈴聲以備任何突發(fā)狀況,他也算卸下一身重擔。
    有人打電話來,郁承接起,平靜應聲。
    “除夕在香港和我們一起過。”那頭的女人略帶命令式的語氣,間或表達不滿,“你忙起工作幾個月也沒給家里來條消息,我覺得并不是很妥當。”
    “我的工作狀態(tài),您是知道的。”郁承輕輕一笑,道,“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他一貫這樣,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許琮靜默片刻,同他講起幾件瑣碎的家事“手底下幾個人沒辦好事,你父親近日心情都不是太好,有空多跟他聯(lián)絡聯(lián)絡。”
    “行,我知道了。”
    在他要掛電話的前一秒,許琮喊他“阿承。”
    “嗯?”
    “你要上點心。”她用粵語警告說,“你爸爸外面的那兩個又開始猖狂了,最近動作很大,都在虎視眈眈的等著上位,你還這么不以為意,當心最后鬧得難看。”
    “我不以為意?”郁承重復一遍,又笑,語氣陳述,“父親對我并沒有什么感情。”
    “他再沒有感情,你也是他的親生兒子。有名有份。”許琮顰眉,“更何況那些本來就是屬于我們的。怎能輕易讓給旁人。”
    “是么。”他慢條斯理的,好似真的在反問,許琮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又聽他說,“母親,可在我看來,這是您比較擅長的事情。”
    許琮拔高聲音,氣極“郁承,你說什么——”
    “您瞧,您自己也說了,我姓郁,不姓潘。”郁承笑,“這樣的事,十幾年前您不是就已經做得很好了么。”
    他掛了電話。
    窗外雨勢漸停,可夜幕依舊如斯?jié)庵兀灰姳M頭的深暗。
    郁承漫不經心地靠在床頭,注視半晌,輕慢地收回視線。
    手機輕微震動,是joanne發(fā)來信息承總,最近怎么樣?我周末來北京,方便一起吃個飯嗎?[笑臉]
    joanne高靜瓷,中明科技董事長的長女。上次鐘勛抽不開身,便讓他陪著吃頓飯。
    不過一面之緣,但是郁承還算印象較深。
    名媛出身,談吐優(yōu)雅,言辭也頗為得體。那晚吃飯時,她那一身剪裁精致完美的紅裙,背部設計大半鏤空,露出絲綢一樣滑膩的肌膚,明晃晃予人一種想要撫摸上去的好奇感。
    只不過那裙子領口處有朵精致綻放的櫻花,碎鉆流連,過于精奢重工,郁承不是很喜歡。
    席間她挽著耳邊碎發(fā)與他談論藝術和文學。富家千金自小便受這些世俗景仰之物的熏陶,老生常談的話題。joanne對于達利的見地頗深,講起他畫中濃厚的虛無主義色彩,分析得有理有據(jù)。
    她不僅擁有財富地位的稟賦,同時還是個極為聰明的女人。郁承提起他更喜歡浪漫主義,joanne便微微一笑,說她前段時間在拍賣會上購下了戈雅的一幅女公爵肖像,如有機會可以邀請他來家中小坐,順帶看看這幅畫。
    農神之子的屁股還挺翹的——當下的情景,郁承無端想起了這句不那么適宜的話,輕笑出了聲。
    她問他笑什么。郁承這才抬眼,拿起餐桌臺面上的一次性絲巾遞給她,微勾了下唇“抱歉,剛才在看你吃奶油蛋糕。”
    joanne怔了一下,當即也笑了,嬌聲嗔他原來沒認真聽自己講話。
    “聽著了,女公爵肖像。”郁承含著笑,音色徐徐低緩。
    他收回手指的時候joanne恰好側過臉,隔著絲巾溫熱的肌膚相觸,她柔聲道“阿爸的書房里還有一幅德拉克洛瓦的油畫。”頓了下又笑道,“他今晚不在家。我們就算高談闊論也不會影響他辦公的。”
    成年男女你來我往,無需過多前戲。
    郁承知道joanne對他有意。
    她的暗示幾乎稱得上是清楚明白,其實他只要稍微給點回應,當晚就能把那朵他覺得頗為礙眼的粉櫻折取摘下。
    但說不上什么原因,他的興趣并不濃厚。
    太過合適的曖昧燈光,恰到好處的調情話語,分寸得當?shù)倪M退拉鋸,再加上一個出身不凡的漂亮女人。一切都是那么的循規(guī)蹈矩,俗套至極。
    這樣的游戲一旦開始,她便不會是最后一個,所以有與沒有,區(qū)別也并不是很大。
    “真可惜,今晚有些別的工作,恐怕沒有欣賞名作的榮幸了。”郁承溫和出聲,眸光漫不經心地掠過女人耳后發(fā)絲,言辭紳士,“不過還是懇請joann姐給我一個送你回家的機會,可以嗎?”
    他是老手,joanne也知道。那種慵懶深沉的氣質很有魅力,在某些特殊場景想必會更加迷人,她最近頗感乏味,所以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
    司機將車子停在別墅門口時,joanne向他發(fā)出最后通牒。
    纖細柔軟的手臂半撐在男人大腿側的座椅上,玩笑道“真的不上來坐坐嗎?看兩幅畫而已,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頂多也就二十分鐘。”
    車廂內燈光不明,誘惑的晚香玉香氣貼著肌膚幽幽襲來,郁承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片刻搖搖頭,說,還是算了。
    “藝術欣賞需要沉淀。”他意有所指地笑一笑,“如果作品太有內涵,可能就遠遠不只二十分鐘了。”
    之后就再沒有聯(lián)系。
    今晚joanne突然找他,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將近一月有余。
    也是來得及時,這趟旅行回去是周中,他會先去一趟北京。定居,置辦家私,把一切都安頓下來。
    不過房子應該是會是租的。
    郁承習慣了漂泊,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在各地輾轉,哪里都去過,他不喜歡“all settle don”的那種感覺。
    太具有確定性,反而失去趣味。
    他在北京也有不少朋友,早就約著要一起吃飯。不過這個周末時間挺緊,應該沒什么閑暇的機會。
    正凝視屏幕思忖的時候,門外響起一串較為急促的敲門聲,是個女孩,嗓音柔軟朦朧,聽不太清楚。
    “您好,我的房間浴室蓬頭壞了,出不了水,能麻煩——”
    說到一半興許是覺得有些私密,停了下來。
    然后便只敲門,按捺住語氣的焦急“您好,請問有人在嗎?”
    郁承把手機丟到一旁,起身去應門。
    那女孩見房里果真有人,看身形是位男士,便咬著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先生,冒昧請問您,能否暫時借用一下……”
    郁承將門完全拉開來,原先處于暗處的面容落在光下,鼻梁高挺,眉眼俊朗的模樣,對面一下子就掐了聲。
    愣了半晌,懷歆才小聲喚出來“承哥。”
    郁承垂斂著眼看她,隨著動作,輪廓分明的側臉再度隱沒于昏昧的陰影之中。
    ——真的是很緊急的狀況。
    她整個人都是濕淋淋的。
    大概是在浴室里洗到一半突然停水,頭發(fā)上的泡沫都沒來得及沖洗干凈。
    小姑娘只單薄裹著一條抹胸浴巾,長度到膝蓋,勾勒出玲瓏窈窕的曲線。小腿纖細,很精致細嫩的皮膚。
    盈盈一握的香肩,自脖頸處下滑的弧度優(yōu)美,搭著搖曳而卷曲的黑色濕發(fā),愈發(fā)襯得肌膚雪白。
    蜿蜒的水漬沿著流淌而下,在漂亮的鎖骨處氤出淺淺的一汪水,與她清泉般的眼眸一樣,顯得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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