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府里的人,還是很激動的。</br> 時間的流逝,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包括跟著安豐親王在其他國家里奔波勞碌,但根始終是在北唐,在肅王府,在摘星樓。</br> 而心里頭一直不能忘記的人,也是這府邸里的人。</br> 老太子和他們感情不算深厚,只有平南王宇文極和老昌王在乎。</br> 但是暉宗爺和皇后顏書柳,他們心里著實惦記,后者惦記得更多一些。</br> 翌日一早,王府里開始自覺地打掃衛生,收拾東西,仿佛是迎接最貴重的客人。</br> 秋嬤嬤病情有所好轉,和兩位老姨娘一起,親自到了集市去買肉先囤在冰庫里頭。</br> 秋嬤嬤說,顏娘子回來了,就得包餃子,她包的餃子是最好吃的。</br> 到了響午,安豐親王夫婦帶著三衛回到了府中,跟隨的還有虎狼犬。</br> 安豐親王神色凝重,回府之后直奔摘星樓。</br> “別想了,人都回來了。”安豐王妃勸他。</br> “嗯!”安豐親王抬起頭來,環視著摘星樓里的一切,所有的東西似乎沒有改變,那曾經捆綁過黑影的大樹依舊枝葉茂密,他們在這里度過了最貧困的日子,那會兒兵荒馬亂,但也最開心。</br> “落蠻,人有時候頑強地活著,就是心里頭有一份念想,但這份念想如愿了,未必就是好結果。”</br> “我明白的,但他們也要落葉歸根。”安豐王妃說。</br> “煒哥,嫂嫂,你們回來了?”平南王宇文極歡喜地走了過來,他看著落蠻,臉上有激動之色,“他們說阿爹和三叔要回來了。”</br> 安豐王妃溫柔地看著宇文極,“對,他們要回來了,估計晚上不到的話,明日一早就要到了。”</br> “真的啊?”宇文極開始不是很相信他們的話,但嫂嫂的話他是堅信不疑的,激動的情緒就化作了悲戚酸楚,“他們可算是回來了,還有顏娘子,我太想念他們了。”</br> 平南王偶爾清醒,偶爾糊涂,偶爾還是天真得像當年的少年,但是,不管他是什么狀態,他始終念著阿爹。</br> 安豐王妃知道他也一直等著見這一面。</br> “極兒,開心嗎?”安豐親王問他。</br> “開心,太開心了,我以為這輩子見不上了。”宇文極眼睛很紅,忍著眼淚。</br> 安豐親王瞧著他,微微地笑了,回便回吧,至少,大家都很高興。</br> 廚房里傳出剁肉餡兒的聲音,幾個老婆子們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往事,陽光靜靜地灑在了摘星樓的院子里,屋檐下投出斑駁的陰影。</br> 黑影坐在了樹丫上,如同以前在摘星樓里守夜那樣,樹上陰涼,且能目眺遠方,是很適合守夜巡視的位置。</br> 摘星樓的諸將,也紛紛站了回來,一同看著門口,等待著久違的身影。</br> 聽雨軒三大巨頭他們也帶著常公公和喜嬤嬤過來了,整個摘星樓里,人滿為患,連井邊都有人坐了。</br> “蘇復沒了!”樹上的黑影忽然說了一句。</br> 蘇復,蘇家,先太后的父親,宇文皓母親賢妃的祖父,他曾經也是肅王府摘星樓的一員。</br> 蘇復在摘星樓的時候,曾經和黑影相愛相殺,現在第一個懷念蘇復的人,卻是黑影。</br> “臧大人去年年底的時候摔了一跤,現在還起不來,聽聞府中已經為他準備好了壽棺。”</br> “云王也沒了,當年的昌王也沒了。”閃電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老昌王,“不是說你,說你爹。”</br> “嗯!”老昌王背著手,點了頭。</br> “其實,或許會讓暉宗爺更難受的是他幾個兒子,如今活著的就只有無上皇和咱爺了。”鬼影道。</br> 安豐王妃沒說話,但是神色也比較凝重,以前回去見暉宗爺的時候,他問起這些人,她都說還好呢,身體也不錯的,一個人的死訊都不敢報。</br> 所以,暉宗爺一直都認為,那些人都還活得好好的。</br> 正如徐一所言,安豐親王如今不讓他們回來,是因為他們昔日的好些親人故友,都已經不在了。</br> 而之前沒讓他們回來,是認識他們的人還有很多。</br> 一個在民間死去的人,便是復活了,也鬧不起什么軒然大波來,但是死去的帝王復活,只怕就要震驚四海了。</br> 各自懷緬了一番,到了傍晚,馬車漸漸抵達了肅王府大門,湯圓他們已經在巷口就離去,回宮了。</br> 馬車上的四人,在一群護衛的掩護之下,進了府邸,然后由他們帶著,直奔摘星樓去。m.</br> 一進門,很多人的眼睛就紅了。</br> 本以為會激動或者狂喜,甚至歡呼出聲,但是,卻鴉雀無聲。</br> 秋嬤嬤和兩位老姨娘以及老昌王妃首先是哭了出來,上去抱著暉宗爺的皇后顏書柳,幾個老女人哭成一團,哭得眼淚模糊間,瞧著對方的面容,心里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br> “你怎么就這么老了?”云姨娘看著顏書柳,淚水就一直沒停過。</br> 顏書柳也哭,也看著她們,她們何嘗不是老了?都幾乎無法辨認出當年的模樣了。</br> “父親,三叔!”平南王宇文極上前去,淚水模糊了眼底,父子情分,本以為幾十年前就終結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上一面。</br> “極兒?”老太子爺幾乎不敢認了,老淚縱橫,這哪里還是他記憶中的兒子啊?都這么老了。</br> 無上皇也上前去,對暉宗爺拱手拜下,暉宗爺卻推了他一下,畢竟在現代見過兩回,不稀罕,他眸光在所有人面上環視了一圈,“別擋道,我找找老親家,咦,沒叫蘇昶嗎?蘇復那小子呢?臧大人也沒來?都是親厚的人,可以請他們來啊,芙兒,柏兒他們呢?”</br> 大家靜默。</br> 暉宗爺頓時便意識到什么了。</br> 他嘴唇翕動了一下,看著安豐親王。</br> 安豐親王剛要說話,他迅速伸手壓了壓,“不用說,先不用說。”</br> 從現代回來的人,臉色頓時變得很慘白。</br> 許久,暉宗爺喃喃地道:“不是都說還好好的嗎?怎么會這樣?”</br> 日落天邊,絢麗的晚霞晚年如一日,堆積成一匹一匹的綢緞,灼紅了每個人的眼底,百年肅王府,外墻已經多處斑駁,墻角底下長滿了青苔,昔日摘種的小樹,如今已長得很高很高了。</br> 那殘陽余光曾經照在摘星樓里一群年輕的臉龐上,如今也照在一群蒼老的面容上。</br> 安豐親王的聲音在一片沉寂之中響起,“聽聞說今日買了許多肉,那今晚就燒烤吧!”</br> 燒烤,是摘星樓里曾經最愛的活動,沒有之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