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皓遽然道：“若有錯，為何不能道歉？”</br> “朕是天子！”明元帝怒道。</br> 宇文皓半點不退，“您跟扈娘娘道過歉嗎？您若跟扈娘娘道過歉，為何不能跟皇母妃道歉？”</br> 明元帝伸手壓著太陽穴，青筋漸漸地顯露，口氣也漸冷，“你鬧夠了沒有？什么時候朕與嬪妃的事，也要你這個當太子的來過問了？朕是否聽了太上皇的，再來聽你的？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br> 穆如公公急忙便上前來勸阻宇文皓，“殿下，不要說了，父子之間若爭吵起來就傷了和氣，快別說了，請罪離去吧！”</br> 穆如公公這話，看似是勸說宇文皓，但實際也是提醒明元帝，念著父子情分，那么當兒子的為母妃來喊一句冤，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把此事當家事處理，莫又要君臣的涇渭分明。</br> 穆如公公伺候了明元帝這么多年，他知道明元帝，明元帝也何嘗不知道他？所以這話的意思，明元帝也聽出來了，略沉了沉怒氣，對宇文皓道：“你先回去吧，朕晚些便去長門殿，你不必再鬧了，朕不愿意和你傷了父子的和氣。”</br> 宇文皓單膝跪地，喉頭有些發(fā)緊，“父皇，兒臣何嘗愿意和您傷和氣？兒臣只是替皇母妃不甘啊，她陪著您這些年，您說她溫良恭儉讓，賢良淑德，但哪個女子不愿夫婿守著？她為您咽下委屈，您便不若對扈娘娘這般對她，也不可太過涼薄，太傷人心哪！”</br> 明元帝揚揚手，“去吧！”</br> 宇文皓知道他沒聽進去，甚至可能會抵觸，可眼下，他著實也不能再說下去了，再鬧，真是要到鬧僵的份上，就誰都不好看，皇母妃那邊也會更受委屈，更為不安。</br> 他告退而去。</br> 明元帝在他出去之后，把朱筆狠狠地擲于地上，“朕讓他三分，他就要逼朕六分，這兩年的沉穩(wěn)都不見了，又像往日那般魯莽輕狂，朕若不是看在太上皇的份上，怎容得他這般放肆？”</br> 穆如公公默默地撿起了筆，雙手奉回，輕聲道：“皇上，尋常百姓家，也總有父子爭吵的時候，但莫要記恨在心，父子沒有隔夜仇！”</br> “他若懂得尊卑，朕也不至于對他如此嚴苛！”明元帝冷冷道。</br> 穆如公公張張嘴，眸子灰暗下來，到底，還是沒有繼續(xù)說，皇上說的其實也叫人無法辯駁，天家，自然是先君臣后父子的。</br> 只是，若真要這么論，那就該一視同仁。</br> 穆如公公其實知道為何皇上偏偏對太子這樣，其實他心里頭也不是不喜歡太子，或者說不贊賞太子，他十分認同太子的才能，也以太子為傲，可他認為，太子沒有太子該有的樣子。</br> 因為，皇上曾經(jīng)當了很多年的太子，他一直都是聽話的，懂事的，從不敢反駁太上皇，只聽太上皇的吩咐去辦差，他認為，太子就該要這樣。</br> 而他對太子除了這點不滿之外，還因太上皇實在是太看重太子了，對太子極度的贊賞，而他自己其實一直都渴望得到太上皇的認可，肯定，贊賞，可惜都沒有得到。</br> 他對太子是存著一份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嫉妒，所以，態(tài)度才會如此反復無常。</br> 穆如公公看透這一切，卻也不知道怎么說，更知道，說不得。</br> 明元帝握住朱筆，心頭煩緒漸生，他也不想去扈妃那邊，剛剛沒了孩子，他心里頭也難受，需要有人安慰。</br> 若是往日，到皇貴妃那邊坐坐，喝喝茶，聊聊天，她總有真知灼見，哪怕不能為他排憂解難，卻也心情放松，疏朗。</br> 如今她果真遷去了長門殿，可見心頭也存了怨氣，去了大概也只是聽她訴說委屈，如今心頭太煩，著實不愿意再看她哀怨的眸子，縱然心底對她多少有了愧疚，可這不是合適的時候。</br> 良久，他緩緩地抬頭，“朕許久沒去見過皇后了。”</br> “皇上，皇后禁足，首輔出事都不能去看望，您……是不是要開恩，準許皇后去看看首輔？”穆如公公道。</br> “朕沒禁她的足很久了，她想去便去吧。”明元帝又不愿意見皇后了，方才一念之間，想起了昔日很多時候，到底夫妻已經(jīng)沒了情分，再見她，也沒什么好說的。</br> “朕去看看秦妃吧。”明元帝站起來，自打宇文君死了之后，與秦妃說的話，五根手指數(shù)得過來。</br> 穆如公公抬起眸子，斗膽道：“皇上，不如去一下長門殿？”</br> 明元帝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這話，要不要問問秦妃？”</br> 穆如公公頓時噤聲，皇上說要去秦妃宮中，他讓皇上去長門殿，秦妃不恨死他才怪呢。</br> 秦妃做夢都沒有想到，皇上還會來看她。</br> 當一句圣上駕到傳入殿中的時候，秦妃猛地一個激靈，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見到確實是皇上來了，兩行淚水急涌而出，嘴唇顫抖著，悲聲道：“皇上，臣妾沒做夢吧？”</br> 秦妃對他的癡戀與崇拜，讓失意的明元帝得到了一些安慰，這個時候，他太需要有人把他當天子來敬重了。</br> 京外，有一些類軍事的調(diào)動，各大營中的老將得令，于傍晚在城外集合，且隨即，大軍壓城而入，帶領隊伍的是安豐親王夫婦，且跟隨的是一些軍中老將，城門將士一時沒敢阻攔，只派人去稟報兵部和京兆府。</br> 如今太子掌管兵部，齊王掌管京兆府，聽得是安豐親王帶領的隊伍入城，一時都有些怔然。</br> 齊王親自騎馬前來，帶著京兆府的蝦兵蟹將，倒不是說京兆府真的如此不濟，只是對比起安豐親王的衛(wèi)隊，京兆府的人著實顯得弱雞。</br> 所以，強弱懸殊之下，幾乎毫無對峙的可能性，安豐親王的人，在天黑之后，迅速包圍了皇城。</br> 一切，都近乎是悄無聲色，外頭的人甚至無法入宮稟報。</br> 直到禁軍發(fā)現(xiàn)了衛(wèi)隊的包圍，想急忙去稟報明元帝的時候，安豐親王已經(jīng)入宮，入宮之后就不知所蹤，而所有禁軍，也被衛(wèi)隊一對二地挾制，無法行動。</br> 安豐親王妃上前對顧司道：“不必做無謂的反抗，不是要逼宮，你們只靜靜地等。”</br> 顧司驚疑，但禁軍已經(jīng)被制住，他大概也不是安豐親王妃的對手，只能是靜觀其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